第八回

第八回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這位舅老爺……不止是跟故去的婆婆有仇了,算計林家的家產才是真正目的。林家有了嫡子,舅老爺也想來分一杯羹就差不多是白日做夢了。

不過舅老爺前世都沒得逞,這輩子……

果然林海又道:「你安心就是。一家子我都已經打發得遠遠的了。」

他以實相告,一來相信妻子不是沒擔當沒膽量,只會縮在後宅熬日子的庸俗脂粉;二來也是給妻子提個醒,畢竟自家人丁不旺卻家財萬貫,以後他仕途若是再順遂一些,只怕打算算計他們一家子會更多,來頭也會更大。

賈敏如何聽不出丈夫的弦外之音,她掩口笑道,「老爺該多留心黛玉才是。」

前世人家算計不得你我,心思全奔著咱們閨女去了。也是咱們夫妻倆身子骨都不爭氣,才給人可趁之機。

林海一愣,「出了什麼事兒?」

賈敏打了個哈欠,「給她找個好先生啊。」

賈雨村為人如何另說,好歹是正經的進士,學問總是過得硬的。黛玉跟他學了四書,若是隨便找個先生,林海都自覺糊弄不住女兒,也……挺對不住女兒的。

江南「盛產」才子,尋個良師不難。可自家剛剛決定跟安王走得近些,總不能再找個親近太子或是哪位皇子的飽學之士來教導女兒。

這麼多天過來,這是頭一件讓林海都覺得略有棘手的事情:與安王交好,大半是在向聖上盡忠。安王允了,也是聖上默許了。官職有了著落,任期還剩一年,可這一年裡他行事只會越發謹慎,不留半點把柄。

林海還沒想好給女兒選哪個先生,沒過上幾天封氏便再次帶了英蓮過來探望。

賈敏順口跟她說起想給女兒尋個好先生,封氏這邊恰有個絕妙的人選,「太太可知道方愈?」

賈敏略一思量,「前些年的……方解元?」

封氏笑道:「可不就是他。如今他正在家守孝,閑來無事教著自己女兒和族中的侄女們讀書。只是此人有些清高,要林大人下帖子相請才成。」

賈敏頷首,「這個簡單。」這位方解元聽著有點耳熟啊……

傍晚林海歸家,賈敏把封氏的話一轉述,林海也恍然:這人不錯!光想著再給女兒尋個進士做老師,卻忘了這等人物。

於是他滿心歡喜地當著妻子的面寫了封言辭懇切的長信。

方愈的清高一部分也是做給人看的。

同是讀書人,解元得了探花的帖子,面子十足:再說女兒和侄女們能藉此機會,與翰林家的姑娘結交,何樂而不為?關鍵是他還跟林探花有了多番往來親近的理由。

方家有些家底,卻還不如甄應嘉家底厚,比起林家,方家也就是個「不那麼寒磣」的寒門。方愈想做官,朝中無人可怎麼成?

林海與方愈先見了一面,相談甚歡。

出了月子的賈敏見著了方愈的妻女,尤其是見著方愈的女兒,賈敏眼睛也眯上了:怨不得她聽方愈的名字如此耳熟,原來方愈的女兒前世里可是新君寵妃……

她在水鏡里看到自家抄家奪爵之前,那時方愈官至工部侍郎,二哥賈政恰是他的下屬。而在宮中,侄女元春是貴妃,這位方家姑娘也是妃位,位分不及元春,卻給當時的聖上一連生了三個皇子。

這位方妃還是新君登基后才進宮的。

前世元春無子無寵,聖上分明不大喜歡她。不然也許沒法兒給娘家太多恩典,卻也不至於讓最愛捧高踩低的忠順王府為了個戲子,就打發下人找上門來。

賈敏也在猶豫:把侄女提早送到將來的新君身邊,究竟合不合適。若能拉侄女一把,算不算成全了一份「天倫」。

卻說方家太太也是個眼明心亮的人物,眼見賈敏固然面上含笑,可好像存了心事。

方家太太便把話題不著痕迹的移向了賈敏的大胖小子,「這孩子瞧著就結實,省了姐姐不少心思吧。」

賈敏聞言果然笑道:「除了吃就是睡,真是省心。只是他再大些,我抱著可就不那麼容易了,所以趁這會兒好生擺弄個夠本吧。」

方家長子都快說親了,可說起兒女經,兩位太太真是有說不完的閑話。

兩位說得起勁,黛玉和新認識的方家姐姐也挺說得來。

「姐姐讀書讀到哪裡了?」

「剛讀了四書。妹妹呢?」

「我原先那位先生,也只教了四書。」

兩個小姑娘「盤道」的內容當晚便由黛玉身邊的大丫頭一五一十地稟報給了林海和賈敏。

夫妻倆都笑:我兒,你也要科舉不成。

話說黛玉有了新先生,向來交好的妙玉和英蓮也都跟著「沾了點光」。

方解元原本只教導自己女兒和侄女,再加上三個姑娘,他教起來也不費力,而方家太太也暗自欣喜不已:黛玉不敢肖想,其他兩位姑娘可都是兒媳的上選。

黛玉他們都去讀書,只剩了個寶釵悶在家裡。

妙玉是縣令之女,父親官職不高也是正經的進士;英蓮的父親甄士隱也是舉人,這兩位小姑娘方解元一點都不介意順手教了,唯獨寶釵不行。

堂堂解元為了銀錢,不惜親自教導商家女,這名聲方愈可「受不起」:他終於也展現了一回「清高勁兒」。

寶釵悶悶不樂,這話在酒桌上讓薛蟠透給了賈珠知道。

賈珠對薛蟠和寶釵這對錶弟表妹雖有回護照看之心,但也僅此而已了。不過賈珠也是暗中讚歎了一回寶釵的心機,如今寶釵輕易見不到黛玉,便把主意打到了他這個表哥身上:希望他能替寶釵求個情。

什麼呀!若沒有姑父的推薦,他賈珠在京中也尋不到進士做老師。雖有岳父照看,但岳父的面子在京城並沒那麼金貴。

薛蟠剛剛讓母親從家裡放出來,於是半壇好酒下肚,說話越發不對勁兒,「我……得給那什麼解元點教訓,憑什麼……叫他有脾氣,爺也是有脾氣的!」說完,還打了個酒嗝。

姨夫為個官身正使盡了渾身解數……你這是惹禍拖後腿毫不含糊啊。

賈珠倒也痛快,又要了一壇酒直接把薛蟠灌醉,親自帶人把這位表弟送回家裡。恰好姨夫薛桓在家,賈珠便把薛蟠的「豪言壯語」一一說給了姨夫。

薛蟠酒還沒沒醒,就讓父親一頓板子直接拍暈了過去。

薛家太太心疼得要命,卻不敢反駁自家老爺。她看過兒子再回房,臉上依舊掛著淚滴。

薛桓怒意不減,「慈母多敗兒!」

薛家太太垂淚委屈道:「老爺常年不在家,不過是我們娘仨相依為命。老爺要管教兒子,也得讓他知道錯在哪裡,何必問也不問便是一頓打。」心裡還有點埋怨外甥賈珠,怎麼也不提蟠兒瞞著點兒。

薛桓什麼都看在眼裡,妻子的不甘和不滿源於何處,他又怎麼瞧不出來?他陣陣胸悶不說,更是止不住的頹唐。

沉默良久,他才長嘆一聲:想管好兒子,先得說服了妻子。

於是他坐在妻子對面,耐住性子道,「蟠兒惹出了人命官司。英蓮那丫頭若是沒什麼來路,倒也罷了,誰知她竟是甄士隱的獨生女兒。賈雨村昔日受過甄家資助,判案時沒想著救出英蓮,還袒護咱們蟠兒。咱們家又把英蓮當做了丫頭教養……甄士隱這口氣不好出在咱們家身上,便只能落在賈雨村那兒。」

薛家太太低聲道:「這也太不……」轉念一想,不講理的是兒子薛蟠,於是改口道,「太蠻橫了。」

薛桓道:「這還是客氣的了。」想了想決定掰開揉碎仔細解釋一番,「賈雨村是林御史和二哥一起舉薦的。」

這個二哥說得便是連襟賈政,「賈雨村遭申飭,林御史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薛家太太嘀咕道:「這……太不講情面了。」

薛桓嘆道:「你啊。他不管賈雨村,必是賈雨村做了什麼讓林御史十分不快的事情。我瞧著林御史管著鹽政,卻跟太子不遠不近。」

太子縱然不大痛快,卻也不能對林海如何。賈赦與賈政那可是早早就投靠了太子……

「可憐林御史的心思都明擺著了,二哥卻還一廂情願地覺得大家都是親戚,該幫的都得伸把手。」薛桓下了個「重鎚」,「不是我小瞧他,二哥若不靠著太子,官兒都做不成。林御史卻是……前途無量。」

薛家太太終於回過味兒來,「那咱們家呢?!老爺想跟誰更好些?!那畢竟是我姐夫,天生的親近。寶釵進宮,也能跟元春作伴……」

情急之下有點語無倫次,她一直以為親戚們都是心向太子的!哪裡想得到丈夫薛桓其實都沒想過把精心養育的女兒送到太子身邊。

甚至元春自己都想躲著皇子走,安心在德妃身邊混個品級,將來得了貴人青眼,出宮嫁個宗室都比宮苑深深整日擔驚受怕強。

薛桓揉了揉眉心,「我得先謀個正經官身才成。不然咱們寶釵只能從宮女做起。想要個過得去的品級,就不要四處得罪人!方解元將來一個二甲進士跑不掉,惹了他到時候一封摺子就足夠咱們前功盡棄。蟠兒你要好生約束住,不成就給他早些議親,早早生了孫子抱到跟前教養。」

此言一出,薛家太太又落了淚:老爺這是對蟠兒徹底失望了。於是她又問道:「不如就選了英蓮吧……」

薛桓眼前一黑:知道自己妻子此時心中大亂,說話欠思量。只是為兒子向甄家說親,這是怕得罪甄家不夠不成?

一夜過去,薛桓病得比兒子薛蟠更重:他純是心病。

得了消息,寶釵早早過來探望父親。

薛桓始終都很清醒,見到女兒,心中稍微寬慰了些,「我兒,后宅里你母親那裡多費些心思吧。」

今早,母親回憶起昨晚說了什麼,臉色蒼白無比。

思及此處,寶釵這一年裡跟著黛玉他們往來,越發懂事,「父親放心,女兒省得。」想了想又輕聲道,「父親不如多在家中歇歇。」

女兒明顯意有所指,薛桓定了定神,勉強笑道,「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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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賈敏齊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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