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勤儉持家終不改
除禳，單看字面意思，就是祭祀鬼神，除災避禍。在我們這裡，還有一個意思，那就是指人死之後的回魂。這是可以理解的，親人死去，在其回魂之夜，祈求其保佑子孫後代平安康健，也的確符合除禳的意思，只不過現在這個詞只是表示回魂了。
回魂的時間除了一些八字特殊、死亡時間特殊和死因詭異的人外，一般都是在頭七的最後一個晚上。民間傳聞，在這天子時，剛死之人的鬼魂會被牛頭馬面、大小二鬼、四位陰差一同護送回陽間的家中，與今生做個最後的安排和告別，雞鳴之後陰差就會將其帶回地府，登上望鄉台，踏過奈何橋，從此就與今生再無瓜葛。
據說，頭七回魂，逝者還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在這幾個小時里，大多還會像生前那樣，或忙活家務或操心瑣事，這時家人均需迴避，以免衝撞逝者和陰差。
我們這的習俗是，逝者家人在午夜之前，須在正堂擺上一桌宴席貢品，用來招待陰差，人們相信，這樣可以避免陰差為難逝去的親人；而後在大門外擺放一碗清水、一碗五穀雜糧，閉門上鎖，去鄰居或親朋家裡等待。雞鳴前，孝子需回到家門外，將一根扁擔扔進院里，用響聲提醒陰差時辰將至，以免他們沉迷於酒宴，誤了正事。而後再放上一掛鞭，除禳就算結束，逝者離去，生者生活還得繼續。
午夜將至，我們三人都已經在車裡睡過一覺，養精蓄銳之後，我們來到村長家院牆外，翻牆進了院中。
「姐，等會看到什麼都不要出聲，要是驚動了陰差，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們脾氣可不像我這麼好。」解軍再一次提醒道，我們本想讓她在車裡等著，她非要跟來看個稀罕。
趙可慧不耐煩地回道：「哎呀，知道了，你都說幾遍了，我又不是沒經歷過，你有啥不放心的。」
我環顧四周，黑咕隆咚的，但院子大致的情形卻看的分明，這也就是個普通的農家院落，和一般老百姓家的也沒什麼差別，不像是個鄉村土皇帝的宅子。
「看這房子，很一般嘛，你說這張二娃貪那麼多錢不會都花女人身上了吧。」解軍惡意的猜道。
我說：「他不過是一個貧困農村的村幹部，村裡既沒有企業、項目，又沒有資源，再貪又能貪多少啊，以前還有個提留統籌，去年也取消了，現在也就能在國家補助、低保上面打打主意，實際上真沒多少，也就我們這些農村沒見過世面的土豹子看得上這點錢，沿海省份的村官要是知道了，還不笑掉大牙啊。」
趙可慧接話道：「嗯，我在網上看到有人說，沿海的那些村官都是住別墅、開寶馬，闊綽的不行，咱們這裡連*都和人家相差甚遠，發展太不均衡了，也不知道中央啥時候才能想起來中部的發展問題。」
我笑道：「趙姐你這話，和我們村一個腦袋不太正常、只能刷刷標語的閑漢有一拼啊，改天介紹你們認識認識，肯定有共同語言的。」
我胳膊被她狠狠地掐了一下，疼的呲牙咧嘴，正想和她理論理論，解軍在旁邊噓了一聲，示意我們噤聲：「來了。」
如今也才剛剛立秋，即使夜晚，仍是相當炎熱，但我感覺到有一陣冷風吹過，就像空調里吹出的冷風一樣，不是那麼柔和，我不自覺的搓了搓胳膊。
解軍拉我們躲到牆角的柴垛後面，我蹲著身子，偷偷望去，院子里出現了五個身影，也不知道是從哪兒進來的。這一行人我仍舊看的很是清楚，四個人高馬大的人，皆穿著一身黑色的中山裝，鋥光瓦亮的皮鞋，有兩個還帶了墨鏡，看來這就是陰差了，不過這地府也真夠與時俱進的，這是要拍中國風的《黑客帝國》？
四個黑衣人將一個佝僂瘦小的身影圍在中間，那是一個慈祥的老太太。從她的彎曲的站姿，飽經風霜的臉上能夠看出，這是一個含辛茹苦了一輩子的老人。她此時雙眼緊閉，沒有一點動靜，像是睡著了一樣。
沒一會兒，那四個人像是商量過一樣，不再管身邊的老太太，一起向上房走去，留下那個瘦小的身影，獨自站立在院中。
我和解軍對視了一眼，繼續觀察著院中的情況，趙可慧扒著柴火堆不停地左顧右盼，而後趴到我耳邊輕聲問道：「他們來了么？我怎麼什麼也看不見？」
「和我說沒用，我這是自帶的技能，想看就找解哥。」
她又轉身跟解軍低聲說了些什麼，解軍很無奈，不情願地拿出一個眼藥瓶，往她眼睛里滴了兩滴液體，我猜想應該是牛眼淚，聽老人們說，老牛有靈，將它的眼淚抹在眼睛上，讓人不用開天眼就能看到鬼物。
趙姐眨了幾下眼睛，轉頭像院子中間看去，猛然看到院中的老太太，雖有心理準備，仍然下意識地想要尖叫起來。我早就防著她葉公好龍來這一手了，見狀連忙一把將她攬在懷裡，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隻手……嗯，這個，真軟！我想強調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一把打掉了我犯了錯的爪子，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聽她低聲罵了一句：「死鬼。」
這是什麼暗示嗎？我雖然對大我六七歲的趙姐沒什麼想法，但她這一句「死鬼」聽得我仍然有點神魂顛倒。
我故作鎮定地轉頭望向院子中間，只見那老太太好像已經有了意識。她在院子里四處望了望，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彎腰撿起了什麼東西，而後向我們這邊走來。我盯著她手裡的東西，直到距離足夠近了，才看出來好像是一根木棍，壞了，難道被發現了？
我們連忙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幾個人都是緊張不已。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啪的一聲，像是那根木棍被扔到了我們藏身的柴垛上。我長出一口氣，暗笑：這老太太，都仙遊了還捨不得一根柴禾，生前該是多摳啊。
等了一會兒，我稍稍的抬起頭，看到那老太太還在院子里四處行走，時不時的彎腰拾掇一下院里的雜物，看來這老太太活著的時候一定是個勞模。
老這麼看著她幹家務也不是個事兒啊，我等的不耐煩了，就想問問解軍什麼打算，還沒湊過去，趙可慧的巴掌就打身上了，她以為我又要佔他便宜呢。唉，這回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算是全毀了。我想跟她解釋解釋，現在又不是個時候，何況解軍還在旁邊呢。
我只好稍微提高一點聲調問道：「解哥，我們就這麼干看著？」
解軍把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說道：「聲音小點，現在她老在院子裡面轉悠，我們不能出去。」他指了指上房的方向，繼續說道：「會驚動陰差的，再等一會兒吧，等她把院子收拾利落了，就該進廚房或是其他的屋子了，那時候我們跟過去，在門口擺個陣法結界，就能夠騙過陰差。」
好吧，反正你是領導，這種事也只有你懂，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唄，只是看這老太太的腿腳，恐怕要等的時間不短啊。
不知過了多久，我已經開始哈欠連天了，勤勞的老太太終於把院子整理好了，這中間她又撿了好幾次柴禾棍，每次我們都得強打精神應付著，生怕弄出點動靜。老太太站在院子中間，看著擺放的整整齊齊的農具，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而後顫巍巍的走進了西廂的廚房。
我們貼著牆，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門口，我朝上房望了一眼，那四位陰差大~爺正在喝的興起，看其中一位的手勢，比劃的應該是五魁首。
解軍朝我們擺擺手，示意我們先進去。我現在對鬼物沒有一點怯意，大大方方地進了廚房，趙姐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走了進來，解軍就蹲在門口，布置他那個什麼陣法。
「這是誰家的閨女小子呀？」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我嚇了一跳，沒聽解軍說過，我還能聽見鬼物說話的呀，再說鬼物不是看不見我的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連忙向解軍求助，他也聽到了這句話，示意我先穩住老太太，他馬上就好。我還在琢磨著怎麼回答呢，就聽到趙可慧開口了，她竟然也能聽到？
「大~奶奶，您不認識我們了？」趙姐裝作撒嬌地問道。
「哦，你們是……？你看我這老婆子，老年昏花，不中用了，還奏是認不出了。你們吃飯沒有，要不我給你們做飯去？」
老太太看來真沒意識到她其實已經死了，我暗贊趙姐機智，這關就算過去了吧？我看老太太真要作勢去做飯，連說不用，我們已經吃過了。心道您老現在做的飯，我們也得敢吃呀？我怕老太太再給我們出難題，連忙催促解軍快點。
解軍站起身來，走進屋裡，對老太太說道：「大娘，我們是公安局的，有人舉報您兒子貪污腐化，亂搞男女關係，我們就是來調查一下。」
「啥？貪污？亂搞男女關係？這是誣陷！」
老太太怒氣衝天，氣得渾身發抖，屋裡驟然變冷，一圈黑霧從她的腳底慢慢升起，我暗道不好，雖然不知道到底什麼情況，但看這情形，顯然是要出大事的，解軍這是怎麼搞的，沒事給老太太說這些幹什麼啊，兒子再壞，那也是當媽的心頭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