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辯論

第5章 辯論

被劈頭蓋臉一頓罵,賈赦雖然聽不明白說什麼,但是看人臉色還是稍懂一些,當下就嘟嘴不滿起來,反駁道:「我都已經完成了今天的功課了,夫子,你為什麼不讓我玩?!」

「老太婆念經,有口無心」這輕描淡寫,童言無忌的話一直嗡嗡的環繞在他耳朵里,黃宗遠實在想不明白,這大好讀書的機會擺在眼前,為何不珍惜?還小小年紀就處處詭辯,簡直是……胸膛一起一伏,明顯被氣的不輕,餘光掃視了一眼無心向學的眾伴讀,眼眸頓時陰沉下來。

說實話,他傷心!

不是因聞雅先生,而是眾人在知曉會有新太傅之後,對他的態度。

捫心自問,自己出任太傅,兢兢業業,唯恐教壞了眾人。但是,那副盼著他快走的眼神,真真傷到了他。尤其是一向看好的太子,原本唯讀書一事知曉,但自從賈赦來了之後,明顯的心思並未放在學習之上,就算功課依舊出色,但桌案上不知不覺多了許多頑器。

「玩物喪志!」黃宗遠磨牙而道,目光若有若無的偏了一眼司徒文,而後,面色陰沉,手揮舞起戒尺,「賈赦你給我站好了,攤出手來,掌心向上!」

賈赦依言攤開掌心,好奇的看向黃宗遠,眼眸依舊迷茫,然後黑白分明的瞳孔隨著揮舞下來的戒尺而急劇擴大,閃過錯愕的神色,嘴巴也隨之張大,聽著重重的一聲「啪」的聲響,猛然回過神來,哇的一聲開哭,「美人哥哥,你疼不疼?!!我給你呼呼……我要告訴去祖父去,不要夫子了,父親打我都是拍屁屁的,我……」賈赦抽噎,流淚滿臉,「我母親給我示範過,說宮裡打下人才會重重啪啪啪的,哥哥……芸嬤嬤說是主子,很厲害的,為什麼夫子……」

因這司徒文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賈赦,自己挨打一幕過於玄幻,眾人皆愣怔未回顧神來,連黃宗遠也錯愕的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屋子裡迴旋的只有賈赦抽泣的聲響。

「不要夫子了,叫祖父換,換!!美人哥哥,不疼,我給你吃桂花糕,我偷偷藏的……」

「好了,不哭了,沒事。」司徒文對掌背上的紅痕置之未理,只是俯身,掏出手絹,給人擦臉,看人小心翼翼從袖口裡拿出包裹的亂七八糟的的桂花糕,遞到他面前,「我吃完,就不疼了!」

將被碾壓幾乎成粉的糕點恍若珍寶一般莊重的收下,司徒文嘴角弧度微微上翹。宮中飲食一向有份例,在加上賈赦一吃就吃不休的性子,芸嬤嬤一向控制他飲食,這糕點不用想也是某人私下偷偷藏的,等解饞。

眾伴讀齊齊後退一步,若不是礙於身份,他們都忍不住上前想要探一探司徒文的額頭,看看人是不是發燒發傻了。

伴讀!

伴、讀!就是伴太子讀書。皇子表現不好,伴讀挨打啊。

現在,這情況居然反過來了。

心裡若有萬匹馬奔騰而來,眾人一時無言以對這本朝或者所歷朝歷代前所未有的太子替伴讀挨打一幕,只能傻愣的看著司徒文先哄了賈赦,在恭請黃太傅內室詳談。

被請到內室黃宗遠還未回過神來。不為自己打了當朝太子而心憂,畢竟本朝崇文,就算皇家,對夫子也是禮遇有加,但是,他心中的怒氣壓根在飛竄,怎麼也消滅不了,腦海忽地浮現一俗語「一顆老鼠屎壞一鍋粥」,絕對是活生生的寫照。

被老鼠屎的賈小赦雙眼紅腫的兩手勾著司徒文的大腿,緊緊的不鬆開。兇巴巴的夫子原本是要打他的,但是卻是美人哥哥替他受過。美人哥哥是大好人,他也要講義氣,不能讓兩人呆在一起,萬一在打了怎麼辦?想著想著,忽地小眉頭緊緊的蹙起,賈赦咬嘴巴回想當初父親要他描紅,祖父是如何勸退父親的。

「黃太傅,這次的事件是孤的責任,對不起。」司徒文認錯認的很誠懇,低垂的眼眸看向被包紮的七纏八繞的活像裹粽子一般厚厚的手,閃過一絲的笑意。

他的金娃娃,替他掉眼淚,傷心,包紮,頗有打在他身,痛在他心之感。

「太子殿下!」黃宗遠顯然余怒未消,又添新怒,看著面前年少聰慧,有禮有節尊貴無比的太子爺,痛心疾首,「你是我生平所見最出色的學生,能教您是老臣的榮幸,但是您今日……太子殿下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為一己之喜罔顧尊卑規矩,非明儲之為!」

司徒文輕嘆,「孤讓您失望了,太傅。」

「您是一國之儲,身上擔負的乃是未來的江山社稷,若是若平常幼兒一般,那豈不是玩物喪志……」

「不對,不對!」賈赦看司徒文垂頭,然後翹著腦袋看兇巴巴的夫子一直說一直說,都不帶停頓喝口茶的,比他父親還厲害,他父親打他屁屁之後,被祖父說了好幾句話,都要停下來喝口茶,想想詞的。

一手繼續勾著司徒文的大腿,一手揮舞著,「夫子太傅,你不能說我美人哥哥,你不對!」

「你說什麼?!」不啻於火上澆油,黃宗遠怒氣更勝。

司徒文上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微笑,「赦兒不過四歲,心直口快,童言無忌,言語之中若有冒犯之處還希望太傅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見怪。」

「不怪,你說,我倒要看看區區小兒能說出什麼子丑寅卯來!」黃宗遠冷哼一聲,甩袖,道。

司徒文餘光看了一眼怒氣沖沖的黃宗遠,眼眸一閃,隨後半蹲身子,給人解釋,示意人說緣由。他打算好了,反正,他要板正太傅一百二十遍的教法,若是賈赦童言童語能給人啟迪,他在旁加以引導,若是不能,由他護著賈赦,最後也定要說通黃太傅。

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賈赦能向學。

當然,若是能藉此讓黃宗遠喜歡上賈赦,有著太傅子弟名號,就算日後真讀書不成,賈代善也不會偏了賈政去。那後院之中,賈母就算在能耐,能蹦躂的也只有一畝三分地。

「美人……太子哥哥!」賈赦看人瞪過來的眼神,默默的改了稱呼,在司徒文的鼓勵眼神之下,慢慢的扳指手指說道:「一,太子哥哥是替我挨打的,他是好人,要表揚的!二,夫子為什麼要打我?」邊說,邊看了一眼黃宗遠,還沒等人說,就自顧自的接道:「我父親打我,因為我不描紅,可是他也被爺爺打了,說是拔苗子,說要慢慢來,不能心急。我想夫子也肯定這樣的,因為你跟父親一樣一說話就不停的,看起來兇巴巴的好急好急。我……」賈赦板著兩個指頭數了數,再翹起第三個,「祖父去打仗,很厲害很厲害的,他也給我安排了功課,有計劃的,他答應我,只要赦兒每天完成他的計劃就可以玩了!祖父說過,答應人的事情要做到,先答應的先做。我先跟祖父拉鉤,我們說好了,一百年不許變的!」

「計劃?」司徒文抓住話語里的重點,柔聲問了賈赦榮國公給其安排的計劃在哪裡,命人取了過來,看著上面日日勞逸結合的規劃,嘴角弧度愈發上翹,將其鄭重的遞給黃宗遠。趁著人看的時機,揉揉賈赦的頭,哄人出去玩一會。

接下來的事情,也許他也會兇巴巴,這樣,沒準會嚇到人,不好不好。

司徒文神色凝重,看了一眼黃宗遠,嘴角上揚,沉聲道:「太傅,我們尊您風骨,但是您的求學探索方法沒準不適合我們。昔年孔夫子也言之要因材施教……」

「太子殿下,您這是說老臣用錯了方法?」黃宗遠眼眸閃過受傷神色,狠狠的將榮國公不過三言兩語的規劃給扔在桌上,「您也看過榮國公的安排了,可是您不覺得過於寵溺了嗎?!身為世家子,從小就呼奴使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知人間疾苦。可是,這般,你讓他日後如何擔當其為國為民的重擔?!就說賈赦,不說其他,他日後總跑不了一個爵位,難道就虛爵虛度一生嗎?看看現在都四歲了,還懵懂不知事,甚至連走路都走不穩,你們,還有伴讀,日後可都是國之重臣……現在不努力,日後祖宗基業該如何是好?!」

司徒文聞言一滯,輕垂眼瞼:「讓您失望了。但是,我依舊想說,太傅您用心堪稱良苦,可用錯了方法。祖宗基業我們定然不會白躺在上面自顧享受,但寸有所長寸有所短,每個人的興趣愛好不一,您不能就定死了那一槓桿,那您自己的要求來對待我們。如賈赦,榮國公看似寵溺與他,但是其說話條理邏輯依舊清晰,能落落大方應對。不能光看一面就否定了其他。」

兩人接二連三的來回說了許久,最終,黃宗遠深深的嘆一口氣,「太子殿下,您說我錯了?」

「是。」司徒文言簡意賅,直截了當道。

看了一眼面前針鋒相對,寸步不讓的太子殿下,很難讓人想到眼前之人只有八歲,黃宗遠不其然的腦袋中浮現出司徒文桌案上多出來的小鴨子頑器,眉頭一松,突然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試探問,「臣曾經道:『皇太子從來惟知讀書,嬉戲之事一切不曉。』您該是厭惡這話,對嗎?」

「對,不喜,我才八歲。」司徒文一字一頓,目光如電,道。

「可是,你不辛苦,又豈對得起太子之稱?」

「欲帶皇冠,先承其重。但是--」司徒文眉目一挑,負手而立,話語中透著一股決絕,揚聲,「我可以選擇帶皇冠的方式,並不是指我不承擔其重!」

「你——!?」黃宗遠氣勢一滯,定定的看著眼前話語中露出王者之味的太子,久久愣怔,最後呢喃了一句,「承其重量,選擇方式?」

這一場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的爭論,終是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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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孤王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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