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府

第八章 ·王府

「聖上想毀屍滅跡?」君泠崖冷臉看著那張紙,只輕輕一捏,紙便散了架,成了一抔灰,隨風泄出指縫,「這方是毀屍滅跡,聖上還差了些火候。」

紙沒、沒了,好可怕,閻王爺生氣了。

她雙唇張得可容下一個鵪鶉蛋,什麼不怕他的勵志名言,落他手裡就同張廢紙一樣,說毀便毀了。

做錯事被抓到,要被罰的,她不要被懲罰。

於是,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往梅月身後躲去,只盼著她能幫自己擋擋呼嘯的火風。

「聖上,臣的紙條共一百二十五字,敢問您方才背出了幾字,嗯?」君泠崖毫不客氣就把她拽了出來,看她苦著臉回憶,又掰著手指數了半晌,還答不出個準確的答案,便替她回道,「您背出的統共三十二字,與一百二十五字相差九十三字。」

「啊……」她驚呼一聲,苦惱地低頭掰著手指數,九十三個字是差多少,啊,數不完,一定是差了好多,「好、好多。」

知道這懲罰是吃定了,她又動用了撒嬌*,可憐地扯了扯君泠崖的衣袖,眼巴巴地望著他道:「對、對不起,你、你可不可以……留半幅畫像給我?」

君泠崖依然板著臉,聖上是越來越精了,還懂得討價還價了。但他的心腸可是鐵石做的,要這麼被她討好的貓爪子一撓,就碎成了塊,那他便不用頂著「攝政王」的名頭,直接去做她的階下臣便可了。

他抽袖便走,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今日臣有些疲乏,委實不想再回宮處理政務,既然聖上有心致歉,便勞您紆尊降貴,到敝舍幫臣批奏狀了。」

又、又批奏狀啊,暈乎乎……

垂頭喪氣地在侍衛簇擁下離了城門,在往攝政王府去的路上,她實在耐不住好奇,偷偷掀開了車簾,探頭探腦地觀望民間百態。

鎖在宮門裡的世界,只有低沉的人聲與清脆的鳥鳴,若想聽那別緻的蟲聲,還得趕在宮人滅掉聒噪的蟲前,扒開草叢去尋。

而外邊的世界雖吵嚷聒噪,卻展現了百態人生,比深宮裡的單調生活多了幾分色彩:小販拉扯著嗓門吆喝,是謀生計的苦與樂;賭坊的吶喊,是愉悅身心的表達;還有那大膽談論政事,甚至對她今日所為大談闊論的聲音,是大錦民風開化的最佳印證。

她清楚地聽到很多百姓,在對她今日送別沈衛之事讚不絕口,有說她重視將士子民,是位明君,有說她雖為女兒身,卻不亞於男兒,更有人-大膽斷言,憑她能力,定有一日將攝政王這心懷不軌的臣子趕出朝野等等。以上種種,皆是只能見到一地黑腦勺的深宮,所聽不到的。

不過這些話,她都聽不懂,只知道他們在誇她。她傻傻地笑了,大家都喜歡她,說明她聽話,她很開心地扯扯閻王爺的衣袖,與他分享自己的快樂:「大家都誇我。」

「聖上若是今日幫臣批五十本奏狀,明日臣便帶您微服私訪,探查民情。」君泠崖沒看她,一徑望著窗外的風景。

「啊?」她傻傻地不明白,從梅月口中了解他的意思后,高興得眉眼都揚了起來,拊掌笑道:「好啊,好啊。」

她原以為批五十奏狀,不過是個練字的簡單動作,可沒想到,批了二十份下來,字沒練成,倒把上好的硃筆「練」褪了一層漆,把自己的指尖「練」出了一層薄繭。

「不、不寫了。」她賭氣地放下筆,氣呼呼地揉了揉發紅的指尖,看著奏狀上練得愈發有帝王之氣的字,扁了扁嘴道,「好累啊,不寫了。」

君泠崖這次不知發了哪顆善心,竟然允了她的小任性,眼看也到了午膳時間,便招人送來午膳,待用畢后,讓她歇息去了。

梅月悄聲將手裡給聖上納涼的團扇給了侍女,到了隔壁書房,恭謹地給正在看書的君泠崖福了一禮:「奴替聖上,多謝王爺。」

君泠崖手一頓,半晌又徐徐落在書頁上,慢條斯理地翻過這一頁:「謝本王什麼?」

梅月低眉輕笑,將君泠崖所做之事透徹地分析道:「梅月不才,對於王爺為聖上所做之事猜出了一二,若有猜錯之處,還望王爺不要見怪。」

君泠崖不發一言。

梅月瞟了眼他的手,翻頁的次數少了,看來是已豎起了耳朵準備聆聽。於是會心一笑,開了話匣子:「其一,王爺今日只怕是叫了自己的人手,混跡在人群中,待聖上話一落,便讓其發聲助威,高呼萬歲,沈將軍走後,他們再說上幾句誇讚聖上的話。」

君泠崖如同拈花般,輕柔地端起茶盞,細細一品:「繼續。」

「其二,王爺悉心準備了百字壯言,雖字數甚多,但其實大都是空談,真正有用的,也就聖上所背出的那幾個字。王爺是猜到聖上背不完全,才故意給了那大段話,這一來是為了鍛煉聖上的識別閱讀能力,二來當然是為了邀請聖上到您的府上做客。」

「素黎姐,」君泠崖一手放下那盞茶,語氣平和得像跟她問好一樣,「你不覺得,你今日話多了么?」

君泠崖會這麼提醒她,十之*是她的話說到了他心坎里去。梅月一愣,又笑開了,「素黎姐」這聲稱呼是多久未曾聽到了,如今再一聽聞,便是字字聲聲都含著久違的親情味道。

曾經的幼時玩伴,青梅竹馬,如今卻是一主一仆。

她虛長他半歲,一直將他視為弟弟看待,沒想到,當年還躲在自己背後的弟弟,已經成長為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而他們的身份也因一場宮變而徹底改變。他坐上了一手遮天的位置,而她為了助他,改名換姓,邁入了宮廷深淵。

往事已成不可捉摸的回憶,現下已是物是人非。

為了給君泠崖留幾分薄面,梅月識趣地福了一禮:「是奴失言,請王爺恕罪。」

「去,稍後告知於公公,聖上今日送行沈老將軍后,因受風染了風寒,明后兩日罷朝,奏狀一律送到本王府上。下去辦吧。」

「是。」梅月揖禮退了,行至門前時又頓了腳,憂心忡忡地回頭道,「王爺,奴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君泠崖沒有說話,熟知他性子的梅月知道他這是同意了:「您為聖上所做的事,聖上知道么?」

梅月留下一個疑問走了。

杯里漂浮的茶葉沫兒,慢慢旋成了一個渦,塵封的記憶碎片就像那茶葉沫兒,被陷下去的渦,聚集起來,再清晰地浮現眼前。

——「香噴噴的饅頭,給你,要吃飽飽哦。」

軟乎乎的小手上,放著一個熱騰騰的白花饅頭,她純真的眼裡不見笑,只見一個狼狽的落魄男孩……

從那男孩飢餓地接過饅頭時起,便註定了今生將與她牽扯不休。

聖上知道么?他從未想過讓她知道,他只要她,站在天下子民的面前,做那高世之主,而他則做那替她掃平蕩寇,解內憂除外患的亂臣賊子。

世間罵名由他一人獨擔,刀山火海由他一人獨闖,而萬里江山唯她一人獨享。

當日下午,君泠崖便破了自己的金口玉言,提前半日帶她出府。

為免他們一身華貴的行頭惹人注目,君泠崖屏退了要跟來的侍衛,並讓她換了一身粉色的雲雁細錦裙,自己也隨意套了件素紗雲錦衣,除卻那大紅大紫的朝服,換上素雅的常服,倒也有幾分賞心悅目的雅緻味道。

梅月識趣地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跟去,但也不忘囑託她在外定要聽王爺的話,還得注意更換稱呼,不然把「父皇、王爺」的稱呼說了出去,就得惹來一身的麻煩。

京城分為東西南北四大城區,其中東區是官宦及富庶人家的居所,也是人口流動最繁華地帶,南區是商賈貿易之地,北區大都是兵防戰略要地,而西區是一般百姓人家居所,相對東南北三區,略顯貧窮。

而今日君泠崖的目的地就是西區。

從王府所在的東區到達西區,即便快馬加鞭,也得耗時一個時辰,等到她扶著酸脹的腦袋下車時,已經暈頭轉向,走路都像踩在軟綿的雲朵上,毫不著力,跟飄起來似的。

等她搖搖晃晃地站穩了,君泠崖才帶著她往前走去。

相比官宦世家扎堆住的東區,西區大都是些寒門子弟,這些人雖貧苦,但志氣卻是不短,談到政事時也毫不忌諱,帝王的功過、政策的好壞,都敢大膽評判,梗紅了脖子跟人爭辯,所以微服私訪,來西區是最好不過。

當然,對於她來說,微服私訪就同遊玩一樣。

時而眼睛一移,看到那神奇的糖畫,興沖沖地跑過去,把小販的臉都盯紅了,才怯怯地對著小販道:「可不可以,畫我父……親?」最後她被君泠崖以一條龍形糖畫打發了。

時而目光滴溜一轉,落到那顆顆圓潤飽滿,流著糖汁兒的冰糖葫蘆上,噔噔噔地拎著下擺奔了過去,青蔥指尖脆生生地想往葫蘆上戳,被君泠崖一手捉住,又眨巴著無辜的眼道:「葫蘆,為什麼,長得都不一樣?」最後她被君泠崖以一句「你見識少」堵住了嘴。

時而……時而……總歸,最後她都會被板著張臉的君泠崖,像拎小貓一樣拎回來,乖乖地繼續跟他走,當然沒走多久,她調皮的雙腿又蹦到了小攤邊,把「小肉墊」按在了新鮮的物品上。

這一路走得甚是辛苦,君泠崖倒也沒開口阻止,由著她去,直到一黑衣人突然降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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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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