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祖父

43.第四十三章·祖父

「好哇好哇。」她樂得拊掌,用力一蹦,就穩穩噹噹地貼到了他厚實的背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毫無羞恥之心地開始享受代步服務。

壞豆腐的背好暖好舒服,頭髮也好香好香,脖上的毛毛好溫暖,蹭蹭。

少女的芳香如一雙撩人的素手,在鼻尖化開,蠱惑地繞了幾個轉,再絲絲縷縷地沁入心底。僅僅是芳香還不夠,帶着熱息的臉龐還得意忘形地蹭着他領口的絨毛,不安分的小手撩動着毛髮,還壞心眼地拿嘴吹。

君泠崖覺得自己的意志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考驗,一向平靜的心超出控制地劇烈跳動,每一跳每一動都在叫囂著對她的愛意。

「阿千,別亂動。」他呼吸一沉,掂了掂身後的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

「噢,不動不動。」她很聽話,手不動,卻鼓起嘴巴朝絨毛上吹,「呼、呼——」絨毛飛飛,好好玩。

君泠崖壓着一口團繞在胸前的熱氣,聲音有些嘶啞:「再亂吹將你丟下。」

她雙眼一木,不敢吹了,乖乖地兩手環著壞豆腐的脖子,虎頭虎腦地東張西望。

不好看,都是枯了的樹,黃黃的,難看。

咦?壞豆腐又有白頭髮了,好長好長。

「壞豆腐你又長白頭髮了,我幫你拔!」用力,呼!還沒等君泠崖開口阻止,她就得意洋洋地炫耀勝利品,「你看你看,好長一根。」

君泠崖萬般無奈,為了節省時間,出了京城他便將他的長發散下,只在腦後盤一個小鬆鬆垮垮的髻,用一枚木簪別好,其餘長發散落肩頭。哪知道,沒方便自己,倒方便了她。

她看到他發質油亮順滑,閑得冒泡了就喜歡揪着他長發,繞在指尖把玩,光是幾縷頭髮就能讓她玩上一天,還能把自己逗得咯咯笑。

繞指尖玩不夠,她又興起了拔白髮的遊戲,不知玩出了多少花樣。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被她貴氣的龍爪一碰,好似真應了她那句「拔掉了就不會長了」的話,白頭髮真的少了許多。

真是越來越慣着她了。

君泠崖祖父的墳墓在半山腰上,憑風而立,視野遼闊,站在墓邊,可清晰望到繁榮的雲陽,亦可近到手摘紅日。

放下她后,君泠崖只顧得上喊一句「別亂跑」,別投身在清理祖父墳頭草上。

他每年都一定會趕回來祭拜祖父,偶爾康伯也會上山來幫祖父掃掃墳,只是康伯上了年紀,上來次數不多,這一年下來,墳頭草都往高處躥,幾乎蓋過墳頭了。

「壞豆腐,我要幫你什麼?」她的指尖點在唇上,很乖巧地問道。

「不必,你坐着歇息,別亂走便好。」君泠崖折下一根乾枯枝條,掃出一片沒有石子粒的地,再鋪上一張竹席,扶她過來坐下。將食物與水放好,往她手裏塞了一個風車:「玩吧。」轉身就投入到拔雜草上了。

她第一次見到風車,高興地鼓起腮幫子,用力地呼呼吹着,不過癮,還拿手去撥動讓它跑快點。

但一個人玩,再怎麼有趣的東西,久了也會乏味。

她興緻缺缺地收起了風車,抬頭看壞豆腐,啊……還沒完事啊,好慢好慢。

他在幹什麼,拔草?好像很好玩,就跟拔白頭髮一樣,嘩,一下就拔起來了。

我也會!

她兩手托腮,歪頭歪腦地看了一陣,學出了精髓,便樂顛顛地蹲在君泠崖身上,抓起一把雜草,一用力,卻不巧,草的邊徑太細,帶着上拽的力道劃過指尖,就像一把薄如蟬翼的利刃,硬生生地割破了她的指頭。

「啊——」她受痛地收回手,只見血珠子就像被困在家中多時的孩童,淘氣地往外面的世界鑽,很快就爭相恐后將指頭擠出了一條血線。

聽到動靜,君泠崖警惕地回頭,發現她可憐兮兮地扁著嘴,像哭訴指頭欺負她一樣。

他很快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邊安慰邊找藥粉道:「利草易割傷手,上點葯止血便可。」

「啊……」她將指頭晃到君泠崖的嘴邊,一臉無知地道,「可是小指頭流血不多,梅月說含含指頭,就能止血啦。你快幫我含含。」

君泠崖一怔,她知道對一個男人說這種話,是怎樣的誘惑么?就像打開了自己的心扉,告訴那個男人,自己對他毫無防備,他可以隨時入住自己的心房,對自己予奪予求。

她根本不知道這種話的含義,也不知道越是毫無防備,對他的傷害越深。

「男女授受不親,若想含手指,便自個兒含。」

「為什麼?」她苦惱地問,「平時我傷到,梅月都幫我含的,為什麼你不幫我含?」

「我是男子,梅月是女子。」君泠崖倒了些水在她手上,簡單清洗了一下傷口,再將藥粉均勻地塗抹在傷口處,「記得,除非是你的父親或夫君,其餘男子不能與你親近。」

「夫君是不是指新郎?」她眨眨眼,看到君泠崖點頭,她開心地挑起了眉尾,「那你做我新郎好不好,這樣你就能幫我含了。」

君泠崖的心受到了猛烈衝擊,就像是一把巨錘敲開了他耗費十數年砌成的冰牆,直砸入心底深處。

他不是沒想過與她成親,與她白頭到老,可是在那樣單純的笑容面前,他覺得所有齷齪的心思都是對她的褻瀆,他不該拿自己的非分之想去玷污她。

他低下眼眸,儘可能地將波瀾起伏的情緒掩藏:「兩情相悅,方能結為連理,你的新郎,當是你深愛之人,你不應如此草率定下新郎人選。」語訖,他埋頭繼續拔草,對她一連串的疑問不置一詞。

她又回到了無事可做的神遊狀態,腦袋裏的疑問相繼冒出來,什麼是兩情相悅,什麼是連理,為什麼壞豆腐說她草率?好多好多問題,她都聽不懂。

「壞豆腐……」她低聲叫他時,他已拔完了草,用水簡單沖洗雙手,拿起一枝湘管,筆尖在紅墨水上暈開,再將紅透了的筆頭對準墓碑上被風蝕去的字,重新描摹。

紅墨在字跡上渲染開來,一個個原本看不清的字被立體地呈現在她眼前,她指頭隨着每一個字遊走,喃喃念道:「公故顯考君府祖公諱天有之靈墓……征和七年卒……」

「君……」她的指尖點在唇上,晃頭晃腦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天有?」咦?這名字好熟悉,君天有,君天有……「啊,我聽過這個名字!」

君泠崖的身體陡然一震,帶着勾畫的筆鋒一抖,險險花了好不容易描好的字。

「你在哪聽過?」君泠崖低着頭,好像在壓抑着什麼情緒,聲音捎帶出顫抖的尾音。

「父皇跟我說過好多次,他說君天有是皇祖父時期的『鐵血』太傅,可厲害了,當時皇祖父是很笨的人,被太傅一教,就變得聰明啦。父皇說我有一天也會遇到能教好我的太傅的。」她說到前太傅時,崇拜的神色藏不住地溢出眼眶,看來先皇向她灌輸了不少理念,「可惜我沒見過他,不然他也可以把我教得像父皇一樣偉大……咦,壞豆腐,你也姓君,他是你什麼人呀?」

君泠崖黯然無語,最後一筆落在立碑人名上,刺目的字跡一筆一畫地扎入眼中:「不孝孫君泠崖」。

「啊,君天有是你的祖父呀?」她大吃一驚,那在父皇口中被傳得神乎其技的人,是壞豆腐的祖父?還是說,這人只是跟壞豆腐祖父同名同姓?

「是,我祖父便是你父皇口中的『鐵血』太傅。」君泠崖始終低着頭,讓人無法看清他此刻的臉色,展開油紙,在紙上擺放碗筷、酒水,一切動作是多麼自然,可是指尖卻透出絲絲顫抖。

「那他怎麼走啦,那時候你才一、二、三……」

她掰着手指頭數了好久,君泠崖打斷道:「祖父走的那年,我年僅十二。」

「那他走得好早好早,我還以為他能長命百歲呢。」她苦惱地嘟起了嘴巴,「我聽父皇說,皇祖父很感謝他的教導,賜給他一座宅邸,啊,難道我們住的地方就是皇祖父賜給鐵血太傅的宅邸?」

「是……」君泠崖的聲音,就像一腔幽怨的曲音,如怨如訴,「錦文帝在祖父致仕后,便在雲陽挑了塊山水寶地建府,賞賜給祖父。本來我們一家族人生活安好,無憂無慮,可惜天不從人願。錦文帝因病駕崩后,祖父憂心忡忡,夜半總生夢魘,疑心自己將命不久矣。一日將我們全家人招來,聲稱自己沒有祖宗保佑,要我等帶他回老家,拿回祖宗牌位。我們祖上住在西北地域,此時正逢旱災,但父親重孝,聽聞祖父此言,二話不說,當夜便讓我們收拾了細軟,次日出發了。而那一年,」他驀然仰起頭,深深地望着李千落好奇的眼,「是征和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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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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