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太妃

第十二章 ·太妃

梅月捂著唇輕笑開了:「在我們大錦,每逢乞巧節,及笄后的女子都要給幫助他的男子做些針線活兒,譬如縫補衣裳,綉個荷包等等,以示女子的心靈手巧。聖上雖未及笄,但也過了及笄的年紀,這送禮是少不了的。在聖上身邊,幫助聖上最多的是攝政王爺,因此他一直在等您的這份禮呢。」梅月這一番話,實中帶虛,虛中又摻了幾分實,用來矇騙她送上一份愛禮,是最好不過的了。

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穿針乞巧大比她是知道的,往年也應景地參加過幾回,但這送禮的事情,她還是頭一回聽說。可是否送禮,不是問題的主心骨,而是——

「不、不送行不行,」她扯了扯梅月的衣袖,可憐巴巴地求情道,「我、我不會綉。」況且,壞豆腐幫過她什麼呀?

梅月訝異地張了張唇,又笑道:「您是聖上,您若是不想,便不送了吧。」說著,她不知是有意無意,把目光移到了小君泠崖上,引得她視線跟著,眼巴巴地看了上去。

這小泥人製作精良,把「栩栩如生」表現得淋漓盡致,連那生氣時會揚起的眉頭也貼切得惟妙惟肖。她把脖子縮進了領子里,可以預見,如果這荷包綉不出來,閻王爺的眉頭會揚到什麼高度。

「我、我綉。」她認命地從衣領殼裡探出頭來,不情不願地讓梅月拿來針線包,就著一張紅布裝模作樣地比劃了一番,又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好複雜呀,不會綉。

自幼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她,哪用去學習這等粗使活計,她父皇都恨不得取消了穿針乞巧大比,讓她柔嫩的手免了針線糟蹋。

如果她招來司珍局的宮人求教,只怕還沒開口,那些宮人就先把金鑽磕出了個洞,不明緣由地向請她請罪。

這舉步維艱的局面,倒讓她開了心竅,想起了一個人。

「啊!姨、姨娘,我去找姨娘。」

她的姨娘樂端柔,乃是她母后的胞妹,小她母后五歲。她母后離世后,她父皇因思念母後過甚,便將與母后容貌相似的姨娘接進宮,封為淑妃。父皇走後,其妃子都照例出了家,只有她姨娘因這層親密的關係,被君泠崖以照顧她為由,留在了宮中。

到了太妃所居的清煙殿,她不等宮人稟報,便闖開了門,興奮地叫喚:「姨、姨娘,姨娘!」

太妃聞聲,也顧不上攙扶嬤嬤,從里殿轉了出來。才剛被她碧玉瓚龍釵上的金光刺了會眼,就覺身體一重,一看,她已鑽進了自己懷裡。

「姨、娘,我好想你。」她汲取著姨娘身上熟悉的味道,臉蛋都埋進了她懷中,像個了長不大的孩子般,撒嬌道。姨娘香香軟軟的,像塊軟糖,抱起來好舒服。

「多大了,還是這個模樣。」太妃被撞了個趔趄,臉上卻是歡喜的笑容,嗔怨地捏了捏她的鼻頭,「你好歹也是一國之君,被人看見成何體統,還不快站好,成什麼樣子。」太妃並無所出,因而一直將她視為親生女兒看待,因此私底下,她們僅以稱呼相稱,無需行君臣之禮。

她吐了吐舌頭,在太妃懷中膩了好半晌,才依依不捨地告別那熟悉的味道:「姨娘,好久、不見。」

「前段時日不是才剛見過么?」太妃雖然眉尾處勾出了幾分歲月的皺紋,但風韻猶存,一顰一動還猶有溫婉的味道,尤其是眉間的藍花畫鈿,宛如一朵清雅的花兒,將她襯得雍容秀麗。她熱衷於在眉間貼上畫鈿,每每見她,眉間的畫鈿樣式都不一樣,這使得看姨娘今日換了什麼花樣的畫鈿,成為了李千落的樂趣之一。

太妃輕柔地拉李千落坐下,笑道,「你啊,現今可是天子,應當以政務為重,偶爾來看看姨娘便可,但可別為了姨娘而耽誤你的正事,這樣姨娘可過意不去。」

她忙搖手道:「不,不耽誤。有、有君……」

「聖上,不宜多說。」梅月及時地小聲提醒。雖然君泠崖手握大權是不爭的事實,但在人前,她作為一朝天子,還是不宜揭自己的短。

她張了張唇,腦袋遲鈍地轉了幾圈,領悟到梅月的意思后,才改口道:「有、有休息時刻。」

太妃也沒在意,含笑將去了籽的荔枝往她面前推了推:「這是前幾日你令人送來的荔枝,又甜又爽口,清煙殿里沒什麼東西,只能借你的花獻你這尊大佛了。」

她笑了,扎了一小塊大的荔枝肉遞給樂太妃:「姨娘,你吃。」

太妃推回給她:「你是聖上,這塊得給你。」

「姨娘,是長輩,要先給你。」

太妃又以同樣的理由推了回去,你來我往也不知推了幾個來往。

她突然收回了大荔枝,扎了兩個同樣大小的,一個給了太妃,一個留給自己,笑容滿面地道:「給姨娘,一起吃。」

太妃一愣,心裡不知什麼滋味地接過,看她吃了,才慢慢地咬下一口,只覺得味同嚼蠟,吃不下去。放下那吃了半口的荔枝,她問道:「千落,你來找姨娘什麼事?」

「啊!」她差點把自己來的目的忘了。

梅月貼心地把她的龍紋金絲線盒拿出,在她的示意下,替她簡單地說出來意。

太妃會心一笑,也沒問她為何起了綉荷包的心,便讓嬤嬤端來了她的松檀針線盒,隨便取了塊布,穿針引線后,攤在她的面前道:「荷包並不難綉,來,姨娘教你。」

你一針我一線地綉下來,半個上午的時光便這麼過去了,當最後一針縫訖,剪斷線頭時,一個成品的荷包便擺在了手心裡。

手心裡的荷包,用金絲勾出了一片雲海,蘊含著祥瑞之氣,充滿靈韻。這是她做的第一個荷包,雖然手工尚差了些火候,但一針一線卻十分講究,沒多出一截線頭,沒少一條金線,第一次能做出這般模樣,已是上乘之作了。

太妃向她討要過來,檢查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繡得不錯,比姨娘第一次繡的好多了。」

姨娘誇她了。她高興地捬掌,樂呵呵地傻笑,又好奇地問:「姨娘第一次綉,什麼,模樣?」

太妃愣怔,彷彿透過她清澈的眸子望到了過去,半晌又回到了現實里,搖了搖頭道:「不好看,已經丟了。」

「啊?姨娘繡的好看,丟了好可惜。那是什麼模樣的呀,我去找。」

太妃被逗樂了,也沒在意她這孩子似的話,隨口答道:「數年了,不大記得了,就記得好似綉了一男一女兩個小人兒吧。是了,千落,」她岔開話題道,「現下正是繁花盛開之際,姨娘前段時日讓宮人曬了些乾花,味兒可香了,你可放些進去,擱上這麼幾天再倒出來,屆時荷包便會溢滿花香,味道極佳。」

「好啊好啊,」放花朵進去,香噴噴。她杏眼開心地眯成了條縫,見嬤嬤端來了一盆乾花,就小心地拿起,一瓣一瓣地丟進荷包里,「一、二、三……十,十朵,」梅月說,拿人東西不能多,最多拿十個,她很乖,拿夠十個就收手,「謝謝姨娘。」

「怎麼才拿這麼點?十朵哪兒夠,來,姨娘再給你些。」說著,太妃不顧她推脫,就往荷包里倒了數朵乾花,「成了,千落你不必客氣,姨娘還得多謝你看得起姨娘的手藝,來請教姨娘呢。時候也不早了,你也該回去處理正事了,若再待下去,姨娘可得擔個耽誤正事的罪名了。」

她咯咯地發笑,依依不捨地給太妃一個擁抱,搖手告辭了。

兩人正準備往寢宮,君禮突然在拐角處從屋頂而降,迅速塞了張紙條到她手裡,化作一縷風消失了。

君禮甚少會在大庭廣眾下出面,這一招奇襲也不知是何典故?

她被君禮嚇住了,半晌才愣愣地看向梅月,將紙條打開,一字一句慢慢地讀了一遍。原來君泠崖讓她到清和宮,請太皇太后出席乞巧節的宮宴。

太皇太後上了年紀,身體不算康健,走路也不利索,往年的乞巧節宮宴都以身體不適為由,婉拒參宴。而今日君泠崖不知撥錯了哪根筋,竟然讓她去將一個深居淺出的人請出寢宮,這不是給她出難題么?

但君泠崖讓她向西,她是絕不敢向東的。

因而她只得做那低聲下氣的臣子,依著君泠崖的「聖意」,不情不願地移向太皇太后的寢宮清和殿。

太皇太后是齊王的生母,而去年宮變事件,齊王慘死於君泠崖之手,與她多少有些關聯,因而她與太皇太后的血脈關係多了一層隔閡,兩人平素里甚少往來。

太皇太后聽聞她要到來,不免一陣訝異,忙不迭地讓人清掃地上香灰,祛了祛繞鼻的檀香味,才大開殿門迎她進來。

太皇太后自齊王走後,一夜之間白了頭髮,若非眉眼間還存有幾分年輕的氣息,只怕人人都以為她半條腿已踏進棺材里了。

「參、參,啊啾……」刺鼻的檀香往鼻尖一繞,熏得李千落打了個噴嚏,她吸了吸鼻子才續道,「參見皇祖母。」

「免了。」太皇太后娥眉一蹙,這佛家的檀香乃是神聖之物,她打了聲噴嚏,可是有對佛祖不敬的嫌疑啊。於是她開口的話都生硬了幾分:「聖上今日怎麼如此有閑心,來看哀家這老婆子了。」

「啊。」李千落腦子就一根筋,搖手道,「太皇太后還年輕,不、不是老婆子。」

太皇太后愣然,這話是她自謙之語,結果聖上還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這不明擺著給她難堪么?她臉色變了幾變,額上的皺紋都形成了起伏的溝壑:「聖上來此,有事么?」

「我、朕,朕請太皇太后,出席穿針乞巧大比,作評判。」她眸瞳清靈,像有水波流動,所有的情緒都毫不掩飾地流露。

太皇太后看得仔細,那雙眼裡有的只是真誠,沒有欺瞞,那句生硬的「哀家身體不適,恐難參宴」就狠不下心說出口了。

畢竟只是一個傻子,同她較真毫無用處,若是婉拒了她,指不准她還像附骨之疽死纏著。倒不如爽快應了她,左右這對自己毫無影響。

太皇太后不想與她多搭話,點頭應了:「也罷,哀家多年不曾參宴了,再不出外走走,只怕都沒人認得哀家這老婆子了。」

沒想到太皇太后竟答應得如此爽快,比預想中的順利。她頓時大鬆了口氣,清靈的眼底寫滿笑意,給太皇太后揖了一禮:「謝太皇太后。」隨後問候了幾句,便走了。

誰知,她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人跨進了太皇太后的寢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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