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斷翅之蝶

「太太，太太不好了……」

從傭人一路小跑又慌裏慌張的神情中，金鳳基本上可以猜得出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向葉如玫對視一眼，母女倆眼神交換，默契的點了點頭，葉如玫就朝樓上房間走去。

她走路一直都像只高傲的孔雀，整個世界都被她踩在腳底下。

「慌什麼！」金鳳銳利的眼神掃過傭人的臉，傭人怯怯低下頭，只見她不緊不慢的撕着手裏的法式麵包，朝嘴裏填了一口用力的嚼，尖細的聲音再度響起，卻透著不同尋常的冷靜。「是姑爺來了？」

「是……」

「那就快請姑爺進來啊！這點規矩也不懂了？」

「姑爺，姑爺他……」傭人哆哆嗦嗦，大氣不敢喘，竭力躲避著嚴厲的女主人的目光，「姑爺他還帶着二小姐……」

金鳳輕輕一笑，深吸一口氣坐直了身子。大門一聲巨響，羅丞拖着葉柳影從門口氣勢洶洶的闖進來，古銅色的皮膚在黑色襯衣的掩映下露著肅殺之氣。葉柳影表情獃滯的跟在他身後，頭髮凌亂，衣衫不整，手腕上青青紫紫的傷。

他用力一推，她在一片漆黑中如一團柳絮，飄然落地。

「姑爺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脾氣！」金鳳趾高氣昂，並沒有讓座的意思，依然從容擺弄着手裏拿條法式麵包。

「你說怎麼了？」羅丞怒中含笑，一雙如鷹鋒利的眼睛似是刺透這個偽丈母娘的心臟。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的心有多黑，這個女人的膽有多大，連DL都可以公然玩弄於鼓掌之間。

金鳳瞟了一眼地上瑟瑟發抖的葉柳影，無謂的笑笑說：「我說怎麼葉如玫一大早就哭着跑回娘家了，原來新婚之夜，她的丈夫跟別人在一起啊？」

葉柳影的腦子裏「轟」的一聲，像是一座大山瞬間坍塌，石塊粉末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她無法辨清方向，暗黑之中，她像一隻失去了翅膀的蝶。她怯怯的往前爬了爬，眼含淚水，輕輕辯解著：「媽媽，不是這樣……我……」

「不是這樣是什麼樣！」一隻杯子落在她身上，又彈在地面，「啪」的一聲碎了。清脆的瓷器碎裂的聲音，與昨晚她的心被撕碎的悲痛合為一體。她全身一哆嗦，不敢再解釋。她看不到羅丞的臉，看不到金鳳的臉，屋子裏靜的怕人，只有她咚咚的心跳聲鼓著耳膜轟轟作響。

「你這丫頭，真是沒良心！」金鳳走上前，一巴掌打在她左臉，四根手指的紅色巴掌印像古人的黥刑，永生難以磨滅的恥辱。「你自己說，這麼多年，我有哪點虧待過你？姐姐又有哪點虧待過你？你父親生前對你比對你姐姐還要好，你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

「媽……我沒有……」葉柳影流着淚伏在地上，她看不到母親的慍怒，看不到那個霸佔她的男人的冷漠，她解釋的根本沒人會信，誰會相信她是被新娘推上了新郎的床？

「還敢狡辯！」又是一巴掌落在她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我看出來了，你這個小狐狸精，跟你那狐狸精的媽一個樣兒，都是勾引男人的好手！眼睛都看不見了，還能摸上你姐夫的床！」

羅丞冷眼看着這一切，那個女孩哭的悲天動地，那個繼母罵的痛快至極。一切，都像是原配夫人的母親討伐小三那般壯烈和正義。他差不多弄明白了，這個葉柳影或許是葉琛生前與別的女人所生，葉琛死後，葉氏落入金鳳手中，這個瞎了眼的繼女也不再那麼受待見了。

所以，葉氏既需要DL來還債，又不能真的把公主下嫁蠻夷，就用了這個替代品。

然後，光明正大的對外宣佈，不是葉家大小姐不嫁，而是被自己妹妹橫刀奪愛，在新婚之夜，自己的丈夫跟自己的妹妹暗渡陳倉，她一氣之下才回了娘家……這一切，安排的真是天衣無縫！

羅丞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葉柳影，鼻孔里發出輕蔑的一聲「哼」，再無留戀，踏出葉家大門。

江湖上義字當頭，沒有義氣，無法立足江湖。而葉家，委實是他見過最沒有道義的人家了。

葉家自詡貴族之家，不屑與他們這種暴發戶聯姻。可是和這種基本道義都沒有的人家攀親，也辱了他羅丞的名！

「丞哥哥……」他的身後突然響起了她的聲音，細細弱弱，如濛濛細雨打在他心頭。有那麼一剎那，他的心軟了，化了，最輕柔的那個部位被用力的戳到了，微微的疼痛沿着那一個點淡淡的散開了。

他立住腳步，只聽她帶着哭腔懇求着他：「丞哥哥，你幫幫我……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他冷笑着，心又硬了起來。縱橫江湖，他卻也第一次被幾個女人如此奚落和戲弄。他沒有防備，羅放也沒有嗎？不過貪圖葉家在上流社會的地位罷了。

「是，我知道……」他蹲下去靠近她，昨晚那股強勢又包裹的她幾近窒息，他繼續說：「我知道是你進了我的房間，我沒有辦法啊，只能受用了！」

羅丞看看無助茫然的葉柳影，又看看一臉得逞的金鳳，輕蔑的笑了笑，手指滑過葉柳影的臉頰、脖頸、鎖骨，在她肩上輕輕一挑，昨晚那些不好的回憶又衝破記憶的牢籠重現葉柳影眼前，她全身一顫，淚水奪眶而出。

他冷酷的聲音又響起，像毒蜂一樣扎在她心上，滿是瘡痍。「呵……我還以為，你們葉氏企業搞什麼婚期大放送，嫁一個送一個呢！不過，金董事長，你這個贈品可不怎麼樣，一點風情都不懂，根本不知道男人想要什麼！今晚上是不是可以給我送個好點的？」

金鳳彎彎嘴角，精緻的妝容下，透著不為人知的陰狠。她狠羅丞恨的越是咬牙切齒，對他露出的笑容卻越是燦爛。「好點的沒問題，羅總……」

話音未落，卻被他一陣大笑聲打斷。他站起身，她看到的是他狠絕的雙眼和冰冷的面容。「您還真是大方啊，岳母大人！給自己女婿送別的女人……嘖嘖，天底下恐怕只有我有這份福氣了！」

「那就好好享受這份難得的福氣吧！」金鳳眯起眼睛，越是靠近羅丞，他越是能感到這個女人膨脹到極點的嫉妒心。或許，她的女兒跟她一樣，也是個容不得任何人的邪惡皇后吧。

他又看了一眼葉柳影，面無表情的踏出葉家大門。

「等一等！」金鳳叫住他，指了指地上的她，嘴角輕翹，「把你的『贈品』帶走吧！我們葉家，可容不下這種勾引自己姐夫的女孩子！」

羅丞頭也不回，只背着身回答她：「既然是贈品，那也就沒什麼留下的價值。我用完了，物歸原主！你們要怎麼處理是你們的事！」

他一步步踏出葉家，一步步踏出自己的空殼婚姻。他聽到身後傳來金鳳的尖聲叫罵，聽到葉柳影比昨晚更加凄楚的哭喊。說不定，她的繼母還在打她吧……他回想起昨晚，刺眼的燈光下，他清清楚楚看到她的身上，除了他給的傷害，還有那些已然陳舊了的、青紫的瘀斑。

他心頭只是輕輕一動，便更加毅然決然離開那個地方。羅放教過他，江湖之人，事不關己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才是最貼切的處世哲學。

那是葉家的愛恨糾葛，與他無關！況且，他本就是這場愛恨糾葛中的受害者，新娘糊裏糊塗的跑掉，卻來了個「替身贈品」，這事傳進江湖人的耳朵里，別人要怎麼看忠青社，怎麼看他這個DL集團最年輕的副總裁？

不管那個葉柳影受了多大委屈，是不是整件事的犧牲品，這些，再也與他無關！他搖下車窗，空氣里飄來一股潮濕的氣味。抬頭看看天邊，烏雲黑壓壓一片，世界末日似的黑暗瞬間傾塌至這座小城。一陣風襲來，裹挾著臨近冬日的堅硬的冷，啪啪的打在他臉上。

他的電話響起，那頭是羅放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你在哪？中午一點半，DL大廈15樓宴會廳，新樓盤發佈會要在那裏舉行，你不是忘了吧？」

「沒有，爸爸……」

爸爸……呵，自從六歲那年在福利院第一次見到這個父親，他就開始噁心「爸爸」這個稱呼。

「沒有就好！現在立刻過來，別忘了，這是你負責的項目！結婚有什麼大不了，重要的過幾個億的生意嗎？」

「我這就過去。」羅丞匆匆掛掉電話，發動車子朝DL總部開去。雨滴噼噼啪啪落下，打在前擋風玻璃上，他的心突然有點痛，這樣的雨，混著烏雲的灰和說不清的淺紅，憂傷而絕望，好像……那個女人落下的淚，噼噼啪啪打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