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忠骨何處(11521字)

第三十六章 忠骨何處(11521字)

第三十六章忠骨何處

騫曼命令將桑棄的屍體掛在城內一個高竿上,然後宣佈放假三天。鮮卑兵大呼萬歲,歡天喜地地縱馬而去,挺槍舞刀,大肆抄掠。但凡發現年輕女子,一律捆在馬背上搶走,敢有男子反抗者,立即殘忍殺害。更有不少獸性大發者,當街白日宣淫。武州縣城內哭聲震天,慘不忍聞。

武州是雁門郡的一個小縣,架不住十萬大軍折騰,很快就再無油水可撈。於是各路豪帥紛紛帶着手下出城到周圍村落、塢堡搶掠。整個雁門郡北部都在鮮卑的鐵蹄下呻吟。雁門郡太守馬慎聽說鮮卑足足有十幾萬大軍,嚇得腿都軟了,派出好幾撥人向四周鄰居救援,冀州袁紹、太原張燕以及朝廷都是他抱佛腳的對象。同時命令緊閉四門,抓緊修葺城牆,打定堅決不出戰的主意。

騫曼搶掠幾天後,命令大軍南下。他改變主意,美稷攻不下來就不攻好了,與漢軍對峙于堅城之下實屬不智,還是利用鮮卑鐵騎在平原上強大的野戰能力的好。況且兵法有云:避實擊虛。漢軍重兵向西河郡集結,應該是只考慮到了匈奴,沒有考慮到這次戰爭還有鮮卑一族的影子。太史慈出兵的目的是截斷於扶羅後路,一開始很可能並未考慮到自己鮮卑這方。這次自己只要搶到足夠多的財物、掠到足夠多的人口就達到了提高自己威望的目的。於扶羅敗了也無所謂,自己正好侵佔水草豐美的河套平原,反正漢人現在天下分崩,不可能長期駐紮大軍固守,等太史慈走了,自己再來就行。大幅度削弱漢人朝廷,使分裂無限期繼續下去,這是自己的最終目的。所以,就好好在雁門和太原玩玩吧。

太史慈臉色陰沉,將偵騎關於鮮卑人的獸行通報帳內眾將,詢問眾人看法。帳內炸鍋般亂成一團,紛紛要求出擊。傅石雙目中閃動着懾人的寒光,聲音激烈:「諸位!賊寇雖然兵馬眾多,號稱十萬,但以傅某看來,他們有三敗。馬不停蹄,往來奔波,疲憊不堪,此一敗也;長途奔襲,缺少糧草,僅靠劫掠維持,北疆百姓都是堅壁清野,必難有所得,此其二敗也;不懂守城,只知野戰,戰法單一,此其三敗也。末將願隨太史將軍率一萬鐵騎東趨定襄,截斷鮮卑賊寇的退路,設下埋伏,管教他們有來無回!」其他將領反對者有之,贊成者也不少。太史慈不由有些好笑,區區一萬騎兵就想打人家十幾萬騎兵的埋伏,這膽子夠大,口氣更大。陳宮陰陽怪氣地道:「好厲害啊。我看以傅司馬這氣勢,還用一萬鐵騎么,僅僅方天營就足夠將那些鮮卑人殺得落花流水了。對區區鮮卑人,我們完全可以以一當十、以一敵百,一千對十萬,沒問題!」傅石大怒,道:「你!」手按在腰刀柄上,踏上一步。

太史慈喝道:「如鐵,你想幹什麼?」傅石連忙退後一步,手離開刀柄,不過臉上滿是憤恨不平之色。太史慈又向陳宮道:「公台!大家都是同僚,有什麼意見好好提,不要風言風語。」陳宮對太史慈不敢那麼放肆,略拱了拱手,大模大樣地道:「下官知錯了。但傅司馬所言斷不可行。我軍原有六千鐵騎,現在加上訓練的新兵以及匈奴降兵,也不過一萬兩千左右。憑仗城池與敵人周旋還可以,出城野戰萬萬不是鮮卑人的對手。更何況諸位不要忘了我們出兵北疆的目的。我們是為解決匈奴人而來,鮮卑人不是一戰就能解決的。我們現在的方針應該是以美稷為據點,向四周撒網,與上郡的劉政將軍取得聯繫,兩面夾攻,將匈奴人一舉殲滅。如果按照傅司馬所說去對付鮮卑人,就算不全軍覆沒,就算拖住鮮卑人讓他們不能肆意在北疆燒殺,但這美稷城還能不能守得住?留下一點點兵力,能夠對付那麼多心懷叵測的異族人嗎?萬一於扶羅得到消息,迅速回軍,留守兵力能夠守住城嗎?」傅石臉龐紅漲,說不出話來。眾將也都陷入沉默。

良久,太史慈道:「然則我們就這麼眼睜睜看着鮮卑人燒殺搶掠嗎?」陳宮面無表情,道:「也只能看着了。現在且讓他們囂張一段時間,以後跟他們算總帳。目前加快說服北疆各塢堡集中到美稷來為好。仲康將軍他們也該回來了吧,希望他們能給我們帶來好消息。」

皋狼大帳內,於扶羅斥退眾人,一個人如同困獸般踱來踱去,目光陰森,臉色難看,心情暴躁。這十幾天他們一直在上郡和西河之間轉悠,雖然頗攻破了幾個塢堡,搶奪了不少東西,還擊敗了上郡劉政、西河郡甄質的幾次偷襲,但真正居然戰略價值的東西卻沒有搶到,比如說上郡的戰馬。於扶羅並不需要戰馬,大草原上多的是,但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漢軍的戰馬越來越多。更重要的是根據先前約定,騫曼讓於扶羅負責黃河以西,騫曼則負責黃河以東,於扶羅首先發難,騫曼拖后一段時間趁漢軍的注意力被於扶羅吸引后再發動攻擊。但現在過了這麼長時間,鮮卑軍的動靜一點都沒聽到,西河郡、太原郡平安如故。難道騫曼是在騙自己、鮮卑人並未出兵?

這幾日派了好幾小隊騎兵回美稷,卻總不見回來,於扶羅心中更是發毛。他還打聽到漢軍派了一支騎兵先頭部隊前來救援上郡、西河,但到現在連影子還沒見一個。他們到哪兒去了?很可能就埋伏在這附近,如餓狼一樣窺視着他,一旦發現了破綻,就會瘋狂地撲上來,咬斷他的喉嚨,飲盡他的鮮血。時間不在自己這邊,漢軍會集結越來越多的軍隊,那時候也許自己想跑都跑不了了。想到當日渭水一戰,那盔甲耀日、氣勢雄壯的漢軍鐵騎,於扶羅心底突然有了一絲撤軍的念頭。當這個念頭一起來,便再也壓制不住,迅速發芽、開花。於扶羅迫不及待地將呼廚泉等心腹豪帥招來,斟酌著提出了撤兵的意思。

呼廚泉叫道:「什麼?大哥你為什麼要撤兵啊?漢狗像烏龜一樣縮在膚施和離石兩座城內不敢出戰,怕他個毛?這些天攻破塢堡無數,殺得實在是過癮啊。幹嗎着急走?何況我看這兩座城很快就能攻下來了。到時候與騫曼單於會師后,咱們就到長安、洛陽這樣的花花世界玩玩!」於扶羅啪地抽了他一馬鞭,罵道:「蠢貨!還等著騫曼么?這狗頭是在騙我們你還看不出來嗎?」呼廚泉抱着頭叫道:「大哥別打,別打。」躲出老遠,鼓著牛眼仍舊疑惑不解地道:「騫曼怎麼會騙我們?騙我們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他還能去攻打我們的美稷不成?」於扶羅宛如被雷霆劈中,大叫一聲險些摔倒,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騫曼?美稷?」呼廚泉等人看了於扶羅神色,都驚道:「難道騫曼真的會在背後插我們一刀子?」於扶羅慘然道:「難說,難說。傳令下去,立即拔營撤軍。」

無邊深沉的黑夜,起伏的黑魃魃的山巒,一棵棵樹木像森嚴的刀槍,隨着凜冽的北風擺動着,帶着幾分殺氣。馬蹄陣陣,十幾個騎兵平治過來,轉了幾個圈仔細偵察,發現這片寬闊的山谷中並無任何埋伏。山谷口除了多了一些被大風吹落的枯葉、枯枝外,沒有什麼異樣。這十幾騎走到谷口便打馬迴轉。

片刻后,蹄聲如雷,數萬騎兵從南邊馳來,舉著無數火把,照得天地一片火紅明亮。火把照射下,於扶羅臉色並不好看,濃眉下深陷的眼眸向黝黑的四周打量著,有種慌亂的感覺。呼廚泉雖然粗疏,但也看出於扶羅的不安,壓着嗓門道:「大哥不要擔心,斥候都探明沒有埋伏了。」在他感覺是壓低了聲音,別人聽來還是如打雷一般。於扶羅怒視他一眼,道:「閉嘴!」被他一搗亂,心中不安的感覺淡了些。現在經過的這片土地雖然是山谷,但是過於開闊,並不適合埋伏。以前也多次經過,漢軍從來沒有在這裏襲擾過。自己這次夜遁十分突然,漢軍豈能發覺?

不過,為防萬一,於扶羅還是下達命令要求各部提高馬速,加快通過。出了谷口,戰馬踩着凌亂的枯枝和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於扶羅彷彿聞到一種怪異的味道。他向身邊大將社畢干問道:「社畢干,你可聞到什麼氣味?」社畢干聳聳他高挺的鷹勾鼻子,道:「大汗,好像是炒菜的油。奇怪了,這裏怎麼會有菜油?」於扶羅宛如被一道雷劈中,正要大叫小心埋伏,兩邊的山坡上突然間冒出無數黑影,怕不有上萬人,喊殺聲震天動地,轟隆隆奔了過來。匈奴人一陣大亂。於扶羅大吼道:「敵人不到一萬,怕他何來?給我結陣迎敵!」各部首領、大將正在約束手下,重整隊伍,準備迎戰時,那些奔下的伏兵突然亮起無數火光,一道道火箭射了出來,落在匈奴人陣中,地下那雖然薄薄一層但灑了菜油的樹枝、樹葉頓時燃起,火焰烈烈,濃煙滾滾,匈奴人亂成一團。那些奔下的伏兵又點燃火把扔了過來,不少匈奴人身上着火,大聲慘叫,有人開始向山谷外奔逃。於扶羅大吼道:「脫逃者殺!」命令手下親兵上前督陣。匈奴人紛紛射箭還擊,從山坡上奔下的漢軍只是拿着簡單的木盾,損傷也是不小。

蹄聲雷動,從匈奴人的來路傳來,一彪騎兵迅猛至極地撲入匈奴軍的尾部,摧枯拉朽地向前奮擊,一邊大呼:「鎮東將軍高順在此,賊寇哪裏走?」於扶羅等頓時心膽俱裂,高順、于禁那可是朝廷派來的援軍!黑暗中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馬,反正鋪天蓋地,黑壓壓地一片,而且是三麵包圍。於扶羅哪敢戀戰,率領匈奴軍向前突圍。只聽着漢軍仍舊大呼追趕不停。

黑夜裏也不顧道路如何,就是伏在馬背上向前狂奔,一口氣奔出幾十里地,再也聽不見喊殺聲,眾人才駐馬休息。於扶羅臉色灰白,雙目中滿是血絲,眼神中仍舊充滿恐懼之色。呼廚泉也不敢說話了。定下神來,統計人馬,五萬騎兵居然折了八千多。自從上次攻打長安被漢軍打敗后,南匈奴七萬大軍只剩一萬多,這次這五萬騎兵乃是好不容易湊起來的,是南匈奴最後的一點實力,不料一個晚上居然折損了這麼多。眾豪帥都是意氣消沉。

突然外圍一片吵鬧,於扶羅暴怒道:「誰在吵鬧?」命親兵過去把肇事者抓過來,手按刀柄,準備把他處死。親兵很快和幾個人押著十幾個騎兵過來。於扶羅定睛看去,卻是十幾個漢騎,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縱馬上前揮刀就要將那為首一人的腦袋砍下!

那人三十來歲年紀,雙眉又短又粗,眼神甚是陰冷,充滿一股幹練精明之意,他大叫一聲:「且慢!」於扶羅一個猶豫,那人已經連珠般道:「我道於扶羅大汗是個有勇有謀的英雄,沒想到卻是個莽撞的武夫!」於扶羅森然道:「你說什麼?」那人大笑道:「大汗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輕易言殺,這不是莽撞又是什麼?大汗連我口中關於呂布軍的情報都不詢問就輕易言殺,這不是莽撞又是什麼?」於扶羅心中一驚,嘴上仍舊強硬地道:「你最好趕快說出自己來歷,不然休怪我留不住手。」那人很聰明地給了於扶羅一個台階下,俯身深深一禮,恭恭敬敬地道:「多謝大汗寬宏大量原諒小人無禮。小人乃冀州牧袁大人麾下沮震,打聽得重要消息,特來報告大汗。」於扶羅等都呆了一呆。呼廚泉大怒道:「又是你們這幫王八蛋!上次我們受你們蠱惑攻打長安結果損兵折將。現在你還有膽再來胡說八道!爺爺我要把你剁成肉醬!」於扶羅等一言不發,冷看沮震如何應對。

沮震不慌不忙地道:「呂布竊據朝綱,擅作威福。我家主公雖然礙於天子,虛與委蛇。小人卻氣憤填膺。近日到并州辦事,望見火光衝天,於是過來查看,發現是呂布的鷹犬正在愚弄大汗。小人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憤怒,冒死將個中隱秘向大汗報告。你道怎的?伏擊大汗的人馬根本不是什麼高順、于禁的人馬,據小人所知,他們離此還遠著呢。剛才乃是劉政裝神弄鬼,步卒不滿萬,騎兵不到三千。看起來騎兵很多,其實後面的都是空馬。請大王明察啊!」於扶羅險些沒從馬背上摔下來,叫道:「什麼?」呼廚泉一把抓住沮震的衣領,吼道:「你說得可是真的?」沮震目光與他對視絲毫不退,道:「如有半句虛假,願領大人之刀!」

於扶羅勉強控制住自己暴怒、悔恨、怨憤等種種負面情緒,沉聲道:「呂布目前代表的是你大漢朝廷,你的行為等同於通敵,你就不怕我將你交給呂布軍?不但你性命難保,你家主公也脫不了干係!」沮震大義凜然的道:「那又如何?小人受主公大恩,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是小人一人所為,主公一點不知,所有罪行都由小人擔當,跟主公沒有絲毫關係。不過大汗正同呂布對敵,以他的性格,就算你放過他,等他緩過勁來可不會放過你。請大汗三思!」於扶羅腦中亂鬨哄的,一咬牙,不管怎樣,派人去看看再說,現在一馬平川,漢軍也追不上自己。他首先將剛才進谷時沒有打探出敵情的斥候全部梟首示眾,然後又派出幾十個斥候回去打探消息,臨行時對他們道如果再有差錯,全家都要陪葬。眾斥候戰戰兢兢而去。

半天不見斥候回來,於扶羅想了想,又派出一撥,這次人數更多,有上百騎。半晌后,眾斥候紛紛回來,報告道漢軍果然是虛張聲勢,現在他們早已經退到膚施城固守。心中七上八下等的萬分焦灼的於扶羅頓時大叫一聲,怒火熊熊,眼睛通紅,吼道:「好個劉政小兒!我跟你沒完!各位,兵髮膚施城,捉住劉政五馬分屍!」眾人轟然應諾。四萬多憤怒的匈奴鐵騎轟轟向膚施城奔去。沮震等十幾騎被監視起來,脅裹在裏面。沮震胸有成竹,毫不慌亂,一臉輕鬆地跟着匈奴兵進發。

黎明時節到達膚施城。在沮震的建議和幫助下,匈奴軍大量砍伐樹木,製作攻城器械。足足忙了三天,做出數以百計的衝車、雲梯等,挑選一天深夜進行攻城。人頭如蟻,殺聲震天,匈奴兵雖然上次攻打長安一路上也積攢了不少攻城經驗,加上這膚施城濠淺牆矮,只要橫下心來進攻,對守城漢軍的壓力還是很大的。更何況這次還有沮震幫忙獻計獻策。

劉政一連串地發佈命令,派出預備隊救急,東邊緊張到東邊,西邊進展到西邊,疲於奔命。好不容易撐過了第一波攻勢,匈奴人在城下留了一地屍體退下了,但膚施城也滿目創痍,城門搖搖欲墜,城頭鮮血塗然。劉政望着潮水一般退下去的匈奴軍隊,沉聲道:「看來前幾日那次襲擾是徹底將匈奴人激怒了,雖然給我們造成很大的壓力,但畢竟成功將匈奴人吸引在城下了。」軍參謀陸央冷笑道:「且讓他們囂張一時,高將軍應該已經到了,於扶羅也蹦達不了幾天啦。」劉政點點頭,道:「也不知道太史將軍是否已經拿下美稷?等高將軍援軍到達后,在城下埋伏,太史將軍截斷他們退路,我們出城夾擊,就算不能全殲這四萬匈奴騎兵,也能把他們擊潰。這匈奴一族就算滅亡了。」聲音中充滿豪氣。陸央也十分振奮,道:「犯我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

雁門郡治所馬邑。馬邑在大漢與匈奴戰爭史上佔有重要地位。公元前133年,漢武帝派馬邑的大富翁聶壹至匈奴營寨,向軍臣單於詐稱能斬馬邑令丞並獻城投降,誘使匈奴來攻馬邑。軍臣單於中計,親率10萬騎兵如約而至。漢武帝派韓安國、李廣等率車騎、材官30餘萬隱蔽在馬邑附近山谷中,玉恢、李息在代郡埋伏,從側后襲擊匈奴軍的輜重,企圖一舉殲滅匈奴軍主力。軍臣單於行至距馬邑百餘時里,發現牲畜遍野無人放牧,情形反常,頓生疑慮,后俘雁門尉史,得知漢軍誘伏,迅速撤退。馬邑之戰雖然並不是真正的戰役,雙方沒有交手,但它拉開了漢匈大規模戰爭的序幕。此後兩漢都多次兵出大漠攻打匈奴。在漢軍的打擊下,匈奴分裂,北匈奴西遷,南匈奴歸附。

馬邑雖然城池並不是很大,但易守難攻,地理位置相當重要。但讓人喪氣的是,這城中如今正肆虐著十幾萬異族騎兵。雁門太守馬慎郡守府內對騫曼等鮮卑大人是卑躬屈膝,點頭哈腰,一副哈巴狗模樣。騫曼高據首座,懷裏抱着馬慎府中抓來的侍女,不耐煩地聽着馬慎的求饒聲,對他那模樣是越看越噁心,終於忍不住命令兩邊兵士將他拉下去,道:「砍了把頭顱掛到大街上去!」馬慎頓時面如土色,如篩糠般抖成一團,在鮮卑兵拉起他時,他突然渾身一震,索性破罐子破摔,破口大罵道:「鮮卑賤奴!我一心投靠,你反而殺我,將來還有誰會投靠你?你的死期就在眼前。」騫曼勃然大怒,一躍而起,揮刀將馬慎的腦袋砍了下來,腔中熱血噴出老高。

刀剛砍下,騫曼就後悔了,但收手已是不及,只得將錯就錯,心中暗道:馬慎所言甚是有理。自己率十幾萬大軍深入漢朝腹地,殺戮甚重,漢人都恨之入骨。雖然攻城拔寨,所佔皆克,但漢人無時無刻不想着戕害自己。現在什麼耳目都不管用,就如瞎子一般瞎撞,敵情不明,地形不熟,這可是用兵的大忌啊。而有了馬慎等賣國求榮的官員,就能知道漢人到地哪個城市繁華、哪個城池駐兵最多,憑着鮮卑鐵騎強大的機動能力,完全可是縱橫天下,如入無人之境。騫曼暗暗決定要多抓一些官員來做耳目。

深夜,一間破敗的民房中幾個人正聚在油燈前密議。其中一人身材威武,頭如笆斗,面如鍋灰,相貌甚是兇狠,他呲著一口白牙惡狠狠地道:「計劃?還計劃個屁?老子夜裏潛入郡守府內,給那隻鮮卑狗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幹了他娘的!」另外一個身形瘦削、長相精幹、神情陰沉的漢子冷笑道:「張解你在說夢話嗎?鮮卑狗戒備森嚴,護衛上萬,你怎麼潛入?一旦被發現,就算你武功再高又如何?不等靠近鮮卑狗,就被射成刺蝟了。」張解大怒。一個矮胖的漢子忙分解道:「都別吵了,這是大事,萬一不成功,必然會引來鮮卑人的報復,還是從長計議、小心為妙。」張解道:「你們想計策就是,想好告訴俺,俺先睡個覺,養足精神。」自顧跑入內室睡去了。精幹漢子和矮胖漢子等人都對視一眼,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不過也對張解若無其事的膽氣和豪氣十分佩服。大俠張解,雁門郡武州人,少以俠聞,振窮救急,見義勇為,在北疆名聲赫赫。精幹漢子龔喜全家被害,只他一人孤身在外倖免,發誓與鮮卑人誓不兩立。矮胖漢子史崖乃是當地一個大商人,曾受被鮮卑人殺害的武州縣令桑棄的大恩,也對鮮卑人恨之入骨。

翌日,雁門郡守府中,辦公的大堂上炭火熊熊,溫暖如春,騫曼等一眾鮮卑人置酒高會,坐卧凌亂,縱情淫樂。騫曼本人左擁右抱,長著粗毛的大手肆意地在兩個強顏歡笑的漢女身上揉動。其餘各部大人要麼在凌辱漢女,要麼在狂飲美酒,大呼小叫,醜態畢露,一個個陷入極樂的癲狂中。騫曼心腹大將科畢休懷裏的漢女已經被他剝得半裸,胸部被捏得青一塊紫一塊,他向騫曼大笑道:「大汗,漢女果然勝過我們族中女人太多了。這臉蛋,這皮膚,實在是太讓人着迷啦!」騫曼哈哈大笑,向堂上眾大人道:「各位,能有今日之樂都是大夥共同的功勞。只要我們緊緊抱成一團,漢朝的土地就是我們的後花園,漢人就是我們的奴隸!這雁門不過是一個小郡,若大夥喜歡,今後我還可以帶着大夥攻破更大更繁華的城市,奪取更多的美酒、更多的財物、更美的女人!如何?」眾大人都舉杯大叫道:「謹如大王所言!願隨大王馳騁!」騫曼威望一時無兩,意得志滿,只覺得有生以來從來沒有如此開心過。

步度根雖然也舉杯同賀,但眼神中冷光一閃而逝。騫曼的威望增加對自己大哥魁頭單於可沒有什麼好處,得想個辦法打擊一下他才行。大堂上還有一人雖然臉上也掛着阿諛奉承的諂笑,但目睹鮮卑人如此醜態、對漢朝如此侮辱,臉上肌肉已經有些僵硬,眼眸深處更是閃爍著仇恨的火花。正是鮮卑人抓來的陰館縣令鄒陶。面對鮮卑人殺害全家的威脅,鄒陶違心地做了個漢奸,不過一問三不知,進行消極怠工。騫曼對他已經十分不滿,已有加害的打算。

門外鮮卑衛兵跑進來通報說有三個漢人為表示對鮮卑大汗的尊敬和仰慕,前來呈獻寶物。騫曼「嗯」了一聲,心道漢人一向仇恨自己,怎會有人主動投靠,難道其中有詐?命令把他們帶進來。三個漢人很快被帶進來,為首一個衣衫華貴的矮胖漢子,碎步小跑,一臉媚笑;後面跟着兩條漢子,一人身高馬大,捧著一個捲軸,一人精瘦幹練,捧著一個盒子。正是史崖、張解和龔喜三人。鄒陶臉色頓時變了。他是認識張解的。

史崖帶着三人撲通跪倒在地,齊呼道:「小人拜見大汗!」騫曼能夠用漢話對答,他突然做雷霆之怒,一拍桌子,喝道:「大膽漢狗!我已經接到密報,你前來意圖不軌!來人,給我將他們拿下,拖去喂狗!」使了個眼色,幾名鮮卑衛兵躥上前來,鋼刀架在三人脖子裏。張解目光一凝。史崖卻膝行上前,體如篩糠,哭訴道:「小人冤枉啊!這有小人呈獻的寶珠和太原郡地圖為證,請大汗明察!」「哦?」騫曼頓時動容,寶珠還沒什麼,太原郡地圖卻太寶貴了。袁紹使者審祥曾多次勸說自己攻打太原郡,說晉陽富饒,佔據晉陽的黑山賊張燕乃是烏合之眾,兵力和戰鬥力都比鮮卑軍差得極遠。騫曼雖然誘騙匈奴人說要回師黃河,但心底從來都沒有動過這個念頭,深入太原郡在他看來有些遠了,所以一直在猶豫不決。但有了這地圖可就太好了。騫曼於是叫道:「且慢!」揮手讓衛兵下去,向史崖道:「你們是什麼人?老實回答,不然人頭落地。」史崖恭敬且諂媚地道:「小人乃是遠來太原郡的一名小吏,黑山賊攻破州府,殺死太守,小人一心報仇,但沒有機會,現在大汗提兵前來,實在是老天有眼。小人特獻上寶珠作為軍資,地圖作為軍情,請大汗誅滅張燕,為小人報仇!」騫曼唔了一聲,道:「除了替你報仇,你本人還有什麼要求?」史崖道:「懇請大汗攻破太原后重置郡府,立小人為太守,小人願年年向大汗呈獻此等財物。」說着令身後的龔喜打開盒子。一眾鮮卑人包括騫曼在內都覺眼前一片寶光,耀人雙目,搖動人心。那是幾顆圓潤晶瑩、牛眼大小的寶珠,雖然在白天,仍舊可以看出其柔和的光芒。實在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早有鮮卑人在騫曼的示意下取了上去,騫曼置於案頭,拈起一顆,喜愛至極,連道:「好寶貝,好寶貝!」史崖又道:「請大汗看地圖。」與張解兩人上前幾步,緩緩展開那幅巨大的捲軸。眾人在史崖唱作俱佳的表演中,都已經麻痹,雖然見他們接近騫曼的上座,也沒有在意。只有鄒陶心中一動,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

史崖指點着地圖道:「大漢請看,這是陽曲縣,這是孟縣,這是晉陽……張燕的兵力主要在晉陽附近……」騫曼蓋上寶珠的盒子,交給自己的親兵收好,凝目觀看地圖。在張燕的講解聲中,他也忘了命人把地圖拿上來,另外地圖太大,案子上也放不下。於是史崖、張解兩人分開扯着地圖的兩軸,很快接近了騫曼。騫曼自然也將眼前的地圖看得更加清楚,突然心中一動:這地圖好像哪兒不對啊!是什麼呢?鄒陶在旁邊看的清楚,心中雪亮,這地圖當然不對了,因為它根本就是假的。地圖已經展開了一大半。史崖和張解對視一眼,用力一展,地圖上赫然藏着兩把精光燦爛的匕首!

張解、史崖兩人抓起匕首就向騫曼刺來。騫曼大叫一聲「哎喲」,雖然驟出突然,但他不愧鮮卑第一勇士之稱,反應迅速無比,電光石火間身子偏移躲避張解刺向胸口的一刀,抓起桌子上的酒盤格擋住史崖刺往咽喉的一刀。張解那刀嗤地一聲刺入他的肋下,鮮血濺出。科畢休距離騫曼最近,大叫道:「抓刺客!」一腳踢翻案子,拔刀向張解二人衝來。騫曼身邊的鮮卑衛士也連忙撲上。龔喜奮不顧身攔住科畢休,為張解兩人爭取時間。騫曼雖然負傷,但頭腦仍舊十分清晰,將破碎的酒盤擲向張解,一腳踢起案幾飛向他的面門,大吼一聲,宛如平地里起了個響雷,趁史崖一個失神之機一拳打在他胸前。史崖不過是個粗通武功的商人,哪裏禁得住騫曼的天生神力,喀察一聲胸骨盡碎,身子飛出老遠,啪嗒落在地上,血塊從嘴裏流出,眼看不活了。張解側頭躲過碎盤,一拳擊碎案幾,奮身向騫曼撲去。騫曼卻已得機抽出腰間馬刀,擋住張解的必殺一擊。這事件突入其來,兔起鶻落,血光迸現,開始時眾鮮卑大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史崖身體被擊飛后他們才吼叫着衝上來。

科畢休乃是騫曼帳下的猛將,只一個回合,手無寸鐵的龔喜就被他劈為兩半。科畢休隨即跳上一步,一刀砍向張解背後。張解聽見背後金刃劈風之聲,但如果轉身格當,騫曼必然藉此脫身,再無刺殺成功的可能,他目中凶光閃動,怒吼一聲,渾然不顧背後的鋼刀,左手一把抓住騫曼的馬刀,右手短匕閃電般划向他的咽喉。論武勇,張解並非騫曼的對手。但騫曼被張解血紅的雙目、獰惡的眼神以及瘋狂的氣勢所懾,心膽俱裂,不敢應戰,身子沒命地向後躲避。「嗤拉」一聲,騫曼胸前衣衫破裂,被自上而下劃了一條長長的血痕,他若是躲避的慢了半點就是開膛破肚之禍。科畢休的那一刀也砍在張解背上,鮮血向噴泉一樣灑了出來。張解身子不由晃了一晃。這時騫曼已經搶到撲來的衛士身後。張解陷入重重包圍,他舉目四顧,心中慘然。再看到慘死當場的史崖和龔喜,心中更是悲憤。

科畢休叫道:「快快丟下匕首投降,不然把你剁成肉醬!」張解大叫道:「恨不能殺盡鮮卑狗!」突然用力將匕首向騫曼擲去,這一下快如閃電。騫曼正在包裹傷口,看到匕首來勢,心中不由大叫一聲:「我命休矣!」身前一個鮮卑衛士猛地側身擋在騫曼身前。那匕首射入衛士的背上,從胸口透出。科畢休大怒,揮刀向張解砍去。張解發出猛虎般的怒吼,縱身撲上。科畢休嚇了一跳,鋼刀慢了一慢。張解已經撲入他懷中,雙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科畢休驚懼之下,鋼刀猛地刺入張解胸口。張解的雙手卻仍舊越來越緊。科畢休幾乎窒息,用力一揮,將張解斬為兩截,才弄開他的雙手,喘息不止,后怕不已。張解死屍到地,雙目瞪得大大的,那股悍勇、那股殺氣仍舊懾人心魄。

騫曼喘著粗氣下達命令:「給我搜出同黨,全部殺掉!」科畢休領命而去。其他各部落大人也都暴怒異常,各帶帳下兵馬去城中搜拿刺客同黨。鮮卑人胡亂抓一些漢人都侮蔑為同黨,當街殺卻,血流遍地。馬邑城哭聲震天。

騫曼肋下中的那一刀並未傷到五臟,他身體強悍,簡單包紮,就能拿起馬刀。科畢休抓來一群所謂的「刺客同黨」,綁到騫曼面前。騫曼獰笑着,親自將他們殘殺。回頭向兩股戰慄的鄒陶道:「鄒縣令,過來!」鄒陶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來,道:「大汗何事?」騫曼將鋼刀交給他,道:「將這些刺客全部殺掉!」鄒陶大驚失色道:「大汗使不得!哪來如此多的刺客同黨?其中必有差錯,請大汗明察!」騫曼冷笑道:「殺了這些人就能證明你的清白,不然……嘿嘿,我怎知你跟這些刺客沒有瓜葛?」科畢休等人都提刀圍了上來。鄒陶手中拿着雪亮的馬刀,上面一滴滴鮮血滴在地上,就像滴在他心中一樣,抬起頭來,那些騫曼殺剩下來、被牢牢綁住的漢人的恐懼、悲憤的目光直刺他的心口。見鄒陶提刀而來,那些漢人都大聲求饒:「大人饒命!小人不是刺客啊!大人!小人冤枉哪!」聲如杜鵑泣血。

鄒陶心中宛如刀割,一腔熱血直衝腦門,眼睛頓時通紅,他突然大吼一聲,反身一刀砍向騫曼。騫曼見他神情不對,早有提防,側身閃開。科畢休一刀砍下,卸下鄒陶一個胳膊。鄒陶乃是文人官員,體質瘦弱,頓時痛得馬刀落地。鮮卑人早將數把鋼刀架在他脖子上。鄒陶自知不免,放聲大罵鮮卑賤狗不絕。騫曼冷冷道:「漢狗果然奸詐狡猾,如果不試你一番,就要上了你的當!想死沒那麼容易!來人,將他四肢一個一個砍下來。他的家人也全部照此辦理!」鄒陶目眥欲裂,不顧頸上鋼刀,猛向騫曼撲去。科畢休又是一刀將他一條腿砍下,血如噴泉,鄒陶頓時昏死過去。

為了報復騫曼縱容鮮卑人在雁門郡進行更瘋狂的燒殺擄掠,罪行令人髮指。而漢人在國恨家仇之下也紛紛反抗,殺戮越重,反抗越激烈。短短七天,騫曼就遭遇了數次刺殺。有些人明知必死,還是奮不顧身地前來,宛如飛蛾撲火。那怨毒、那殺氣令騫曼不寒而慄。而散在民間殺戮的鮮卑人也遭到漢人的猛烈抵抗。那些武裝起來的塢堡雖然對付大股鮮卑人不行,但一旦鮮卑人數目少了,必然被襲殺,屍骨無存。騫曼漸漸心中恐懼,有了退兵的念頭,覺得反正該搶的也搶了,該破壞的也破壞了,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實在沒什麼益處,漢朝要是大軍前來圍剿,自己恐怕難以對付,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想清楚后,他立即將科畢休等心腹召集過來商議。科畢休等人心中也對漢人激烈的反抗十分害怕,大呼大汗英明,認為退兵是最好決策。

騫曼於是召集各部落大人宴飲,酒酣耳熱,起身道:「各位兄弟,自從我大軍入漢朝境內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搶奪的財物、人口和美女已經足夠,現在該回去享受了,諸位以為如何?」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各部鮮卑大人議論紛紛,莫衷一是。置鞬落羅、日律推演等人認為已經賺夠,可以回去,宴荔游等人則宛如吃腥的貓兒上了癮,留戀花花世界,不願意回去。兩派互不相讓,吵了半天,沒有結果。步度根眼珠轉動,想着自己的打算,暫時沒有加入爭論。

騫曼一拍桌子,大聲道:「諸位聽我一言!我們是在一直勝利,可那是因為沒有遇到漢人大軍。當年漢人曾打敗稱雄草原的匈奴人,難道對付不了我們?何況現在周圍的漢人都是奸詐兇狠,對我們虎視眈眈,大家與其提心弔膽的過日子,還不如回草原快活。那才是我們的根基!我意已決。不願意跟我回去的自己留下對付漢人大軍好了!」眾人都不說話了。騫曼威嚴日甚,眾人都不敢直面他的虎威。最後,不管是否出自本心,大家都同意退兵。

步度根已經想清楚,騫曼見好就收保持勝利姿態回到草原對魁頭單於十分不利,但現在眾議已決,他孤木難支,無法強行出頭。因為惹來騫曼的懷疑對自己就不好了。苦思間突然想到袁紹的使者審祥,此人正在此間,不過這個大會並未讓他參與,此人能言善辯、辯才無礙,由他出面說服騫曼繼續南下最好。袁紹應該很希望騫曼與呂布軍狠狠打一仗的。於是他悄悄跟身後心腹衛兵說了幾句,衛兵領命而去。

很快,審祥就帶着幾個人到了。他是騫曼的客人,衛兵不敢阻擋,審祥等人直接闖入屋內。他笑道:「大汗置酒高會,怎麼不請客人來?這可不是草原英雄的待客之道啊!」他這樣擅自闖入大堂,甚是無禮。不過鮮卑人禮節很是粗疏,也不以為意。騫曼雖然有些不高興,但並未表現出來,還是請他入座。

審祥落座,舉杯向騫曼祝賀,從容道:「大汗威震并州,人皆敬仰。周圍蟊賊基本肅清,呂布小兒也不敢冒犯大王虎威。不知何時破太原、拔上黨、入河洛?小人當再持樽為大汗賀!」騫曼皺皺眉頭,沒有回答。步度根笑道:「審先生這次可是料錯了,大汗準備退兵回極北了。」審祥一副驚訝的樣子道:「什麼?大汗,果真如此么?」騫曼點點頭道:「不錯。當日與你家主公共謀舉兵討伐呂布,你家主人失敗。我軍獨木難支,不如退兵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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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末爭雄·呂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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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忠骨何處(1152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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