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克洛諾斯

輕輕的一句話，讓塔爾塔洛斯維持了多年的冰冷與肅殺之氣驟然崩潰，黑袍翻滾間，尚軒就被他帶出老遠。

他一手攬著尚軒，死死地盯著他，彷彿想要透過這副神體，看到隱藏在其中的神魂。

克洛諾斯有著極為健壯的身軀，看起來充滿了剛性美，身上無一處比例不協調，然而，卻跟塔爾塔洛斯記憶中的卡俄斯相去甚遠。塔爾塔洛斯只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甜美的夢，整個神從頭到腳都是輕飄飄的，沒有實在感。塔爾塔洛斯死死地攥著尚軒的胳膊，目光一刻也不敢從尚軒的身上移開，生怕他會突然消失。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塔爾。」尚軒反手扶住了塔爾塔洛斯，他的動作是那麼的穩健，神態是那麼的淡然，並沒有像塔爾塔洛斯一樣失態至此。

這也難怪，他連續歷經幾個世界，早已將一切看淡。在將曾經的摯愛放下后，真正能夠讓他激動到失態的人或物已經很少了。他偶爾會懷念在卡俄斯世界和幾個小傢伙一起度過的時光，會懷念幾個小傢伙，但也僅此而已。在他的眼裡，蓋亞、塔爾塔洛斯這幾個他親手創造的孩子，跟天帝宮中那十隻小金烏沒什麼不同。

「不一樣，怎麼會一樣？」塔爾塔洛斯深深地凝視著尚軒，顫聲道：「已經兩萬三千六百八十九年了……父神，你真狠心。」一向深不可測的深淵之主，聲音中竟帶了些委屈與控訴。

眼前這人，當初走得何其乾脆迅速，連個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留給他們。

尚軒心下一軟。與打打鬧鬧的蓋亞和厄洛斯等人不同，塔爾塔洛斯一向是隱忍的，沉默的，懂事的，如果不是真的被傷狠了，他絕不會露出這樣失態的表情。

他當初覺得，自己不會再回到這個世界，所以沒有選擇和盤托出。時至今日，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只是，心中仍然難免對塔爾塔洛斯升起幾分愧疚。

他猶豫了一下，將手伸到塔爾塔洛斯的頭側，想要像以往那樣，摸摸他的頭，以示安撫，卻被塔爾塔洛斯偏頭躲開。塔爾塔洛斯站直了身子，將雙手撐在尚軒的兩側，把他抵在自己與崖壁之間，這樣近的距離，給尚軒帶來了莫大的壓力。

也看著這樣強勢的塔爾塔洛斯，尚軒才真正意識到，現在站在自己眼前的，是創-世神之一的深淵之主，而不再是從前那個沉默而青澀的孩子。

「如果不是我主動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是不是不會主動來找我，告知我你的存在，父神？」

「塔爾塔洛斯，你是在質問我嗎？」

尚軒靜靜地看著塔爾塔洛斯，雖然他正處於一個無論進攻或防守都極為不利的位置，但他沒有露出絲毫的愜意，從表面上看他應該是勢弱的一方，可偏偏，塔爾塔洛斯卻覺得，他的父神仍然如同以往那樣，高山仰止，可望而不可即。

這是他的創-造-者，他的父神，若論對於世界本源的理解和掌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能及他的十之一二。這是一個可以被打動的人，但不是一個可以被征服的人。

塔爾塔洛斯忽然明白，他這一次，只怕無法如願得到當初混沌之神隕落的真相了。面前這位最古老的神祗不想說的事，任何人都無法脅迫他。

想明白這一點，塔爾塔洛斯放下了雙臂，深深地吸了口氣：「請原諒我的失禮。我只是……無法再容忍這種……這種您隨時都有可能再度消失不見的可能。」

「放心吧，在完成神王之位的交接前，我會一直都在的。」

「那之後呢？」塔爾塔洛斯眼中閃過一絲犀利的光。

「之後？我不知道。」每一次，他的到來和離去，都是順應冥冥之中的感覺，在時機未到之前，不要說是別人了，就連他，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去哪裡。

注意到塔爾塔洛斯眼中的沉澱的那一抹陰鬱之氣，尚軒沉聲道：「不要做多餘的事，塔爾，擅自出手干預這個世界的既定命運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你應該比我更了解。」

奧林匹斯山上的每一代神王，最終都會被他們的兒子推翻，這是既定的命數，無法更改。妄圖逆天而行，只會遭到氣運的反噬。縱然塔爾塔洛斯有辟世恩澤，也絕對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氣運反噬。一旦他不再受到氣運眷顧，那麼，他就跟那些後天神祗沒什麼區別了。

這時，塔爾塔洛斯忽然聽到了腳步聲，皺起了眉。

他明明在周圍布下了屏障，究竟是誰穿過了他的屏障？

「深淵之主，您獨佔神王陛下的時間已經很久了，現在，可以把神王陛下還給我了嗎？」金髮的半神青年背著一把劍走到塔爾塔洛斯的面前，絲毫不畏懼塔爾塔洛斯原始神祗的身份:「畢竟，神王陛下是要回奧林匹斯的，總不能一直陪你留在這不見天日的深淵裡。」

「原來如此，你是……厄洛斯？」塔爾塔洛斯打量了雷奧西斯半響，說道：「不，不是厄洛斯，你是厄洛斯的化身。」

「好久不見了，塔爾塔洛斯哥哥。」雷奧西斯朝塔爾塔洛斯打了個招呼，算是默認了他的話。他的語氣中並沒有見到久違的親人的激動和熱情。

對於精神力強大的諸神而言，可以通過將精神力投放到其他軀體的方式，來為自己製造化身。對於諸神而言，只要一縷精神力，就足以奪得一個凡人身體的操-縱權。化身得到的精神力越多，實力也就越接近本尊。

厄洛斯幾乎將所有的精神力都投放到了雷奧西斯的身體中，所以，在發現蓋亞觀測尚軒和他時，他才能早早發現並將蓋亞的精神力強制彈回。

作為第一代神王，曾受過原力眷顧的厄洛斯的精神力，可不是蓋亞能夠比擬的。

這麼段時日沒見，塔爾塔洛斯的實力又長進了不少，這對於他們這個層次的神祗來說，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他們有著與生俱來的強大神力，這使得他們輕而易舉地凌駕於眾人之上，但同時也註定了他們的神力難以再有進益。像蓋亞，她的神力從一萬年前起，基本沒怎麼變過，也只有大哥塔爾塔洛斯，時不時會給他們帶來一些『驚喜』。

厄洛斯看著塔爾塔洛斯，心中思量，現在也不知是大哥更強，還是他更強。如果可以，他還真想跟他好好較量較量。

「你早就知道了父神的存在。」塔爾塔洛斯的話語中有一絲抑制不住的怒火。

「比你們早一點。」雷奧西斯說道：「還記得有一次父神的氣息溢泄嗎？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模模糊糊地感應到了父神的所在，才分出化身，一路朝著奧林匹斯找去的。那個時候，你恐怕正和蓋亞、厄瑞、尼克斯他們聚在一起吧。」

「而你沒有到場。」塔爾塔洛斯磨了磨牙：「我們都以為，你還在沉睡，或者是去了那個異次元參悟法則。」

「讓你們失望了，其實，我只是想要儘快找到父神而已。」

「然後呢？你找到了父神，卻不打算告訴我…我們。」

「那麼，現在你知道了父神就在這裡，你打算把父神的身份告訴蓋亞姐姐他們嗎？」雷奧西斯反問。

塔爾塔洛斯沉默不語，雷奧西斯露出了勝利的笑容：「看吧，你會和我做出一樣的選擇。」

儘管他們現在已經是在這個世界享有極高聲譽的原始神祗，但在尚軒面前，他們仍然像孩提時代一樣，本能地想要佔據他全部的注意力，並排斥其他競爭者。

尚軒對於這種本能顯然不是很理解，不過他本身也沒有打算把自己的行蹤透露給蓋亞他們，所以並沒有出言反駁，只是對厄洛斯道：「我們該走了。」

「父神……」塔爾塔洛斯下意識地想要阻止尚軒的離去，雷奧西斯卻攔在了尚軒和塔爾塔洛斯之間：「你想要讓諸神聽到神王被深淵之主關押的消息嗎，大哥？」

「父神是絕對不能留在這裡的，如果想要跟在父神身邊，你就自己想辦法吧。」雷奧西斯說完這句類似提點的話，就跟在尚軒身後走出了塔爾塔洛斯所布置的屏障。屏障的外面，時間觀測者因為無法探聽到裡面的動靜，早已急得不行，直到看到尚軒安然走出，才鬆了口氣。

尚軒伸出手，在黑暗中輕輕一劃，一道空間之門從深淵中出現。

也是因為他曾經是這個世界的創-世-神，才能夠無視深淵的壓制，否則，即便是神王克洛諾斯，也不可能直接在這裡動用空間之力，更別說開闢空間之門了。

時間觀測者菲斯自空間之門出現起就一直用一種警惕的目光盯著塔爾塔洛斯，生怕這位深淵之主突然出手，阻止他們離去。塔爾塔洛斯的目光一直落在神王的身上，那目光中有著許多令人看不透的東西。好在，他並沒有阻止他們離開的意思。

塔爾塔洛斯輕描淡寫地瞥了菲斯一眼，一股懾人的壓力轉瞬間作用到了菲斯的身上，菲斯趕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前者。與原始神對視，可不是一般的神能夠做到的，而且，這大多數時候會被古老的神祗們視為挑釁。

塔爾塔洛斯並沒有再看菲斯，一個小小的二等從神，不值得他投入太多的關注。他盯著眾人離去後半空中殘留的空間波動，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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