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逃離(十)

第10章 逃離(十)

越寧在雲里霧裡飄了一會兒,很快回過神兒來。就像他說的,建國四十年了,什麼反-動-會-道-門也都興不起風浪來了。往事已矣,張老頭不想說,他硬問了也沒意思。想了一想,他謹慎地道:「既然這樣,您能幫我一個忙么?」

張老頭摸摸下巴:「那要看什麼事了。」

越寧慢吞吞地道:「這些日子進山的時候,到這幾個地方常轉悠一下。」

張老頭有點奇怪:「這倒奇怪了,後生,把話說明白了。」

越寧猶豫了一下:「我怕過不了多久,我會在這幾個地方出事。」

張老頭瞪大了眼睛:「什麼?」

因為吳斌快要動手了啊!秋忙假過後就是期中考試了,越寧不打算藏拙,照往年的經驗,考試成績公布之日,就是吳斌挨揍之時。近來吳斌已經被他折磨得要瘋了,就差這最後一根稻草了,這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情。越寧既不能為了吳斌不挨揍就裝傻,也沒辦讓吳斌不挨揍——只要吳斌還吃他爹的飯,就得受他爹的管。照目前的情勢,吳斌是極有可能提前動手的。

越寧斟酌著措詞:「有人要動我。」

張老頭很是詫異:「就你?」將越寧上下看了又看,也看不出他有什麼要人攔路打劫謀害的地方。論長相,是一等一的好,講人品,張老頭活這麼久,也就見過那麼兩個,這麼點年紀就這樣的,這是頭一份兒,論脾氣,也是好得很。也沒見作惡,相反,還一直在做好事。你要說為利吧,普通莊戶人家的孩子,也牽扯不進什麼爭權奪利裡面去。

越寧為難地笑笑:「我也吃不太准,沒證據,不能說人。您要有空,來回走走,興許就救我一命了。」這事兒他連證據都沒有,連告發都沒地方告去——告了也沒人會搭理,難道要說「我覺得吳斌要打殘我」?這時節是沒人會把這個當回事的。

上輩子他倒是跟張桂蘭講過「吳斌眼神不大對」,張桂蘭就沒當回事兒。等出了事兒,才想起來,哎呀,這不是跟我說過么?一嚷嚷,把李家人嚷起來堵吳家門了。要到了錢,就被李建設以「孩子跟你說過了,你沒放在心上,把孩子害了,真是個敗家娘們」為由,將責任推給了張桂蘭,要離婚。這個理由很站得住腳,楊秀芳也只能給小姑子要了點不算少的生活費回來。

張老頭想了一想:「也成。」反正他也時常去山裡打點兔子山雞什麼的打打牙祭,偶爾還會賣給路過收野味到縣城賣的二道販子。

越寧又給他說了一遍幾個可能的時間,張老頭越發覺得奇怪了:「你倒像是知道什麼一樣。」

越寧道:「吃不準的事兒,我不好說出來,只能勞煩您了。」

「行。照我教你的,多練練,遇著事兒,能跑得快些,興許就躲過去了。」張老頭的好奇心被激了起來。

一老一小並不很熟悉,張老頭對越寧也只是初具好感,且達不到「一見傾心」的地步,並不會去刨根問底,要將越寧的事情給承包了。舉手之勞的事情,倒是可以做一做。

越寧算的幾個日子,大約就是期中考後,他會上鎮上來的周末,張老頭也就權當是做好事,到路上迎他一回。且張老頭也有點好奇,想看看難得鎮上來了一個與旁人不一樣的小孩兒,他能做出些什麼來。畢竟,這樣像是個「聖人」的好人,不是大奸,就是大忠。能見識一回,也算開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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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寧並沒有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張老頭身上,他那身裝備,依舊隨身帶著。因為有了錢,還買了個水槍,裡頭裝好辣椒水。又弄了個玩具小汽車,一按就「嗚嗚」地跟警笛似的響,拆下了上面的警報器裝著。又跟到鎮上來看他的小胡老師悄悄說了自己的猜測。小胡老師看著挺單純一個人,居然沒有反駁,只說:「自己小心。」又問越寧什麼時候回去,怎麼回去。

越寧乖乖地答道:「我在這兒掙點稻子交給學校,搭破爛王的車回去。」

小胡老師才不問了。

秋忙結束,越寧搭了破爛王的貨車到了三家村,隨車帶了大口袋稻子,乾乾淨淨、漂漂亮亮地回來了。出去消閑,還賺東西回來了,簡直喪心病狂!一個秋忙假下來,他搞的業務掙了不少稻子。除了給小跟班們分一分,還拿一部分給邵奶奶、張老頭等孤寡老人,自己扛了四十斤稻子回來了。

越寧的樣子,「就不像是個該干莊稼活的」,全村如果還有一個人是默許不下地的,就他了。人長得漂亮,就是佔便宜,他天生一副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萬萬沒想到,秋收他還掙能稻子回來了!交完了學校的秋忙假二十斤,他還剩二十斤拿回家。不多,但是能耐,尤其這稻子還不是他自己揀的,是指揮別人乾的。

稻子交到家裡,他又從包里拿了一包豬耳朵、一包豬心、一包雞爪,給李家弟仨分了,都說是在鎮上賺的。包里還有點水果糖、幾支發卡、一點小零碎兒,他都挨家散了。同學聚一塊兒吃五香瓜子,滿口香。三家村裡人都指指點點,或當面、或背後,說他有機靈。

陪他回來的李援朝進村就將他誇了一通,怎麼怎麼厲害,怎麼怎麼懂事兒,鎮上人怎麼怎麼喜歡他……

吳斌在家幫忙,累得像條狗,一句表揚沒有。跟吳支書講,也要去鎮上。又被吳支書打了一頓:「要臉不要?跟人後頭學,你能學得像?什麼時候你能想點有用的招啊?看書去,要期中考了,考不好扒了你的皮!」

吳支書講這個話的時候,透著對越寧的極大欣賞,他比他兒子聰明得多,也更大氣一點。當官兒么,得會籠絡人,越是能人越要籠絡。天下能人多了,那都是要結交的,挨個人嫉妒下去,累也累死了。將來孩子都是要走出去的,天寬地廣,老鄉間互相照顧,再正常不過了。

可惜兒子太蠢,怎麼教都不開竅,學習還不好。

吳斌隨即轉了個心眼兒,說是到鎮上書店買書。哎,這個行,吳支書給了他二十塊錢,家裡的自行車也讓他騎走了。吳斌揣著錢就踩點去了。這會兒田裡莊稼差不多收完了,往後地里就不會有人,路上的行人也會少很多。吳斌正好找個機會把越寧給辦了。打斷他的狗腿!

越寧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一個村上的,有點大動靜就能知道。吳斌連著兩個星期往鎮上跑,鎮上人卻告訴越寧,他到了買本書就回來。可卻花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時間,這時間合不上。越寧就知道,吳斌要動手了。

另一個覺得不對的,是小胡老師。小胡老師一片熱心,對村裡的小學生們都挺好。十個指頭有長短,再聖人,也有個偏愛。小胡老師與幾乎所有的老師一樣,都偏愛著越寧。聽越寧說過了話,就上了心。既觀察著吳斌,每逢越寧到鎮上去,她也騎著自行車遠遠跟著。送完越寧,再騎車回來。

如是兩個星期,期中考試的成績也出來了。吳斌做了初二的第三名,越寧卻以滿分做了初三的榜首。成績下來,越寧背著書包,從吳斌教室門口走過,往裡瞅了一眼。

最後一根稻草,下來了。時間就在李王氏做壽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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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援朝跟越寧到三家村,不獨為送侄子回來兼顯擺,還是為了李王氏做生日來的。農村並不在意做生日,奈何是六十整壽,總是要辦一辦的。越寧又藉機辦了一件事。

這一天,李王氏屋裡,倆閨女、仨外孫、倆兒媳婦,還有些旁的同姓家的姑娘媳婦來湊熱鬧,楊秀芳帶著女兒張珍珍,也來了,都堆那兒。趙紅英抱著兒子也過來,言語間不無誇耀自己孝順,老人做壽在她這裡辦,她出錢出力云云。張桂蘭就有點臉不是臉,虧得她嫂子在一旁壓住了,沒讓她說出難聽的話來。

吃完壽麵,客人剛走,越寧就將手上銀鐲子摘了下來,給了趙紅英,微笑道:「這小孩兒帶的,我胳膊粗了,拿下來也是白放著,拿打副新的給二孩帶著吧。」

李王氏喝了幾盅酒,有些上頭,臉紅紅的說:「老大家的,東子給的,你就接著。」

張桂蘭送嫂子出去,回來就見著這一出。她也喝了點酒,腦子一熱,又鬧上了:「說什麼雞魚肉蛋你買得足足了,招呼親戚吃!轉頭拿我兒銀鐲子抵換!你來做好人!今天吃的都是我兒子的鐲子呀!」又罵越寧是傻蛋,出錢給趙紅英做好人。

妯娌倆又幹上了。一個誇孩子懂事兒,可惜了了有個不講理的媽。另一個講,你就看我兒子懂事兒,死命佔小便宜。客人原本走了的,一聽這個,又來勸架,越寧低著頭,看似手足無措,心裡暗樂。

李秀麗看了一回熱鬧,覺得越寧太可憐,第二天上課,悄悄跟越寧講:「你別老看家裡,他們沒你操心也餓不著,你也看看外頭。吳斌總說你壞話,要教訓你。」

越寧常幫她帶點東西,偶爾還會送她支鉛筆,一塊漂亮的彩色橡皮什麼的,李秀麗也就給他透消息。吳傳業怎麼怎麼說的,吳傳家又怎麼怎麼樣,吳斌要教訓你之類的。

越寧心裡有數,笑著眼她說:「我不去招惹他,怎麼會有事呢?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呢?」

李秀麗快要急死了,卻不知道,越寧早有準備了。他不但知道吳斌要動他,還知道差不多的時間——吳支書到縣裡開會,現在不在家,沒人管得了吳斌。可惜了現在沒個手機什麼的好聯絡,否則,知道了這個消息,越寧的局能做得更精密一點。

秋收完后,秋雨時不時下一場。這個周五,越寧背上行頭再往鎮上走的時候,天還是好好的。等小胡老師推上了自行車,等了二十分鐘,再要出門的時候,天已經有點變了。小胡老師折回去拿了件雨衣,又抓了把雨傘,手電筒往兜里一揣,就騎上車子往村外走。騎不多遠,心頭一跳,前面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可不就是吳斌和吳傳業、吳傳家么?

小胡老師心在打顫,車子也騎得歪歪扭扭的。此時天還沒全黑下來,她控制著速度,沒敢追上去,想了一想,踉踉蹌蹌調頭回村了。拚命騎車回去,找了幾個青年來,好說歹說,讓他們陪自己去鎮上一趟。

越寧走得不快不慢,照著張老頭教的節奏,別說,省力不少。過了幾個他覺得危險的地方,很快到了上輩子被吳斌打傷的地方,越寧心頭一跳,直覺得不對。猛一回頭,得,這是要場景重現嗎?

老天爺也在這時候湊熱鬧,下起雨來了!

上輩子下雪,這輩子下雨,越寧不知道自己怎麼得罪老天爺了。還好,他已經看到了張老頭。

站住了,越寧回頭過,一手撐傘,一手捏著個警報器。靜靜等著吳氏三人組。遠遠的,張老頭也悄悄地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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