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這句話,一聽就知道有些不對。

柳阡陌的身形一掠,隻身擋住幾個修為低的師弟們,鎮定地望了文荊一眼道:「君師弟有話好說!……你身邊這位是?」

說着又輕輕咽了咽口水。

君衍之很有禮貌、很風雅地微笑:「大師兄,荊師弟從誅仙塔中逃出來了。他非常想你們,我帶他來見見各位師兄師弟們。」

文荊連忙點頭,期待緊張地望着所有人。

君衍之的一舉一動都如同春風般溫和,一顰一笑,叫人望之心動,柳阡陌一行人卻站立難安,彷彿聽到了極其荒誕的事,卻又不敢與他爭辯。

不經意間,幾個人已經擺成了防禦的姿勢。

只有賀靈,目光不知怎麼的望着文荊,平日殺氣遍佈的眸色里竟然有了一絲微不可見的溫柔,連嘴角也微微上揚。

歸心壁惱恨道:「君衍之!你至今還不清醒,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莫少言立刻踢了他一腳,咬牙低聲訓道:「別說話了。去年被打得命都去了半條,還敢刺激他?」

「槍打出頭鳥,蠢貨!」三師兄彭越低聲發話。

李書也着急道:「你想惹禍就自己惹,別拉上我們!」

文荊立刻狐疑地望向君衍之,低聲道:「你之前對他們做什麼了?他們怎麼這麼怕你?」

君衍之的臉色一點兒也沒變,就像他平時吃飯那麼高雅平靜,聲音卻比平日帶了一點小委屈:「什麼也沒做,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害怕什麼。」

「…………」真的假的?!

柳阡陌勉強笑着說:「君師弟……你從哪裏找來荊師弟的?」

他心裏嘀咕著,君衍之去哪裏做了這麼一隻傀儡?雖然燒瓷的時候沒燒好,破了相,神態動作卻真是維妙維肖,足以撫慰相思之痛。他失蹤一年,就是做文荊去了?

君衍之淡淡地說:「我沒有找他,是他來找我的。」

柳阡陌不說話了,眾人一片沉默。

彭越笑着說:「這次回來,是打算帶着這位……荊師弟長住?」

「他想長住,我便陪着他長住。」君衍之攥著文荊的手。

莫少言、李書、古晉平幾個人一聽,頭皮一陣過電似的發麻,忙不迭地說:「君師兄,五大派還在追查你的下落,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千萬要想清楚,不用急著作決定啊……」

「我們都不急,君師兄你也不要急……」

「要為荊師弟的安全着想啊……」

歸心壁皺眉不快道:「忘了他們前年用傻小子為誘餌,引你上鈎那一次了么?還敢長住?」

君衍之的眸色一動。

莫少言一陣心慌,緊張地又踹歸心壁一腳,低聲道:「你蠢到家了是不是?」說着暗中用手比劃了一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手勢,叫他閉嘴。

文荊苦澀地望了君衍之一眼。師兄們的反應動作,此刻他也明白得差不多了,緩緩向眾人走過去,低聲向渾身僵硬的柳阡陌道:「大師兄,真的是我。我真的從誅仙塔逃出來了。」

柳阡陌怔怔望着他。

文荊摸了摸自己毀掉的半邊臉:「我在塔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容貌雖然毀得有點嚇人,我卻還是我,師兄們不要害怕……」

「怎麼、可能?」柳阡陌獃獃而望。

文荊笑着說:「大師兄傳授我光刺術、讓我管菜園子的時候,還記得么?那時候我悟性低,靈氣不能成型,還獻寶似的拿給你看……十五歲的時候,你給我縫了第一件長衫,那時你要給我藏青的,我偏要天青的……」

柳阡陌一動不動地望着文荊,眼中突然濕潤,又轉頭望向賀靈。

賀靈淡淡點頭,聲音很溫和:「前些日子我們在文荊住處遇到的高手,就是他。」

柳阡陌望向文荊,愣愣盯着他的側臉,嘴唇顫了幾下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突然用手把眼睛一蓋,肩膀也顫抖起來。

文荊低聲勸道:「大師兄別哭。」

莫少言、李書、古晉平幾個人的目光在君衍之、文荊賀靈、柳阡陌的身上輪流打轉,嘀咕道:「怎麼回事?真的是荊師弟?」

柳阡陌低聲哽咽道:「真的是他,都來好好看看吧。」

幾個人小心地圍上去。

「感覺上真的是。」

「怎麼燒成這副樣子?」

「怎麼逃出來的?」

「…………」

文荊避重就輕地說起塔里生還的事。

歸心壁怔愣在原地不動,許久都無法反應,直到柳阡陌叫了他一聲,才回過神來大怒道:「回來又怎麼了?眼裏就只有那個君衍之,還為他殉情?你死了,他就找我們的麻煩,讓我們吃不下睡不好,你說說你們這兩個不省心的……」

李書嘆氣道:「你哪天若被人打死,我都不帶心疼的。」

古晉平早就哭了,也抹着眼淚不爽道:「好不容易回來了,又傷成這樣,就不能說句好話么?」

莫少言涼涼地說:「人再好也沒用,嘴賤。」

「閉嘴。」歸心壁低低踹了莫少言一腳,疼得他不服氣地叫起來。

·

文荊與眾人相認的時候,君衍之在一旁遠遠地站着,不靠近,也不離開。

古晉平等人似乎還是非常怕他,也不如何招呼,只圍着文荊問長問短。文荊不知道君衍之三年來究竟做了些什麼好事,只覺得他孤零零的模樣有些可憐,向柳阡陌笑着說:「君師兄……也很想你們。」

柳阡陌:「……真的么?」沒感覺出來。

文荊心中狐疑之至,皺眉低聲道:「他到底做什麼了?」

遠處的君衍之立刻向莫少言等人望了一眼。

莫少言被那一眼望得有些心慌。他向來是個識時務的好少年,便立刻違心地說:「其實,也不全怪君師兄,都是歸心壁惹他的……」

古晉平卻忍不住:「他這幾年把我們折騰死了!」

「怎麼折騰了?」

柳阡陌嘆氣道:「其實,也真的不怪他。」

幾個人又同時嘆了一口氣。

柳阡陌道:「你剛入塔那一段時間,君師弟每隔十天半月就要回來一次。他倒也不吵不鬧,要麼在你房間靜靜發獃,要麼在我們門前守着……」

「守着做什麼?」

「守着我們從房間里出來,半夜三更的時候可憐兮兮地問我們:『荊師弟以前有沒有私底下說起過我,他都說了些什麼?』他那時候的樣子你沒見過,眼睛腫得像桃子似的,好像問不出來就活不下去似的。」

君衍之遠遠地低了頭。

文荊低聲道:「我何曾跟你們說起過這種私下的話?」

柳阡陌輕輕點頭:「可不是么?我們怕他受不了,便私下裏商定輪番騙他,說你一定沒死,說你……」說着有些尷尬,「總之說的都是他愛聽的話。」

「……」那也大略可以想像得出來。

「後來……後來我們實在編不下去了。那時候你已經入塔半年,我們心中早都認定你已經死了,卻誰也不敢對他說。他那時候情緒越來越不穩定,死拽着我們一遍一遍問你曾經說過的話,不讓人睡覺,不讓人修鍊。我們也是……」

文荊點點頭表示理解,又望了遠處的君衍之一眼。

柳阡陌接着道:「你入塔第一年的時候,我們心想你都走了一年了,有些思念,想聚在一起給你上根香,說說心裏話。這件事我們不敢讓他知道,便偷着瞞着選了一處地方,給你立了一塊石碑,算作埋葬的地方。那天清晨我們一起上香,正說到一半的時候……」

李書道:「卻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被他發現了。當時的情景……真是……」

古晉平忍不住插嘴道:「瘋了似的……把我們給你立的碑毀了,哭着說你沒死,不許我們給你上香。那時候歸師兄忍不住,便罵了他一句『還認不清楚事實,我們這一年來都在騙你!荊師弟就算喜歡你,難道也會對我們說?』你知道歸心壁也是個沒思量的……」

莫少言道:「人蠢沒得救,卻把我們都拖累了。當時君師兄一發狂……」

幾個人又一起嘆氣,似乎又回到當時那模糊、瘋狂、鮮血橫飛的回憶當中。

許久。

柳阡陌嘆道:「這都是過去的事了……總之我們養了一兩個月的傷才能下床走動。歸心壁險些連氣都回不過來,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

文荊回頭望了君衍之一眼,君言之有點慌張地攥著袖子,眼睛濕濕潤潤的。

「後來呢?」

柳阡陌嘆息道:「後來便發生了古鏡派絞殺君衍之的事。這計謀不知是誰想的,找了一個人假冒你為誘餌,險些把他殺了。自從那一次開始,他的性格就徹底變了……」

古晉平道:「想想也是可憐,以他當時那種心情,聽到你從塔中逃出來的消息時必定狂喜,期待激動趕來之時,卻是空歡喜一場,竟然是人假冒你,心中那種怨恨、心灰意冷……」

莫少言道:「之後他來得便少了,也不再找我們,只偶爾夜裏待在你的房間里發獃、流淚。」

文荊心中一酸,回頭望向君言之,卻見他又低了頭。

莫少言苦笑一聲:「我們以為他慢慢就會想開了,沒想到,去年你忌日的時候,他又來了。」

柳阡陌嘆氣道:「你的忌日本身這件事就刺激他,他一來就又把石碑給毀了,說就算你死了也不許立碑,死了也要來陪着他,還說誰敢再給你上香,就把那人的頭擰下來。」

古晉平眼睛濕潤道:「說完,他又要我們每人放十碗血。大師兄問他為什麼,他說,聽一個得道高人所說,死去的人最挂念活着的親人,只要收集兩大缸他思念的人的鮮血,混在一起,便可施法把你救活。」

李書委屈道:「我當時被他抽了血之後,險些昏死過去。」

古晉平道:「歸師兄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當然又忍不住了,罵道:『這種江湖術士的話你也信!起死回生是逆天之道,非真仙不可為!就你這副德性,人不人鬼不鬼的,荊師弟喜歡你才怪了!』」

聽到此處,文荊微微一愣,與幾個人一齊嘆氣。

莫少言的聲音有些凄慘:「歸師兄的石碑、墓地、棺材我都給他準備好了,他哪一天亂說話被人殺了,東西都是現成的,當天就能下葬。」

文荊回頭望了君衍之一眼,君言之早已經抬頭怔怔地望着他,也不管身邊有沒有人,嗚嗚哭了起來。

文荊有些尷尬:「怎麼又哭了……」

李書拍着他的肩膀,嘆息一聲:「他哭的樣子,你見的次數只怕是最少的,我們都已經被他哭得麻木了,連一點同情的感覺也沒有……」

幾個人終於不說話了,彷彿多年的重擔卸了下來,連笑容都清爽許多。

文荊緩緩地來到兩人身邊,輕聲勸道:「師兄……」

君言之抓着他的袖子,肩膀一抽一抽的低聲哭泣。

光天白日的,實在不好在眾師兄面前與他膩歪,文荊輕聲勸道:「我知道你這幾年受苦了,現在還有事情要辦,以後我們慢慢再說,嗯?」

「嗯……」君言之抹了抹眼睛,終於安靜下來。

·

賀靈無聲無息地來到兩人身旁站定。

賀靈與君言之之間向來不怎麼說話,就像一棵沉靜的古樹與一塊冷硬的巨石,雖然各自不同,擺放在一起卻沒有什麼不協調感,即便一百年不說話,也如同太陽東升西落般自然,互不驚擾,有時還能互助。

他們許久沒有說話,賀靈終於問道:「你們接下來計劃做什麼?」

文荊說:「師父呢?」

「前幾日被宗主喚去主峰,說要商議如何捉拿你的事。」

文荊微微攏眉:「幾天了?」

賀靈向來記不清這種事,搖搖頭。

文荊向柳阡陌傳聲道:「大師兄,師父去主峰幾天了?」

柳阡陌聞言立刻抬頭,飛身而來在幾個人面前站定:「三日。」又道:「問這個做什麼?」

文荊尋思片刻,下定主意般點了點頭:「我們得去玉容峰看看。」

君衍之若有所思道:「這怕是圈套。」

「我知道。」文荊望着他,神色卻比以往都要堅定許多,「師兄,就算是天羅地網,我們也得去闖一闖。這些年來你受到的委屈,師父和師兄們的痛苦,也該是個了結的時候了。」

「誅仙塔呢?」

歸心壁等人要迎上來聽他們說話,卻被彭越阻止。彭越低聲道:「他們在商議事情,別去打攪。」

「誅仙塔也不是不能解決。」文荊轉頭向賀靈與柳阡陌低聲道,「大師兄、二師兄,我與君師兄近來明察暗訪,發現一些古怪的事。你們也許不相信,師父現在也許是被席放捉去了,也許危在旦夕……」

賀靈蹙眉:「席宗主有問題?」

文荊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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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敢說師兄的壞話(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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