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龍卧墨池（六）
對於顧霜衣來說，喜歡是一個很奇妙的感覺，因為在他前面那麼多年的人生裡面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他之前會去關心葉染每天在做什麼，看什麼書，吃什麼東西，每天和哪些人交流，但那是因為他知道對方是公主，他想知道這位公主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究竟能不能夠擔得起恢復大鄴朝皇室威嚴的重任。
現在他也在關心葉染每天做什麼，但是觀察之後的心態卻有了微妙的改變。
葉染早上總是起得很早，而每次一起床就開始澆花，秋園的花草很多，要澆完所有的花草，基本上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堂堂公主每天這樣不累么？這是顧霜衣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顧霜衣微微蹙眉，踱步到了葉染的面前，輕咳一聲之後道：「還有多的水壺么？」
「你想喝水？」葉染拎著水壺回頭看顧霜衣，壺裡面的水差點全部噴到顧霜衣的身上。
顧霜衣連忙閃身避過，瞥一眼那水壺：「我又不是花，幹嘛喝壺裡的水。」
「那你想喝水的話廚房裡面有燒好的熱水。」葉染一面說，一面回過身接著澆花。
「哦。」顧霜衣隨口應了一句，眼睛卻在看著葉染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一身淺黃-色的裙子，髮帶也是鵝黃-色的，和髮絲兒混在一起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著，看來看去顧霜衣就是覺得好看，但也說不出來哪裡好看。
就在顧霜衣還在看著葉染的時候，葉染冷不丁的突然又說了一句：「不過我覺得，顧公子比那花還好看。」
顧霜衣被這句話給狠狠地嚇了一跳，他竭力保持著臉色的平靜，但是耳尖卻微微有些泛紅了。顧霜衣這些年來練就了不少本事，其中最得意的本事之一就是喜怒不形於色，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能夠表現得淡然自若，只是面色雖然控制住了，但是耳朵卻紅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顧霜衣板著臉糾正道，「我一個男子怎能用這樣的話來形容。」
葉染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她眨了眨眼看著顧霜衣：「可是我真的覺得你好好看，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
顧霜衣半晌沒說出話來，總之，他這也算是被葉染給誇了，這說明葉染對他也是很有好感的。
顧霜衣放棄了這個話題，接著問道：「還有多的水壺么，我幫你澆花。」
「你要幫我？」葉染一怔，顧霜衣來了這麼久，還從未碰過這些花花草草，今天一下子說這話讓葉染也有些沒想到。
顧霜衣點了點頭，還要再說話，便看到了不遠處牆角的水壺，他也不管葉染了，自己去提起水壺灌了些水開始站在葉染的面前沉默的澆起花來。
秋園裡面的景色向來很美，現在正是花開得最盛的時候，兩人身在花叢之中，連空氣都透著甜味，顧霜衣別過頭看葉染，忽的覺得其實在這裡的日子其實也挺不錯的。
「顧公子。」沉默之中，葉染突然開口了。
「嗯？」顧霜衣淺淺一笑，帶著些詢問的意味。
葉染被顧霜衣這突如其來的溫柔一笑嚇了一跳，她遲疑了一下才道：「那邊……我澆過了。」
「……」顧霜衣覺得自己表情都被浪費了。
中午又是葉染下廚，顧霜衣再吃完了那一頓飯之後終於記起了自己要給葉染找個丫鬟的事情，吃過飯他就出了秋園，晃了一圈之後帶了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回來。
「她是誰？」葉染看著那小姑娘，不禁開口問道。
小姑娘個子有些矮，生得玲瓏可愛，這時候聽到葉染詢問，便乖巧的道：「我的名字叫瞳兒。」
葉染看看瞳兒，又看看顧霜衣，顧霜衣將瞳兒推到了葉染的面前，「從今天起，她負責做飯澆花。」
葉染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連忙擺手道：「不是說了不用找丫鬟嗎，我們……」
「她不是丫鬟。」知道葉染不會答應請丫鬟的事情，所以來的路上顧霜衣已經跟瞳兒商量好了，他對瞳兒點頭示意，瞳兒便笑著道：「我是顧公子的朋友，我就喜歡做飯澆花，所以請一定要讓我做飯澆花！」
「……」葉染總覺得哪裡不對。
反正瞳兒這個丫鬟就這樣被顧霜衣給強行塞到了秋園裡面來，代替葉染做那些雜事，而葉染原本仍是有些不願意，但在吃到了瞳兒所做的飯菜之後，終於像發現了寶貝一樣的看著瞳兒，然後驚嘆道：「好好吃！」
「小姐喜歡就好。」瞳兒笑得更甜了。
顧霜衣將原因總結於葉染原本做飯太難吃了，所以反應才如此誇張，然而他並不知道葉染來了這個世界之後，接觸最多的人就是商齊，商齊這輩子會做的就一樣菜，那就是涼拌黃瓜，而葉染以前用習慣了各種調味料，來到這裡什麼都沒有，也沒有人教她要怎麼做，自然這些年吃的都是沒味道的東西。
也因為這樣，瞳兒算是徹底留下來了。
解決完丫鬟的事情，便輪到了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如何才能夠在十天內養出價值十萬兩的花，這在旁人看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當然，在顧霜衣看來，其實也是不可能的。
十天之內種子種下去能不能發芽都還是個問題，別說開出花兒來了。
但是顯然葉染對顧霜衣是很有信心的，因為顧霜衣的臉上總是一副特別自信的模樣。
「怎麼樣了？」看到顧霜衣蹲在地里撒種子，葉染也跟著蹲了下來，湊到顧霜衣的面前詢問了起來。
顧霜衣輕咳一聲，覺得不應該讓葉染失望，便道：「你放心。」
聽到顧霜衣這話，葉染連連點頭，然後低頭又看顧霜衣剛撒下去的那些種子：「我一定每天來澆花，一定讓它們好好長起來。」
顧霜衣應了一聲，自己都不相信這些種子能發芽。這兩天他書看了不少，也會了許多東西，商齊之前留下來了許多花苗和種子，他判斷了一下也大致知道了商齊是如何選擇的，便也照著選了一些出來種下去。若是這花真的能夠長起來，那麼精心照顧之下或許真的能夠價值連城也不一定，只是十天的期限……簡直就是要命。
顧霜衣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用別的途徑去弄點銀子。
第二天，就在顧霜衣準備出門去想辦法掙錢的時候，葉染卻火急火燎的敲起了顧霜衣的房門。
顧霜衣的確是在準備出門，所以他在換衣服，作為一個在人前一向光鮮亮麗的人，顧霜衣換衣服有很多講究，比如他穿衣服很慢，穿的時候還會在銅鏡面前仔細看，所以換一身衣服會花去很長的時間。
秋園是一個很古老的園子了，葉染和商齊接手的時候它就已經很舊了，所以屋子的門窗和屋裡面的家什也都很陳舊，屬於一不小心就會碰掉那麼一小塊兒的那種。
所以葉染急匆匆的喊著顧霜衣的名字，衝過來拍門找他的時候，她一拍門，就把門給拍掉了。
那大門轟然一聲倒進了屋裡面，門上面的木屑也跟著掉了一地，然而跟著掉了一地的還有顧霜衣的衣服。
顧霜衣正光著上身，長發未曾束起，盡數垂在身後，與平日里的溫文儒雅相比，這時候又帶了些魅惑。葉染一直都覺得顧霜衣很好看，但卻沒有想到顧霜衣不穿衣服的模樣更好看。
葉染在瞪了好久之後，還是捨不得移開視線，於是便假裝沒有回過神來，繼續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
顧霜衣自認為自己不動聲色的能力已經練到最高的境界了，然而他沒有想過有人不要臉的能力卻達到了更高的境界，在被無聲的瞪上了半刻鐘之後，顧霜衣的臉上終於泛起了微紅，然後迅速撿起了掉在地上的衣服胡亂披在了身上，葉染覺得這動作和神情頗有些像是剛被調戲過的小姑娘一般。
沒得看了，葉染收回視線，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說些什麼：「那個……我一會兒把門給你修好……」
「什麼事？」顧霜衣一手抓著衣裳，卻是背過了身去，只是聲音有些低沉的問了一句。
他這時候想的事情比葉染所以為的要複雜多了，並不只是被看了之後的惱怒，他在想被葉染這樣盯著看了自己到底是應該高興還是不高興？葉染看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覺得他身材不錯，還是太瘦了？或者說沒有別的人好看？
等等，她應該沒有看過別的男人吧？
越想顧霜衣越是覺得可怕，要不然下次找個機會側面問一下她？
葉染當然不知道顧霜衣這時候腦子裡全是這種少女一般的純情思想，她現在更加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顧公子！昨天晚上你撒下去的種子，今天要破土啦！」葉染高興的道。
「破土？」顧霜衣一怔，那麼快？
葉染看起來很開心，她拉著顧霜衣便往外面種花的那處空地過去，然後指著其中一塊地方道：「你看！」
顧霜衣扭頭看過去，只見得那那處地面的泥土當真在微微顫動著，似乎又什麼東西正在裡面成長著，正欲破土而出。
然而——
動靜這麼大，說長出朵花顧霜衣絕對不信，長出個怪物還真的有可能。
顧霜衣沉下臉來，有些戒備的看著那處地面。
下一刻，似曾相識的場景再次發生在了秋園之中，那土堆在動了好久之後，終於倏地分散開來，然後一隻沾滿了泥土的手，從地底下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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