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月照山河（四）
顧霜衣方一踏進院子，看到坐在房間外面台階上的二人，當即便止住了腳步，只是雙眸緊緊盯著二人，目色複雜難辨。
葉染定定僵在原地，覺得這個情景之下，自己一定要說些什麼才是，大半夜的她不睡覺，蘇瑾苑也不睡覺，兩個人居然坐在台階上面聊天，而且還聊得有說有笑，是個人都會誤會！
然而好死不死的，葉染往蘇瑾苑看過去，卻見蘇瑾苑眨巴著一雙眼睛，看起來心情非常愉悅的樣子，甚至還揚起手，語調輕快的朝顧霜衣打了個招呼：「顧兄！」
這個時候葉染只想告訴蘇瑾苑！顧兄凶起來也是很可怕的！
「那個……」想要挽救即將被拍飛出去的蘇瑾苑，葉染連忙站了起來，跟仍舊坐在原地的蘇瑾苑拉開了距離：「我們就是在隨便聊聊而已！」
「嗯。」蘇瑾苑看出了葉染的慌亂，當即也看出了她的意思，便跟著澄清到：「我們在說今天商玉姑娘念書的問題，她書上有些東西不會便來問我。」
顧霜衣仍舊是面無表情的，但是在聽到蘇瑾苑這話之後，他卻是輕輕挑起了眉峰。
「嗯。」顧霜衣應了一句。
葉染的心放下了些，便又笑了起來。
然而葉染下一句話都還沒開口，顧霜衣又接著道：「她今天學的是彈琴，能有什麼問題問到書上去？」
「……」蘇瑾苑笑意還在臉上，卻轉過頭朝葉染看了過去，那笑意要多無辜又多無辜。
葉染覺得蘇瑾苑還是不開口比較好。
然而現在已經晚了，顧霜衣周身的氣壓低得可怕。
顧霜衣只留下一句「有什麼問題你們慢慢解決」，然後就自己往房間裡面走去了。
葉染怕顧霜衣當真有所誤解，便亦趨亦步的跟在了顧霜衣的身後，待顧霜衣走進屋子，她便也跟著沖了進去，一面走一面提高了聲音：「你今天去哪裡了，有沒有什麼……」
葉染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她已經怔住了。
先前急著跟顧霜衣說話，葉染就這麼直接走進屋子了，然而等到進了屋子，看到了坐在床上的那個人，葉染才想起來這屋子裡面，現在是有三個人在住著的。
「……」穆秀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條褲衩，動作很是隨意的叼著一顆蘋果，毫無形象的翹著腿。看到葉染從門外面闖進來的瞬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咬在嘴裡的蘋果也一骨碌滾下了地。
葉染直直瞪著穆秀，那傢伙雖然年紀小，但是這麼看過去還是有些不妥的……
就在葉染僵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她只覺得眼前一花，顧霜衣已經一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在葉染沒來得及說出任何一個字的時候，他便已經將人給拉出了房間。
顧霜衣拉著葉染到了院中角落裡，一直到此時才終於放了手，聲音有些沙啞的道：「別想了。」
葉染知道他是在說剛才穆秀的事情，她連連搖頭：「那小傢伙有什麼好看的，我沒想。」
頓了一頓，葉染接著道：「我只是想到，之前在秋園裡面，我也曾經見過你換衣服的……」
「不許想！」顧霜衣用最快的速度打斷了葉染，這次語氣比之方才還要堅決。
「不想不想。」葉染安撫著炸毛的顧霜衣，「我已經忘記了！你的和穆秀的都忘記了！」
「……」顧霜衣覺得自己感受不到任何安慰。
這時候原本坐在院子裡面的蘇瑾苑也已經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回房間了，兩個人又在牆角的樹下，離那房間有一段距離，也不怕被人聽了去，葉染拉著顧霜衣的手，討好一般道：「我跟蘇瑾苑真的沒聊什麼，我們就……」
顧霜衣沒有讓葉染接著說下去，只道：「蘇瑾苑有問題。」
「啊？」葉染一怔，隨即連連點頭：「對對對，有問題。」顧霜衣說有問題那就是有問題。「我一定離他遠遠的。」
顧霜衣一口氣不知道往哪裡吐，他蹙眉道：「他是真的有問題，他根本就不是蘇絡的親生兒子，我擔心他已經對你的身份有所猜測了，蘇絡定然不讓他接著查你，但他卻仍是來了，他這般動作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葉染覺得顧霜衣這一口氣說這麼多，她實在是有點沒有緩過來。
然而在愣了半晌之後，她抓到了最關鍵的地方，她往不遠處還亮著燈的房間投去一眼，沒忘記壓低自己的聲音，這才抽了一口氣道：「你說……蘇瑾苑不是丞相的親兒子？」
「不錯。」顧霜衣肯定的點頭。
「那……誰才是丞相的親兒子？」
顧霜衣瞥她一眼：「我怎麼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蘇瑾苑不是丞相的兒子？」
顧霜衣：「這是秋風樓給我的情報，秋初早就派人調查過了，我們也只知道當初蘇絡將自己的兒子送走，換了個人養在家裡，只是他換來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卻是沒人知道。」
那換來的人，當然就是蘇瑾苑了。
葉染覺得這事兒有些荒唐，商齊曾經無數次提醒過，她和蘇丞相家的兒子是有婚約的，如果不是後來出了許多事，她不再是公主，那麼她肯定是要嫁給蘇瑾苑的。
然而卻沒人知道，蘇瑾苑早就不是原本的蘇瑾苑了。
葉染聽到這話，在想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道：「那個真正的蘇瑾苑，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他剛出生就被爹娘給扔了，恐怕早就餓死在街頭了。」顧霜衣沒打算接著聊這個，他只是肅了神色道：「這幾日我都沒辦法留在院中，你記住我說的，不要相信蘇瑾苑，不要與他接觸太多，接觸的越多越容易露餡。」
葉染腦子裡閃過方才蘇瑾苑無辜的笑顏，實在沒有辦法將這人與心思歹毒的人聯繫起來，只是顧霜衣說什麼她便相信什麼，所以她當即點頭答應了下來，顧霜衣又囑咐了幾句別的，這才緩和了神色，低聲道：「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葉染眨了眨眼睛，要往屋子裡面走去，只是走了幾步又倒了回來：「你沒生氣？」
顧霜衣問：「生什麼氣？」
「……」葉染覺得自己剛才的擔心都是白擔心了，顧霜衣恐怕腦子裡面只有那些權謀計策，根本沒有將方才的事情放在心裡，她這般想著，心情卻是覺得沒那麼好了，她倒是寧願顧霜衣誤解了生個氣什麼的，這樣她還能想辦法哄，搞不好哄著哄著就能動動爪子摟摟抱抱了。
葉染心裏面亂七八糟的想著，又讓顧霜衣第二天出門小心些，多穿件衣裳，這才回到了房間。
而顧霜衣站在原處，一直目送著葉染回到房間，將那房門合上，又將房中的燈都給熄滅了，這才微沉了眸子，負手往自己房間里走去。
葉染對蘇瑾苑本就沒有男女之情，他又為何要生氣誤會？
他顧霜衣從來不是斤斤計較之人。
又是清晨，葉染穿戴好走出房間的時候，顧霜衣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是院子裡面的桌上擺著葉染最喜歡吃的糕點和粥，還都是熱的，葉染一看便知道這是出自誰手了。
看起來顧霜衣離開也並沒有太久。
葉染捧著碗將那粥喝下肚子，又吃了幾口糕點，便坐著等這日的先生來了。
只是葉染等了一會兒，還沒等到那些先生到，就看到蘇瑾苑臉上帶著複雜的神色，手裡捧著一本書，自房間裡面走了出來，徑自坐到了葉染的面前。葉染將那些糕點推到了蘇瑾苑的面前，蘇瑾苑也不客氣，隨手拿起一塊吃了起來，只是一面吃一面還是翻開那本書緊緊盯著，好似打算將它給盯出個洞來一般。
葉染記著昨夜裡顧霜衣說的話，也不主動跟蘇瑾苑聊，只是低頭打著瞌睡。
只是葉染不說話，蘇瑾苑卻先開口了：「商玉姑娘，這屋子裡可有老鼠？」
葉染遲疑片刻，不明白蘇瑾苑為何會這樣問，不過仍是作了回答：「沒有。」
「奇怪，我昨天看的時候這書還好好的，今天怎麼缺了那麼多頁……」蘇瑾苑咬著糕點，隨手又翻了一會兒，一翻之下才是輕輕咳了出來，面上神色更為古怪了：「還是每過幾章就少了一頁。」
「……」葉染仔細想了一想，覺得這事兒八成是人為的。
只是這院子裡面人本來就不多，那幾個丫鬟下人是是絕對不敢做這種事情的，那麼就只剩下他們幾個了，撕書的人自然不是她，也不會是蘇瑾苑自己，那麼就還有顧霜衣和穆秀兩個人了，要說顧霜衣會做這種小孩子氣的事情她是絕對不會信的，那麼真相立即便浮出水面了！書是被穆秀給撕的！那穆秀果然是個熊孩子！
就在葉染雙眼一亮，打算將自己的推斷告訴蘇瑾苑的時候，蘇瑾苑偏過頭對葉染無奈一笑，接著道：「真可惜，阿秀也沒看過這書，昨天還說等我看完了要借過去看的。」
「……」不是穆秀！
蘇瑾苑眨了眨眼，覺得葉染有話要說：「怎麼了？」
葉染低頭吃了一塊桂花糕，幽幽嘆了一聲：「……沒什麼，這年頭的老鼠真是調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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