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烏蒙奇蝶（四）
「老頭說，烏蒙奇蝶原本是不會開花的，後來有一個窮書生暗戀一個大家小姐，那小姐想刁難書生，就指著那株不會開花的蘭花，騙他說那花只有有情人的真心才能夠讓花開放，若是那書生哪天讓花開了，那就證明他是真的喜歡她，她就和他在一起。」葉染抱著雙膝，講著這個故事。
「後來？」顧霜衣問。
事實上這種故事不必說，顧霜衣便已經能夠猜出個大概了。一者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二者無非便是錯過了。
葉染盯著面前的蘭花，接著道：「書生為了證明自己的真心，自然是每天精心照顧這花，只是整整十年過去了，這花也未曾開過。」
「這十年裡面，小姐嫁人了，有了孩子，過得很好，可是書生還是在養著這花，盼著它有哪天能開放。」
「後來花開了么？」顧霜衣覺得這故事也未免平淡。
葉染點頭：「開了啊，後來書生有一天起床，突然就看到那朵花開了。」
「就這樣？」顧霜衣一怔。
葉染髮覺顧霜衣聽故事的時候，樣子很是認真，眸中不經意的還會透露出幾分好奇，看起來和平時的模樣完全不同，不禁覺得這人看起來可愛了許多。她笑道：「就這樣，花就開了，後來他在那天上街買東西遇到了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最後成了他的妻子，他們最後成了親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這就是這個故事的結局，當時葉染聽商齊說起來的時候，還覺得這個故事的結局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商齊卻說，那就是命，烏蒙奇蝶，不是什麼用來考驗真心的，而是……
遇到了對的人，花自然就會開了。
葉染相信這故事或許是真的，但是她卻不相信一朵花真的就能夠叫人看到真心的，但是現在這朵久久不曾開放的花，就在她眼前開了，這不禁讓她也忍不住多看了顧霜衣一眼。
對的人？
顧霜衣這個時候正在低頭看花，眸子里滿是專註，像是在想剛才葉染說的那個故事，他的側顏很好看，雙眸中映著還未曾熄滅的火光，長長的睫毛將月光遮在眼瞼之下，長發自頰邊垂過，那是比尋常姑娘家還要漂亮的月下美人。比起多年前來的那個釀酒少年，還要好看了許多。
因著三年前在鹿城裡面對於那釀酒少年的好感，葉染在接下來幾年的時光裡面，總是難免遇上人便將他與釀酒少年比一比，可說釀酒少年便成了她看人的標準。
這麼三年過去了，在葉染的眼裡能夠比得過釀酒少年的人幾乎是沒有。
只不過若是顧霜衣的話，或許當真能夠比得過那釀酒少年。
葉染微皺了眉，然後又在心裏面將兩人做了個對比。當初的釀酒少年沉默少言，而顧霜衣話也不多，釀酒少年足智多謀，顧霜衣深藏不露，釀酒少年麵皮薄，顧霜衣經不得調戲，兩個人這番整個對比下來，葉染卻是不禁怔住了。
這兩個人除了長相，還真是像得一塌糊塗。
「你在想什麼？」顧霜衣一早便發覺了葉染的異常，只是先前未曾開口去問，現在葉染髮呆了這麼久，他終於也開口問了出來。
葉染搖了搖頭，但一雙眼睛卻還是忍不住盯著顧霜衣，好一會兒才忍不住將話給說了出來：「我記得之前城書跟我說過，三年前顧公子你也在鹿城的杏花香酒樓待過。」
葉染話到這裡，顧霜衣心下多了一層戒備，他低聲問道：「那又如何？」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可惜。」葉染道，「當時杏花香裡面那名釀酒少年的性子跟顧公子很像，要是你們兩個人見了面，肯定能成為好朋友。」
顧霜衣實在是沒有跟自己成為好朋友的興趣，他也不知道葉染為什麼就突然說到了這裡來，隔了一會兒才放低了聲音道：「想那個釀酒少年做什麼。」
「在想很重要的事情啊。」葉染托著腮，看神情的確有幾分嚴肅。
顧霜衣由著她想著，葉染在想事情，他便看著她，等了片刻才問出來：「想好了嗎？」
「想好了。」隨著這句話出口，葉染就像是突然之間找到了方向似的，一下子看著顧霜衣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好像是突然之間下了某種決心一般。
顧霜衣被葉染盯得發毛，忍不住問到：「怎麼？」
葉染低笑了一聲，卻還是沒立即將話給說出來，只道：「我只是覺得，顧公子真好看。」她這一輩子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見到那個釀酒的少年，然而她卻是不能夠真的去尋一輩子等一輩子的，她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她覺得當下既然能夠遇上一個對的人，那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或許就這樣與那釀酒少年道別，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葉染經常說顧霜衣好看，但是為了表示出這一次自己的認真，葉染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話道：「是真的很好看很好看，讓人看了不想移開視線的那種。」
顧霜衣在一瞬間有種想要扭過頭去假裝聽不到的衝動，然而他到底還是忍住了，因為葉染的眸子太亮了，亮到他沒有辦法移開目光。只是這樣的話也實在超過了顧霜衣的接受範圍，他輕咳了一聲，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很晚了，你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才不會被那些人給發現行蹤。」
然而葉染現在很興奮，一點要睡覺的意思都沒有，她好不容易看上了一個人，怎麼都得多看看才好，而且顧霜衣是個這麼內斂又容易害羞的人，葉染還得想想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表達方式才能夠讓顧霜衣不被自己給嚇著。
顧霜衣當然不知道葉染現在竟然在想著要如何向他表白，他現在只想知道葉染為什麼一直盯著他看，就像是以前從來沒見過一樣的看，看得他都要以為自己臉上是不是沾著什麼東西了。
葉染道：「我不困，你先睡。」
「那你呢？」顧霜衣聞言皺眉。
葉染理所當然的回應：「我看著你睡。」
「……」顧霜衣覺得葉染都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她才是最該去睡覺的那個人。
最後兩個人誰都沒有爭過誰，葉染瞪著眼睛看了顧霜衣一會兒也沒撐住去睡了，而顧霜衣在看到葉染睡著之後，起身將自己懷裡面那件衣服也披在了葉染的身上，自己則閉目靠著樹坐了一個晚上。他有內力在身，一個晚上不睡也算不得什麼，這林子裡面不安全，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野獸或者追兵過來，顧霜衣自然是不能夠睡的。
如此一來，一夜也就這樣過去了。
清早顧霜衣重新睜開眼睛，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一睜眼就被嚇到了。
葉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了，手裡正抱著一件衣服，身上還披了一件衣服，正似笑非笑的看著顧霜衣。顧霜衣覺得葉染的眼神有些奇怪，就像是在看十萬兩銀子一樣，看得他整個人都不大好。從前的葉染，還從來沒有用過這種神色看顧霜衣。
「早！」葉染見顧霜衣睜了眼，展顏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意。
顧霜衣「嗯」了一聲，起身道：「我們收拾一下接著趕路吧，否則七日之內是沒辦法到無方城了。」他一面說一面收拾著東西，只是心思卻是有些飄忽了起來。
他覺得葉染自昨晚起便有些古怪，但是究竟為什麼古怪又說不大出來。
她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笑？
顧霜衣不及細想，兩個人便收拾好了東西，開始接著往無方城趕路起來。只是兩人沉默走著，都各自懷著心思，一路上顧霜衣都提防著那些追兵，不過兩人一直走了一個上午也沒聽見什麼動靜，更不見有什麼人追上來，當下便放心了許多。
然而這一上午，葉染都在看顧霜衣，不僅在看，還在想。
等到想好了之後，葉染才喚了顧霜衣的名字道：「昨天夜裡，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哪句？」顧霜衣問。
葉染道：「就是那句，我要逃命你就跟我一起逃，我要造反你就跟我一起造的那句。」
「……」顧霜衣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一句話到了葉染的嘴裡就變得特別的沒氣勢了，不過他仍是點了頭道：「我說道便一定會做到。」
「我想到答案了。」葉染道。
顧霜衣頓住腳步，等著葉染回答。
葉染沒有先回應，只是先問了一句：「是不是不管我做什麼決定，你都會陪我？」
「是。」顧霜衣答得沒有一絲遲疑。
葉染在聽到他這話之後，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那我打算去京城試試，商齊他們為了我做了那麼多，我總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葉染稍稍垂了眸子，繼而又低聲說了一句，「反正你說了會陪我，我也沒那麼害怕了。」
顧霜衣聽出了葉染的意思，但卻又怕自己誤會了，他只低聲道：「城書他們若是只道你做下這個決定，肯定會很開心。」
葉染也有些開心，到底是逃命還是去京城，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了她很久，現在這問題終於被解決了，她自然開心。她仰起臉看了看天色，又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去過京城了，她轉念道：「反正我要是造反成功了的話，就能夠天天吃好吃的東西，隨便在皇宮裡面種多少花了，也挺好的不是嗎？」
顧霜衣沒料到葉染這麼沒志向，他低聲道：「你不是造反，這天下本就該是你的，你只是將它取回來。」
「哦……反正有吃有喝沒錯吧。」葉染還是比較關心這個方面。
顧霜衣道：「不止如此，為君者要做的事情很多，等到你去了京城，我會慢慢告訴你。」
當皇帝，實在是葉染很難想象的事情。
葉染想了好一會兒，對於皇帝的印象最終還是只停留在那後宮三千和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上面了。葉染輕輕拽了拽走在前面的顧霜衣的胳膊：「男皇帝都有後宮，我一個女皇帝怎麼辦？收一堆男寵在後宮嗎？」
顧霜衣霎時沒了往前趕路的心思，他駐足回頭看葉染，卻只看到葉染一臉好奇和無辜的看著自己。
「公主若是想要後宮三千男寵，也沒人敢阻攔。」顧霜衣面色不變，只是說出來的這句話卻莫名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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