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溫言皺了皺眉,要說什麼,他卻一把將她拽進懷裡,堵住了她的話。一雙有力的胳膊緊緊箍住她,像要把她一寸一寸揉碎了融進身體,一隻手按著她的後背,另一手扣著她的後腦勺,他的嘴唇貼在她黑亮的頭髮上,灼熱的鼻息縈繞在她耳邊,聲音很啞,很沉:「我不問你去了哪裡,也不問你這些年經歷了什麼,我知道你過得不好,所以我要你放下現在的一切,來我身邊。」

溫言任由沈寂抱著,下巴抵著他肩膀,雙手自然的垂在身體兩側,沒有推拒也沒有去抱住他,只是淡淡說了句:「你怎麼知道我過得不好?」

沈寂將她抱得更緊,心都酸了:「在顧家做一個下人,有什麼好?」

「下人……」溫言喃喃的重複了句,「儼燃說的?!」

沈寂一點點放開溫言,雙手按著她瘦削的肩膀,定定看著她的眼睛:「儼燃?她算什麼?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當然是顧珩。」

一瞬的沉默,溫言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文件袋,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嗯,確實,我是顧家的下人,他沒有說錯。」

她推開沈寂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後伸出手來,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濕潤,她眼裡帶著苦澀的笑,卻偏偏故作輕鬆,幾乎是用一種看孩子的眼光,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的樣子瞪了瞪他,嗔怪道:「這麼大的人了,還哭?你不是說過,是男人,就不能輕易掉眼淚嗎?我不過就是給別人打了幾年工,體會平常人的生活,總算有吃有住,酬勞又高,你哭得這麼難看,好像我受了多大委屈一樣,真沒出息。」

他卻突然抓住她的手,看著她微微一愣,反倒有些坦然自若,眼眸清明,似乎並沒有因為她的話感到窘迫,而是十分嚴肅認真的模樣。

「一個男人,弄丟了他心愛的女人,不是沒出息,他是沒用,活該受這種苦,遭這份罪。」

溫言貼在他眼角的手頓住,然後慢慢拿下來。她的一個玩笑,抵不過他的一句認真。

良久,聽到他熟悉的聲音低低地響起:「言言,離開顧家,來我身邊。」

溫言不語,半晌,平靜的笑:「還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沈寂皺眉,「要多久,才是你所謂的「是時候?」

溫言忽然抬高了眼睛,面無表情的望著玻璃窗外那道蒼白到刺眼的光線,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欠他的東西,我要還清。」

沈寂瞟了瞟她手中的文件袋,不假思索道:「你欠他什麼,我替你還。」

溫言搖頭:「這世上最可悲的,是用一個人的情,去還另一個人的債,反正都是還,我已經欠了顧珩,不想再欠你。」

沈寂看了溫言許久,在她那雙沉靜而充滿篤定的眼睛里確定了她真的不是一時意氣,而是十分認真的說出這句話,也知道她做出的決定就無法輕易改變,於是嘆息著點頭:「我可以等,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溫言的目光移向他:「什麼?」

「五年前的事情不許再發生,無論什麼原因,你不可以再讓我找不到。」他說著頓了頓,眼裡帶了些試探的意味,「如果你做不到,我會讓顧家雞犬不寧。」

溫言定定地看了沈寂一會兒,有些挑釁地挑了挑那雙細長的眉,目光也揚起來:「你不會以為我愛上了顧珩?居然用顧家要挾我。」

沈寂微微彎動唇角,容色淡淡:「我知道,這世上沒什麼可以要挾你。」他貼近她的臉,在她耳畔低低的耳語,明明是曖昧的口氣,仔細聽起來卻像嘆息,「如果有,我會嫉妒。」

溫言從sg大樓走出來,太陽已經快下山,天邊暈出紅彤彤的一片,彷彿稀薄的雲層里裹了一團煙霞,照在她臉上,明媚又驕傲。

外面沒有車子在等,所以她抬手叫了一輛出租,回了顧宅。

一下車,就看見司機老吳從那輛黑色林肯里走下來,卻沒看到顧珩。老吳說顧珩一個人出了公司,沒讓他送,是自己開著車出去的,大概是去接儼燃一起吃晚飯了。

溫言沒說什麼,也沒有做晚飯,而是直接回到自己房間,鎖上了門。

夜漸漸沉了,窗外月色冷淡,溫言坐在床的一角,沒有開燈,借著窗外冷白的月光,有些出神地看著手裡的一張相片。

這張相片很陳舊了,上面兩個女孩一個男孩並排站著,各自擺出自己認為最好看的姿勢。站在中間的那個男孩,大概只有七八歲的樣子,一張圓臉稚嫩而青澀,微微揚起下巴,毛茸茸的頭髮不自覺的朝著一邊靠攏,咧著嘴,一對小虎牙若隱若現。

那個時候的沈寂,遠沒有現在的雋秀和倜儻,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她記得那年夏天,柳絮漫天,他們第一次見面,頭上沾滿了白色的絨毛,睫毛上也掛著薄薄的一層,那副畫面並不美好,甚至有點狼狽。可他的笑容卻絢爛到刺眼,連陽光都敗下陣來。她那時以為他見過她,或者知道她,才可以那樣殷切熱情,就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可是不是,他們素未謀面,不清楚他怎麼就跑了過來,開心的跟她說話,那時候的他,個子不高,眼睛彎彎的,一張嘴說話的時候,露出兩個小虎牙。

她跟他的第一次見面,他從開滿了紫藤花的院子里翻牆跳出來,然後帶著幾分迫切的跑到她跟前,笑的羞澀卻渾然天真。

撲了撲頭上的柳絮,他笑著說:「我叫沈寂,今年七歲。」

她有些發愣,卻很快回他:「我叫溫言,今年五歲。」

他的嘴角咧得更開:「那我以後叫你言言。」

她點頭:「那我叫你哥……」

顧珩整夜沒回來,所以這一晚格外的靜,外面沒有刺眼的車燈亮起,也沒有人來敲她的房門。只是嵐姨在門口叫了她一聲,要她下樓吃點東西,她含糊的答了一句,說不吃了,已經準備睡了!嵐姨便沒再說什麼,下樓的時候卻有嘆息聲。

那日她從床上醒來的時候,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不是睡在浴缸,而是在她那張溫軟的床上,身上裹著大大的浴巾,又蓋了一張薄被,她睜著惺忪的睡眼,困頓的抓了抓恣意亂著的頭髮,奇怪,是誰?

後來嵐姨端著薑湯走進來,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又給她熬了碗白粥,連同感冒藥和水一起送進來,她才明白,還能是誰,這個家裡唯一心疼她,願意照顧她的人,只有這個頭髮已經半白的老人。

那些莫名其妙的期待和想念剎那一掃而空,她有點可憐自己的天真愚蠢。

明明不該有的念頭,卻總在不經意間跳出來,給了她一點期待,再狠狠的甩來一巴掌,然後詭笑著躲進一個冰冷的陰暗角落,滿目鄙夷的看著她,陰惻又嘲諷。

顧珩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太陽穿透雲層露出溫熱的笑臉。溫言站在樓上,透過滿目濃翠盎然的樹葉和陽光,看見他推開車門走下來,接著,儼燃也跟著下了車。

然後他們手挽著手一同走進顧家大門。

溫言換好衣服下了樓,看見顧珩和儼燃兩個人走進來,儼燃的妝容很乾凈,穿戴也很整潔,顧珩卻有些頹唐,西裝的褲腳和皮鞋上,都沾染了一點污泥。

溫言給了顧珩一個詢問的眼色,顧珩面無表情的點頭,又道:「收拾東西,一會出發去青龍峽。」

儼燃的這部戲已經進入後半部分的拍攝階段,由於要趕在十月底之前殺青,所以她從雲泉山莊回來之後,只是短暫的歇了幾天,就要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拍攝點,沒想到這一回,顧珩也跟著去。

所以溫言幫著顧珩換下衣服之後,又回到自己的房間進行整理。

依舊是簡潔的行裝,溫言提著一個不大的行李袋下了樓,一會兒的功夫,看見兩個傭人提著顧珩的行李也走下來。車子停在大門前,顧珩面無表情地倚著車門,不緊不慢的點著一支煙,火焰騰地升起,照亮他一雙凌厲的眉,純黑的亮漆車身襯著他黑色西裝,規整,利落,充滿冷硬的距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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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言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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