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過去的時間

小學四年級以前，稻垣結衣的家一直在離現在住址足有半個東京市遠的街區里。

這天早上將近十點的時候，她搭上電車，搖搖晃晃地來到了那個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小學時，稻垣結衣經常和弟弟真太郎在放學以後到四處轉轉，當然，更確切點來說是真太郎被她拉著，半無奈半順從地跟著她到處亂跑；但是，那件事之後，直到小學四年級搬家為止，她都把自己關在家裡，無論家人或者其他人怎麼說都不出來。

一晃已經將近六年過去了，街上的景象毫無疑問地繁華了許多。稻垣結衣走在路上，下意識地就往原本自己家所在的地方走去。

那時候，他們家的房子被父母匆匆地處理掉了，當時的她並沒有辦法考慮那麼多，不過現在想想，還是稍微有些惋惜的。畢竟她和真太郎從小就在那座房子里長大，對於稻垣海來說，恐怕對房子的感情更深。

可是沒辦法。

房子早就被另一戶姓江口的人家買下，大概是由於今天正是工作日的關係，家裡空無一人。稻垣結衣瞧了瞧名牌，便腳步如常地走上了一條她熟悉無比的通往學校的路。

直走，下一個路口右轉，三分鐘後到達十字交叉路口，在那裡等到綠燈之後走右手邊那條斑馬線，接下來的話，只要一直直走就可以了。

媽媽那時是這麼教他們的。

眼中所見的景象與幾年前相比有了不小的變化，但她仍能找到從前的影子。

到了。

稻垣結衣停下腳步，她看著小學的校門，心裡五味陳雜。

她曾經，的確是非常非常喜歡這所學校，不僅是因為哥哥也從這所小學中畢業，還因為這裡的校風、學生們之間的友誼都打動過她。

她深吸一口氣，正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後響起一個充滿不確定情緒的聲音。

「你是……結衣？」

……

「好的，這是五百日元。」

把錢放在櫃檯后，稻垣結衣接過店員遞來的兩杯熱咖啡，將其中一杯塞到自己昔日好友秋山涼子的手上。

和她一樣，秋山涼子今天也是向學校請了假。只不過不同的是，秋山涼子是上課時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就直接請假回家，然後在回家途中，和稻垣結衣偶遇。

「抱歉啊，」秋山涼子低聲說，「這麼久不見，你還和以前一樣請我喝咖啡。」

「這沒什麼好道歉的嘛，就這點上來說，你還真是跟從前一模一樣呢，涼子。」她在秋山涼子對面的竹椅上坐下，眯著眼睛笑了笑，語氣平和，「那時候也是，現在也是，涼子始終都沒做錯什麼，根本沒必要道歉。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涼子作為極少數一直支持著她的人，本來不應該被她那麼突如其來地切斷聯繫的。

「不，」秋山涼子用力地搖了搖頭，「結衣明明也沒做錯什麼啊，反倒是我，都沒能幫上結衣……」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時候的事，她的聲音裡帶了些許哭腔。稻垣結衣一邊忙著連聲安慰她，一邊有些糾結地發現，自己的好友直到現在性子還是那麼軟。

不過……

她的眼神柔和起來。

如果不是性格一貫有些軟弱的秋山涼子在那時候站出來幫她說話，她恐怕早就崩潰了吧。

「涼子，」她笑了笑，「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吧。」

說也奇怪，五年前手機也已經流行到他們幾乎人手一部的地步了，但因為每天在學校都能見面，平時她們也是常常結伴回去，誰也沒想到要交換號碼。

而在之後，稻垣結衣閉門不出，不想見任何人，自然也再沒了機會。

「說起來，涼子，」記下秋山涼子的電話號碼之後，她放下手機問道，「咱們學校當時有橙色頭髮的男生嗎？」

「橙發？」

聽了她的話，秋山涼子顯然很疑惑，她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這在稻垣結衣看來倒是完全能理解，她這個朋友從以前開始就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但由於當時的她比涼子還要更加地不關注學校里的人和事，現在向涼子詢問也算是抱著一些僥倖心理。

「橙發很少見啊，」秋山涼子苦惱地說，「不過咱們學校好像確實有一個，當時我也是從別人那裡聽說的，畢竟平日里都是咱們兩個一起行動，如果結衣不清楚的話，我恐怕也沒什麼可能見過他。」

「但是……」她又補充道，「好像和我們是同級的，結衣，問問你弟弟也許他會知道哦？不過你應該問過了吧。」

「不過事實是還沒有。」稻垣結衣鬱悶地喝了口咖啡，讓苦澀香濃的味道在口中化開。

她之前還真沒想到這個選擇，今天本來只是來以前住的地方轉一圈，能遇上秋山涼子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我要是問小真的話，他肯定又會問東問西，」她手肘抵在玻璃桌面上，雙手托腮，「昨天我說要來這裡一趟就被他念了好久，好說歹說才終於放行……其實我今天在他不在的時候偷偷過來倒也行，但總覺得會很愧疚。」

秋山涼子聞言不由得笑出聲：「那還真是出乎意料呀，我記得小學時候明明還總躲在你身後的。」

「轉學之後就不這樣了。」稻垣結衣說著，又看了一眼手機，「而且他最近真是越來越出乎我的預料。」

偷理事長獎盃、還在開學式上當場打碎，她總覺得自己都不敢這麼干，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似乎又有哪裡怪怪的。

「其實我還一直挺羨慕的，」秋山涼子笑道，「不僅有這麼親近你的弟弟，還能有個優秀的哥哥關心照顧你們。我的話，就得辛苦得多了。」

稻垣結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知道秋山涼子是家裡的老大，下面的弟弟妹妹從小就有點能鬧騰：「涼子你的感受大概會和我哥哥很像吧，我和小真肯定讓他很不省心。」

「你和真太郎應該沒有那麼誇張啦，而且尤其是結衣，你哥哥應該也很高興吧，因為你對你哥哥的——」秋山涼子突然打住了話頭，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神情也顯得為難起來，「抱歉。」

「不，沒關係的，涼子，我早就不介意了。」

像是說給涼子聽，又像是想讓自己這麼認為似的，她又這麼重複了一遍。

「我早就不介意了。」

「你說秋山涼子？」

晚上稻垣真太郎放學回來后，聽她說起白天的經歷時，有些驚訝地反問道。

「名字聽著有點耳熟，但是那是誰？」

「小學同學，」稻垣結衣眨了眨眼睛，「我那時候最好的朋友。」

「好像有點印象，」他回憶了半天之後，說道，「是不是總跟你結伴的個子小小的褐發的那個？」

「沒錯，就是她。」

稻垣結衣應了一聲，她想起涼子的建議，決定換個方式。暗自跟涼子在心裡道了個歉之後，她開口向真太郎問道。

「我和涼子聊天的時候，提到之前的幾個同學，我們都對一個橙色頭髮的男生印象挺深刻的，就是死活都想不起來他是誰，小真你還記得嗎？」

她剛說出「橙色頭髮」時，就看到稻垣真太郎的臉拉了下來。

「你問他幹嘛，」他的語氣不是很好，「這種人想不起來也無所謂的吧。」

「你確定要知道？」真太郎看了自己姐姐一眼，見她確定地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當時全校都只有一個傢伙是橙發的。」

「我們班的那個班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