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壁咚的時間

儲物間內空間狹小，幾乎只夠一個人站立。

空氣有些發悶，頂部天花板的小燈泡燈光昏暗，稻垣結衣只能隱隱約約地看清楚緊緊挨在她身邊的淺野學秀的側臉，他神色晦澀不明，側耳聽著門外的動靜。

為什麼要把她拉進儲物間？

稻垣結衣看著旁邊的人，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他單手撐在她的頭側，這讓稻垣結衣稍稍有些不自在，她偏過頭去，想要稍微離淺野學秀遠一些，但空間所限讓她的企圖完全不可能達到。稻垣結衣能夠感覺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脖頸的另一側，她不禁瑟縮了一下。

嘈雜的聲音更近了。

她注意到，即使是這麼擠的地方，淺野學秀仍然為她那條受傷的胳膊讓出了空間。

那群人似乎走近了儲物間的門口。

「說起來，你剛才看到了嗎？」

稻垣結衣依稀聽得見門外他們的議論聲。

「看到什麼？」

「那個e班的竹林在砸了理事長的獎盃之後，他居然還敢攔下淺野同學呢，」那個有些尖細的男聲說道，「雖然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不過淺野同學的臉色可是很不好看啊。」

不知是不是八卦得興起，他們竟然就這麼停住了腳步。

稻垣結衣：「…………」

淺野學秀：「…………」

她卻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淺野學秀一眼，思考著竹林同學到底問了他什麼。

「這幾天會長和理事長他們可真是夠倒霉的。」另一個男生補充道，「前兩天稻垣不也是？偷了理事長的獎盃公然砸碎，還放話說a班有糟糕的傢伙欺騙女孩子的感情，你們說會是誰啊？」

「稻垣？那個稻垣真太郎？」第二個發問的男生語氣有些鄙薄，「就算他老是那一副清高的樣子，他說的話也不能全信吧，這傢伙仗著那張臉一直都賺了不少女生的喜歡呢，這下可好，落到e班去嘍。」

停頓了幾秒之後，他又接著道：「不過，說起來，他還有個姐姐在e班吧。」

稻垣結衣覺得自己也是膝蓋疼。

幸好這幾個人沒繼續說下去，突然響起的上課鈴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過後，儲物間門外的走廊又重新安靜下來，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離她非常之近的淺野學秀。

在胳膊受傷的情況下，對方几乎就是壓倒性的實力。

「我要出去了。」稍微思索過後，稻垣結衣仍然這麼說道，「麻煩淺野同學先讓一下吧。」

淺野學秀卻並沒有說話，寂靜狹小的空間里，即使是彼此的一呼一吸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們的身體貼合得非常緊密，不知不覺之間，稻垣結衣自己全身也幾乎要染上火熱的溫度，她覺得自己都要燒了起來。

幾下細小的摩挲聲后，她發覺他那隻抵著牆壁的手離她頭更近了。

稻垣結衣突然想起，那個本應是滿月的夜晚，也是這麼幽暗的環境，也是這麼親密的舉止，以及……唇上柔軟的觸感。

空氣曖昧地粘稠著。

她的心跳和呼吸都有些亂。

但是不行。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還記得上次見面的時候，我是怎麼說的吧，淺野同學？抱歉，我要先回班裡去了。」

說著，稻垣結衣就想別過身去，打開落下的鎖，可正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淺野學秀開了口。

「稻垣結衣，」他聲音喑啞，「我喜歡你。」

淺野學秀他說……什麼？

她眨了眨眼睛，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這之前，她從未聽過淺野學秀連名帶姓地稱呼自己，也沒聽過對方如此直接的表白，雖說上次他那句「追求者」把稻垣結衣嚇了個夠嗆，可說到底，這話聽上去也是相對委婉的。淺野學秀不可能這樣向別人告白，她一直這麼認為著。

「那個……」於是她問道，「淺野同學你今天是不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身了？」

淺野學秀：「………………沒有。」

「一般來說鬼魂都會說自己沒有附身別人的。」

稻垣結衣看了一眼他極其精彩的表情，忽然笑了一下：「對於淺野同學來說，別人的意願或者想法被強加給自己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吧。」

「對我來說、對大家來說也是一樣，」她又往後靠了靠，想要離淺野學秀再遠一些，「如果是兩廂情願的話還好說，但假如一方的意願總被單方面地忽視，我想是誰也不會樂意的。淺野同學，我問你，你對我的感情，真的是喜歡嗎？」

「還是，由愧疚、不甘心和其他的什麼雜糅在一起的感情呢？」

「看吧，淺野同學你回答不上來了，」稻垣結衣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盡量平靜地說道，「喜歡這種感情，自己都不確定就隨隨便便說出口，未免也太不負責任了。」

這時候，她的右手已經摸索到了門鎖，隨著一聲輕輕的響動，稻垣結衣將門打開了一條小小的縫。確認門外沒人之後，她用力推開了門。

她一低頭，從淺野學秀胳膊下面鑽了過去，然後邁出了儲物間。臨走前，稻垣結衣不忘回過頭，看著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淺野學秀：「如果淺野同學以後有真正喜歡的人的話，不管那個人的身份如何，我覺得，至少要給對方起碼的尊重，而不是因為怕別人看到就躲在這種地方。再見。」

稻垣結衣腳步飛快地往樓梯口走去，她的心情仍然無法徹底地平復下來。對於她而言，剛才的氣氛實在太曖昧，就差那麼一點點，她也許就真的會那麼答應下來。而之所以拒絕的原因，是比起那氛圍，她的心底里還有一份不知源自何處的恐懼與不安。

當初對他告白的時候，她無疑非常喜歡淺野學秀。

而現在，她或許還是有那麼一點喜歡他的。

但是……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

一開始，一開始在入學式上看到淺野學秀的時候，她到底是為什麼會喜歡上對方的呢？

稻垣結衣回憶著當時的情形，想起她最初對他產生好感的時候，並不是因為坐在她身邊的不破優月告訴她淺野學秀近乎全能，而是因為他臉上的笑容以及出色的長相，而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那一頭橙發。

橙發……

橙發？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對橙發有了一種特殊的偏好，就連看漫畫的時候，也是有著橙發的角色最受她青睞。

在平時的生活中，如果遇到其他有著橙發的人，雖然不像一開始看到淺野學秀時那麼驚艷，卻也會在她心中直接擁有不低的好感值。

但這是為什麼？

思及至此，稻垣結衣直接愣在了那裡。

她並不是害怕那樣幽暗的空間，而是害怕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和某個比她更有攻擊力的人獨處，或者說，被對方鉗制著。

對了，她想起來了。

在那個時候，在小學轉學之前，她確實喜歡過一個人。

那個有著橙發的少年，那個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的少年。

不，說是喜歡恐怕並不妥當，具體來說，應該是更近似於感激的情感。真正地喜歡過的人，從始至終都只有淺野學秀一個。

稻垣結衣從未深究過自己對於橙發為什麼具有著特別的好感，就像她有意識地把那時的經歷、那時所看到的景象從腦海中抹去一樣。

徒留對國語的糟糕印象，而在殺老師的影響下，這種印象也漸漸被扭轉過來。

但畢竟最根本的東西還在，雖然有過不輕的動搖，但傷疤重新被撕開之時，她還是感到了無比的痛苦。

下了樓梯之後，她止住本來想往e班邁進的步伐，抬頭望了一眼山頂之後，稻垣結衣轉身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她暫時不想去學校了。

「抱歉，殺老師。」她知道現在正是體育課的時間，於是徑直撥了殺老師的電話，「我想起那件事來了，我……想先請幾天假在家裡緩緩。」

「可以喲，稻垣同學。」

殺老師的聲音聽上去和平時並沒有什麼分別，然而，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樣，讓她有著莫名的安心感。

「有些困難，有些傷害，都只能靠自己跨過或是康復。就像為師並沒有辦法幫稻垣同學在短時間內治好胳膊一樣，這始終需要時間來緩解。」電話那頭，他們班那位特別的班主任如是說道，「但是，除此之外，為師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幫稻垣同學做好復健並確保你的胳膊活動無虞就是其中一件。如果有什麼為師能幫得上忙的事情，儘管聯繫為師就是了。」

「好，」稻垣結衣輕聲應道，「謝謝你，老師。」

回到家之後，她並沒有打開電視，只是窩在沙發上，盯著電視上方懸挂著的鐘錶，聽著秒針走過的聲音。她維持著這樣的動作，看著表，卻不知道過了多久。

玄關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你怎麼後來沒回e班？」

這是放學回來的稻垣真太郎一進門的頭一句話，而在他看到沙發上的稻垣結衣時，皺眉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不，什麼都沒有。我感覺有點不舒服，就跟殺老師請假了。」她卻這麼回答道，隨後輕聲說，「小真，明天我想回以前咱們家住的那個街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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