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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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無咎進殿來,人未到聲先至,「如何?」

琉璃正在拿冰過的帕子給遲遲敷手,見得紀無咎,默默退下來,垂首回道,「姜四小姐不小心將茶壺打翻了,裏面的熱水是剛剛灌的,就這樣灑在了殿下手上。」

紀無咎微微皺眉,小心翼翼地拿起遲遲的手細細看了看,白嫩的小手上此刻鮮紅一片,原本一雙紅酥手,現在多了幾個豌豆大的水泡,看上去礙眼急了。他拿了手指輕輕一碰,遲遲就輕輕吸了一口涼氣。紀無咎抬起頭來掃了一眼殿中諸人,目光所及之處,宮女太監無不垂首,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來,「你們怎麼伺候的?」

原本守在遲遲身邊的那兩個宮女嚇得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整個人都在不停發抖,不住地磕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未及紀無咎發作,遲遲倒先輕笑了一聲,沖那幾人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吧。」紀無咎轉頭過來看她,遲遲撒嬌般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臉上現出幾分無奈來,轉過頭來對宮人們吩咐道,「公主叫你們幹什麼?」宮女太監們這才魚貫而出,偌大的寢殿裏除了遲遲和紀無咎,再無第三人。

琉璃跟着眾人走到廳前,剛才跪在遲遲面前的那兩個宮人正打算離開,她卻叫住了她們,「你們下去一人領二十個板子。」二十個板子,雖然不致命,但打在這些嬌生慣養的宮女們身上也是要一陣時間才能修養好的。那兩個小宮女年紀還小,聽見琉璃這樣說,嚇得趕緊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只希望琉璃能夠收回成命,繞過她們這一次。

琉璃嘆了一口氣,走到她們跟前,臉上露出幾分憐憫的神色來,「我知道這跟你們關係不大,但有什麼辦法?」誰叫你們是宮女呢?那人是姜風荷,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的人,出了事,只能拿宮人來抵罪了。「趕快去吧,等下紀大人得了空,那可就不是簡單的一頓板子能了事的。」

那兩個小宮女聽出來琉璃是在救她們,再也不耽誤,趕緊站起身來,一路小跑到了後院。琉璃看着她們的背影,又看了看寢殿裏相對而坐的兩個人,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去給紀無咎泡茶了。

人都走光了,紀無咎這才轉頭過來看她,明明臉上還掛着眼淚,一雙眼睛卻晶晶亮,帶着幾分笑意,好像初七初八的月牙兒,讓看得人心中不由一震。

紀無咎伸出手來,擦掉她腮邊還掛着的淚珠兒,打趣道,「又哭又笑,跟小狗一樣。」遲遲不說話,他又低頭看了看她的手,問道,「疼嗎?」

「你來了我就不疼了。」她笑容淺淺,看得紀無咎心中一暖,只見他垂眸笑道,「敢情我還有靈丹妙藥的作用。」

你便是我的靈丹妙藥。遲遲在心裏如是說。

她嘴上卻沒有做聲,紀無咎又問道,「叫了御醫了嗎?」

「一早便叫了。」說話的卻不是遲遲,而是琉璃。茶已經泡好了,她端到紀無咎面前放下,狀若無意般地接過紀無咎手裏的帕子,低首說道,「還是讓奴婢來吧。」遲遲眼中黯了黯,抬眼望向紀無咎,他卻不著痕迹地避開她的目光,將她的手交到琉璃手中,自己坐到了一旁。

遲遲有些悶悶不樂,看了看琉璃,又看了看紀無咎,可他們兩個人,沒一個人願意接受她的目光,每次望過去,都落了空。她越想越生氣,乾脆把手從琉璃手中一抽,悶聲道,「不冰了。」

不冰就不冰吧。琉璃將帕子一收,人卻不走,而是將帘子給她放下去,柔聲道,「太醫快來了。」男女有別,太醫診脈,理應迴避的。

遲遲悶在床上哼了一聲,紀無咎卻想笑。不用看就知道她現在一定氣鼓鼓的,臉圓圓的,好像池子裏養的那兩尾圓鼓鼓的金魚一樣,聽到他的笑聲,遲遲一把掀開帘子,果真氣鼓鼓地瞪着他,「紀無咎你笑什麼?」

他眉眼含笑,仿若春花,「笑你這麼大一個姑娘了,還這麼小性子。」他說得好像很對,遲遲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話來反駁他,又不甘心這樣被他打趣一番,「刷」地一聲放下帘子,乾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正在說話間,太醫過來了,琉璃趕緊迎了上去,又拿了絹絲手帕放在遲遲腕上,讓太醫瞧了,就去轉身拿賞錢去了。紀無咎在那裏,見已經看完,上前問道,「如何?」

「並無大礙。」太醫從藥箱裏掏出兩個小瓷瓶,交到琉璃手中,「瓶里的藥膏早晚三次厚敷,不要沾水。另一瓶里是微臣做的藥丸,也是早晚三次服用。要洗手拿濕帕子沾濕擦凈就好,殿下記得這幾日也不要用手,保養好了不出旬日便又能回復如初。」宮裏的貴人嬌氣的很,都不耐煩喝那又黑又苦的葯,太醫院想出辦法來,將能夠做成丸子的葯打碎,團成丸子和水服用,比起喝葯來好了許多。

琉璃將賞錢拿給太醫,將人送了出去。見遲遲沒什麼事情,紀無咎也打算離開了,「遲遲,我就先走了。」

她終於記得不再生氣了,掀開帘子看他,「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紀無咎失笑,「這段時間比較忙,等我不忙了就來看你。」得了他的允諾,遲遲並沒有太高興,櫻唇微微翹起,瑩白的臉上全是不滿。見她不高興,紀無咎又低聲哄道,「你乖乖的,我就來看你。」

「什麼叫乖乖的?」

紀無咎莞爾,「好好吃藥,琉璃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遲遲雖然不滿,但也知道只能這樣了,於是點了點頭。紀無咎見她像小貓兒一樣,心中一暖,笑了笑,轉身走出了寢殿。

他走到正殿,正在環視間,琉璃卻已經送了太醫回來。見他在找人,走上前來對他說道,「剛才那兩個宮女奴婢已經發落了。」紀無咎盯着她看了會兒,琉璃卻是一副巋然不動的樣子。他忽地笑了笑,一笑之間,真的好似千樹萬樹梨花開,清冷之氣撲面而來。只聽他似笑非笑地說道,「難道我還能落了你的面子不成?」

琉璃口稱「不敢」,紀無咎卻已經邁開步子,朝殿外走去。

走了沒幾步,就碰上了人。來人已經換了身衣裙,鵝黃-色的儒裙上面披着一件嫩綠的小衫,仔細看過去,裙子和衣衫上都用金絲陰線織了暗花,大團大團的牡丹花,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既華貴又不失這個年紀的嬌俏。見到紀無咎出來,她連忙迎上前去,可原本的勇氣在見到紀無咎的那一刻突然又丟了大半。

她不說話,紀無咎也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過了半晌,姜風荷終於忍不住,面色一紅,垂首道,「公主……公主怎麼樣了?」說完又連忙補充道,「我原本想去看她的,可又害怕公主現在不方便見我……」聲音委屈,配上她那一低頭的嬌羞,還真有些楚楚可憐的味道。

既然是擔心遲遲,哪裏還有什麼害怕不方便見她的事情?姜風荷的心思紀無咎一瞬間猜了個七七八八,只覺得膩味得緊,卻也還是強忍着不耐應付她。「公主已然無恙,犯了錯的宮人也受到了懲處。姜小姐實在無需多慮。」

聽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姜風荷猛地抬眼看他,可目光觸及到那一雙黑玉般的眼睛和那張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時,又猛地垂了下去,小聲道,「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金絲銀線織成的裙衫,這等富貴,連天子之女都難以企及,除了姜氏女還會有誰?」

姜風荷被他一句話說得立刻心花怒放,連早些時候被皇帝冷落的惱怒都去了大半。她扭捏了半晌,才嬌羞地開口,「你知道了我是誰,我還不知道你誰呢。」

紀無咎臉上露出一個淡漠的笑容,「區區賤名,不足掛齒。」見姜風荷還要再問,他截口道,「外面風大,小姐還請保重。」說完便再也不看她一眼,舉步徑自朝前面走去。

姜風荷被他這句關心的話說得心神激蕩。到底是養在深閨的大家小姐,平時除了父兄再沒有同其他男子相處過。乍然之間見到的又是這等神仙人物,一時忘了分寸也是理所應當的。等到她回過神來還想再他名字,轉頭一看,卻早已經人影杳杳,只余鼻端一縷幽香,告訴她剛才並非美夢一場。

遲遲受傷的事情,不出半日便傳遍了整個皇宮,姜太后那邊也得到了消息,知道是姜風荷弄出來的事情后,嬌美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來,「如果不是姜家只有她這麼一個適齡少女,哀家才不會同意她進宮來呢。」皇帝人影子都還沒有見到,就先把長公主給傷了。

姜氏身邊的心腹慧娟姑姑低頭笑道,「娘娘,也虧得四姑娘懵懂。」姜氏知道她這話的意思,閉眼輕哼了一聲,「也虧得她蠢。」人不聰明嘛,才好拿捏,雖然有的事情礙事,但比起那些滑不留手的,總要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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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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