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116.大結局
祭劍嶺——蜚聲華夏和九黎的鑄劍聖地,土豪劍修們心目中的天堂。在這裏只有你買不起的劍,沒有你找不到的劍,不論粗狂漢子風還是文藝少女風,總有一款適合你。
不過對於已經在祭劍嶺當了二十年劍侍的安福來說,那些被眾修者爭搶的絕世好劍簡直全是惡魔。
就必然說現在,他本來是打算給琅琊劍盤盤刃上上油的,結果剛剛打開門鎖邁進劍閣就那個叫丹朱的惡魔之劍給拎小雞一樣拎到劍台上站着,一大群虎視眈眈的劍靈圍在他四周。雖然這群劍靈長得都很好看,但就跟蘑菇一樣,越是好看的越危險……
安福哆哆嗦嗦抱着手裏的木桶,「你……你們又要幹嘛……」
那個叫腎虛,阿不,叫神虛的總是喜歡拿着把扇子耍帥的劍靈人畜無害地一笑,「聽說最近祭劍嶺來了位貴客?」
安福訥訥點了點頭。
另外一個小鮮肉劍靈桂生也湊到他另一邊,「還聽說這位貴客不是來求劍的,而是來勾搭我們主人的?」
安福趕緊搖了搖頭,因為他感覺得到某把劍就在這藏劍閣里,雖然暫時還沒路面,「沒……他就是嶺主一個朋……朋友。」
丹朱一把揪住可憐的小劍侍的衣服領子,漂亮而凌厲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確定只是朋友?我在這兒的時間比你可長,上一次他來的時候對我們主人又親又抱的,怎麼解釋?」
「……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嶺主可是已經命令你們好好在劍閣里獃著的你們不要亂找借口出去搗亂……」安福鼓起勇氣一口氣把嶺主讓他說的話都給喊了出來,然後就看到丹朱冶艷一笑。
上一次他看到丹朱這樣笑,被這無良劍靈掛在後山的樹上掛了一晚上,差點兒被個半夜出去找吃的的魑魅當夜宵。安福馬上就慫了,「但……但我的心跟你們在一起……我也覺得那個什麼什麼宮主郡主的太討厭了……我支持你們哦~~~」安福兩隻手的拇指和食指對在一起,做了個愛心的動作……
「丹朱,你嚇到他了。」溫柔的聲音,天籟一樣,一聽就是這群患了嶺主狂熱症的劍靈中的天使——琅琊劍的劍靈。安福馬上淚眼巴巴望向琅琊劍,後者沖他溫和一笑,「安福,你也知道丹朱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脾氣大,他問你什麼,你還是老實說了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嶺主跟那個辟邪宮主有什麼淵源啊……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那位,聽說他一直在追嶺主……」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看到最恐怖的那把劍的劍靈從角落的陰影里緩緩走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覺得空氣有點稀薄。
其實那個所謂最「可怕」的劍靈相貌相當清雅俊美,素衣青發,氣質如華,不像個劍靈,倒比嶺主還要像個仙風道骨的上仙修者。他雖皎然如雲中之月,有種自然散發的高冷之氣,但說話時卻並不缺乏親切柔和,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拒絕的了那樣溫柔的笑容。
然而像之前說的那樣,越是好看的越是禍水。如果說丹朱的種種跋扈還算光明磊落,這位文修劍的劍靈壞得簡直不著痕迹渾然天成。
比如說上一次有一個自詡華夏仙家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東華派執禮長老的愛徒、人稱寒月公子的修者來求劍,愣是看上了這文修劍。當然咯,嶺主對於文修劍的偏愛舉城皆知,自是不可能給他的,可這寒月公子長著自己身份尊貴修為又不俗,說什麼感應到這就是他此生所修之劍,不得此劍便不離開了,另嶺主着實鬧心了一陣,背地裏砸了好幾屋子的花瓶。
嶺主這個人嘛,平時生起氣來能一口氣罵人三天三夜不重樣的,可這東華派是祭劍嶺的忠實客源之一,好像以前還曾經幫助過嶺主他們斗白澤,總不能太不給面子吧。嶺主的嘴炮技能沒有地方使,氣得直上火,一連好幾天他們這些下人都戰戰兢兢,生怕被誤傷。直到某天文修劍主動請寒月公子去賞月喝酒,那位公子喝得酩酊大醉,一覺醒來后發現自己跟一隻嬌羞的小魑魅躺在一起,並且衣衫不整春痕累累。
那位寒月公子以後再也沒有跟任何人提過「祭劍嶺」三個字。
安福回過神來,發現文修劍已經揣着手半側着身立在他面前,緩聲問,「你說,這位辟邪宮主一直在追主人?」
「……是……」
「多久了?」
「我聽蛟靈說過……好像他們兩個淵源很深,在白澤之戰前就認識了……貌似,他救過嶺主的命,嶺主也幫他解開過詛咒……」安福懷疑自己好好一個劍侍,在劍靈面前怎麼總是低聲下氣的。他們不過是劍而已嘛。
連嶺主都沒這個文修劍有氣場……
一道暗沉的光閃過文修如深泉凈琉的眼瞳,安福懷疑那是某種類似吃醋的情緒?
琅琊清了清喉嚨,安撫道,「小修啊,主人那樣的高富帥,有幾個追求者也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多想。」
丹朱嗤笑一聲,「這一個可不一樣哦。雖然他來的並沒有很頻繁,不過看得出來,主人對他也不是沒有好感。而且這個人很有手段,之前把青蛇劍領走的那個叫喬嘉樹的蛇妖就是他給找來的,另外為了離間我和主人的關係,派來個什麼逐月護法成天纏着我的也是他!」
「額……那個……好像是你自願被人家纏着的哎,而且每次把人家折騰得走不動路的好像也是你,做劍不能這麼沒良心吧……」腎虛在旁邊嘖嘖吐槽道。
「哼……我那是逢場作戲。」
「那上次逐月護法給食堂大叔的女兒送了朵花你幹嘛那麼生氣?弄得人家三天都沒下床?」
「你閉嘴啊!我可還沒開始抖摟那個隔三差五就跑到這兒來看你的狐王的事兒呢!」
「那是他閑的蛋疼,跟我有什麼關係!」
「跟你沒關係你別臉紅啊~」
那廂吵吵著,這廂文修劍眼睛裏的那種暗沉更深了……雖然他的表情平靜祥和沒有任何變化,安福還是覺得自己最好趁機去給嶺主報個信兒,別回頭再搞出人命來……他趁著文修劍不知道又在琢磨些什麼邪惡的計劃,小心地爬下劍台,溜著牆根往外蹭,好不容易蹭到門邊,門卻開了,進來了出去巡防回來的龍淵劍和破軍劍。撲面而來的吵鬧聲另龍淵皺了皺眉,「又怎麼了?」
琅琊長嘆一聲,「他們在討論今天來勾|搭主人的那個辟邪宮主。」
桂生也聳聳肩道,「不過話題好像一如既往被帶到別的什麼奇怪的東西上去了……」
此時文修忽然開口了,並不大聲的一句,「別吵了。」忽然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眾劍都望向他。
見眾劍安靜了,他便下了第二個命令,「破軍,把安福抓住。」
破軍行動比腦子快得多,一把就將前腳剛剛邁出門檻兒的安福拉了回來。安福癟著嘴,「劍老爺們……你們到底要弄啥啊!」
文修慈愛地對安福笑笑,聲音溫和,「不要怕,只是跟你借點東西而已。」
當晚,祭劍嶺嶺主鴉九和辟邪宮宮主殷扶疏在火山湖畔賞月。中天一輪寂寥的玉盤倒影在波動的水面上,蘆葦隨着初夏微熱的晚風輕搖曼舞,偶爾有魚兒躍出水面,攪亂一池安寧。
殷扶疏給鴉九再次斟滿一杯他這次帶來的梨花釀,「我聽說,除了盛文修外,你還留下了五道命魂?」
鴉九一飲而盡,發出一聲陶醉的嘆息,然後回答道,「對啊。現在除了邱暮霜還沒有覺醒,其他劍都已經醒了。」
「包括他?」
「包括他。」
殷扶疏低笑兩聲,「翻身做主人的感覺如何?」
鴉九砸吧了幾下嘴巴,「我現在終於知道主人之前有多不容易了。」
「你知道華夏仙家之間流傳著世上十大最幸福男人排名你排在榜首嗎?那些劍修覺得你坐擁那麼多絕世名劍,各個身負異秉,都要羨慕死你了。」
「你讓他們來當一天嶺主試試?」鴉九翻了個白眼,老氣橫秋地長嘆一聲,「以前當劍靈的時候,我怎麼都沒察覺到命魂化為劍靈后的佔有慾那麼強……你都不知道,這麼多年來誰要是敢接近我一尺之內,那群臭小子能用眼刀把那人給凌遲處死。搞得我這三十年連個朋友都交不上。」
殷扶疏微微睜大眼睛,「不是吧,難道盛文修也是那樣。」
「別提了……」鴉九頭疼一樣揉揉太陽穴,「不過總算是一步步走過來了。現在除了邱暮霜還沒醒,其他人,也都算是開始了新的生活吧。說實話我都很驚訝邱暮霜的命魂也在,我猜可能是當年文修趁亂收進去的……也不知道龍淵見到邱暮霜,會有什麼反應。」
「龍淵啊……」殷扶疏低聲呢喃這個名字,視線卻有些悠遠地投射在遙遠的月光中。鴉九微微垂下眼睛,「你想起白澤了么?」
距離那場決定天下命運的大戰已經過去了三十年,這三十年中他們各自忙碌,從未對對方提起過白澤這兩個字。鴉九知道對於殷扶疏來說,白澤是永遠不可能癒合的傷痕。
殷扶疏靜靜點了點頭,「最近,我沒有以前那麼忙了,卻越來越經常想到這個名字。」
鴉九想給殷扶疏斟上酒,卻發現酒壺空了,便招呼旁邊的安福過來拿酒壺去裝點酒。安福低着頭過來,鴉九注意到他背上背着把用布套包起來的劍,皺了皺眉,但也沒說什麼。
他轉頭看向殷扶疏,試探著問,「你後悔了么?當初選擇阻止他。」
殷扶疏搖搖頭,向來風流不羈的面容上,現在卻凝結著些許無奈哀傷,「從他為了復活我,竟然殺害了我原本應該庇護的那麼多的子民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走的太遠了。不論人的命還是妖的命,對他來說都不再重要了。你知道么,我寧願死,也不希望以那種方式活過來。」
他從未談起過那段過往,是羞於提及么?
他卻忽然笑了,揮了揮手,「一切都過去了。不論是對是錯。」
是啊,一切都過去了。最痛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未來還有無盡的希望。
就在此時安福把酒端上來了,分別首先給鴉九斟滿。此時殷扶疏輕輕握住鴉九的手,魅色橫生地一笑,「小鴉鴉,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啪的一聲脆響,安福竟然捏醉了手裏的酒杯……
鴉九微微張開了嘴巴。
「抱歉……」安福面不改色地隨手將碎片扔在地上,從旁邊的托盤裏又拿起一隻酒杯,動作流暢地為殷扶疏倒好酒,然後向後退開,守在幾步遠的地方。
「安福啊……」鴉九猶疑地看着他的小劍侍,「你的手要不要緊。」
「不礙事。」
聲音略冷……
鴉九又問,「你幹嘛背着把劍啊?」
「主……嶺主你不是吩咐我時刻觀察暮霜劍的動靜,一有覺醒的痕迹便馬上通知你么。」
「那你也不用時時刻刻背着啊……「這話鴉九沒說出來,因為對方的表情這樣正直,還有點兒高冷……
跟平時的安福似乎不大一樣……可是喝了這麼多酒以後鴉九的腦子也有點兒慢,一時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
此時花痴飲下安福給他斟的酒,用那顛倒眾生的魔性面容對鴉九頻頻放電,「好久沒有聽你吹笛子了。還記得當年在梨花林里你吹笛子哄我睡覺,好幸福啊……」
正忙着放電的殷扶疏恍然覺得身上有點兒發冷,好像被什麼陰森的東西盯上了一樣。然而他太忙着勾引鴉九,並沒有去追尋這一點點異樣。
「還不是因為你裝成一副小正太的樣子。」
「我現在也可以變成小正太的。」
「……我又不是戀童癖。」
「吹一曲嘛~」
鴉九架不住花痴的軟磨硬泡,從腰間取下竹笛,放在唇邊。梨花酒的香氣中悠揚的霓裳羽衣曲飄揚在水面上,輕盈跳躍着,跳碎了一地月光。正值此花前月下泡妞發情的最好時機,花痴卻忽然掉鏈子了。
他臉色一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沖向了……茅廁。並且接下來的一晚再也沒能出來。
第二天清晨鴉九怒氣沖沖踹開了藏劍閣的大門,徑直扒開正聚在一起玩兒牌九的眾劍靈,大步走到正閉目撫琴的文修面前。
「你什麼時候有了侵佔別人意識的能力的?!」
眾劍鴉雀無聲。文修淡定地一收手,餘音裊裊,「主人,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我已經問過安福了。他昨晚的行為根本不受他自己控制。」鴉九垂着眼睛,聲音森冷,「他也絕不會有膽子給我的客人下瀉藥。」
文修緩緩站了起來,比嶺主還要高上一頭。鴉九驀然覺得自己的氣勢有點兒壓不住……
「主人,我是為你好。」文修說得淡然而篤定,好像他說得是宇宙真理一樣,「那個殷扶疏對你不安好心。」
鴉九怒極反笑,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歪著頭,看着自己昔日的主人、現在的文修劍靈,一字一句說道,「誰對本領主不安好心那也是本領主的事,你,不過是我的佩劍而已。」
舉座皆驚。
看到文修發白的臉色,他忽然有種奇妙的、大仇得報的感覺。
不管看主人吃多少次醋都不會膩……這是不是也是一種病呢……
鴉九一邊在心中狂笑着: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一邊霸氣瀟灑地邁步出門,對於自己機智的回答簡直五體投地。只不過在踏出藏劍閣的一瞬間,他又有那麼點兒心軟。
會不會說的太重了?
慰問完依舊腳軟的花痴后,鴉九半夜開始輾轉反側。遠處藏劍閣的方向隱隱有憂傷的琴音傳來,絮絮綿綿,不絕如縷。
他低罵一聲,披上衣服,拉開門,身影消失在邈邈夜色之中。
不論多麼艱難的歲月都已經過去了,不堪回首的被掩埋在命運的轉輪里,新的希望如青天白雲,在地平線外無盡蔓延著。
那些黑暗的秘密會不會有一天被暴露出來呢?誰也不知道。就如同我們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個選擇是否正確,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流向何方。
但是至少現在,所有人都有勇氣努力生活着。
這就夠了,不是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