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六十五章

重新開始,從情竇初開的懵懂,到相濡以沫的平淡,

從為第一次一起看日出而欣喜交加,到一起走過夕陽還能不計較地為年邁的對方揩去嘴角的飯粒,

從怦然心動,到歲月悠長,

黑暗中,言若的眼睛亮亮的,像柔和指北的星光,安靜無聲,

瀝水反過來握住言若的手,仰了頭抵在言若的胸膛上,「言若,我們去富士山看櫻花好嗎,三天兩夜,什麼都不要想,就我們兩個人,」

言若笑,說姑娘,你要考慮清楚了,那是一座活火山,

瀝水瞪他,說它若是噴發了我們正好看一次,

言若說姑娘,我們臨時找不到旅遊團跟着得自己找車坐自己規劃路線,

瀝水說沒事,我們就在沿路做一個標記回來的時候就不怕丟,

言若說也許我們得在山頭露宿,

瀝水說不怕,我們可以化雪止渴,

言若說……

瀝水叉腰,怒目,你到底去不去,

言若笑得溫柔,拉過她的手,一指一指地重新扣上去,再握緊,掌心溫厚,他軟聲,說去,多遠都去,

第二天,兩人雙雙請假,瀝水的理由是櫻花要謝了,言若的理由是趁富士山還沒有噴發,

言若本來堅持要坐飛機,但是瀝水數了數花花綠綠的鈔票,嚴肅地表示為了以後幾天能夠吃香的喝辣的我們只能坐巴士,言若不解風情地把一張銀行卡遞到她面前,瀝水視若無睹,不理他,滿足地把一堆小面額的鈔票塞到包包裏面,揚手招了一輛巴士,

兩人找了右手邊靠窗的位置坐下,瀝水掏出手機給家裏打了電話,媽媽說家裏一切都好,爸爸被評為全市十佳公務員,沂水的市質檢成績很好,進入一線的985高校綽綽有餘,自己的風濕病自從上次喝了舅舅送的藥酒就很久沒犯了,瀝水高興地在這邊呵呵笑,說甚好甚好,末了,她說,媽,這幾天我手機會關機,我和言若要去富士山,就是那座像在雪糕上撒了幾顆紅棗的山,對,和言若,好了,媽就這樣了,

她掛了電話,沒去聽母親在那邊講了些什麼話,然後掰開手機后蓋,卸了電池,屏幕一閃黑掉,

彼時,言若正拿着一張地圖低着頭認真地用筆在上面描著,旁邊還攤開了幾本旅遊手冊,

他穿了一件有點厚的軍大衣,額前的劉海軟軟垂下,皮膚白白的,但是因為天氣乾燥,微微起了皮,

瀝水從包裏面掏出一瓶皇后牌片仔癀珍珠膏,恩,其實這就是沂水給她準備的所謂的化妝品,她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一直抹到現在,她取了一點,冷不防地點在言若臉上,

言若被乍來的冰涼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躲閃,伸出袖子護住臉,低沉的嗓音帶了鼻音,「幹嘛,」

瀝水嘿嘿笑,看他臉上滑稽地掛着的一個白點,「皮膚都裂了,還不塗點保濕,」

言若伸手摸了一下,黏黏的,涼涼的,他皺了皺眉,「男生怎麼能塗這些東西,」

瀝水不理他,過來扶他的臉,憋著笑嚴肅,「不要動,我給你抹一下,讓你做個白白胖胖皮膚水水潤潤的乖寶寶,」

瀝水的臉靠的有點近,言若湊上前聞了聞,「你身上的香味原來一直是這種味道啊,」

他埋頭在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寫日程安排,瀝水悠閑地在一旁吃薯片,嘎吱嘎吱,

巴士出了市區,視野變得開闊,瀝水也從一路顛簸昏昏沉沉的狀態變得格外雀躍,她時不時地扯扯言若的袖子,「快看,那朵雲好像一個大斗笠」,「你看,那邊的山頭好像開滿了紅色的花」,「你看,那邊有一群鳥」,瀝水貼在窗戶上,像未經世事地孩子,興奮地把所見之物事無巨細地講給言若聽,

言若無奈,唇角卻未知未覺地帶了寵溺的笑意,

他扳正瀝水的身體,瀝水明顯對窗外的風景戀戀不捨,三心二意地聽他講話,

言若敬職敬業,「首先我們去淺草寺,然後坐車去富士山腳的河口湖,晚上住在富士山腳的賓館里,」

瀝水聞言,嚴肅起來,她掏出鈔票數了數,最後乾脆拿了髮夾夾住劉海,拿計算機啪啪啪地算起來,然後一本正經和言若說,「我們要找一個有自助餐的酒店,這樣不僅能吃得多,還便宜,」

她看見言若慣性地把手伸進皮夾,連忙打住,「我們出行只能用固定的錢,你說過財政大權歸我的,」

言若看她一副宣誓主權迫不及待的樣子,好笑,合了手中的筆記本,帶了眼罩,往她瘦小的肩上一靠,長手長腳一攤,「好,都聽你的,」

瀝水勉強滿意,這時候也顧不上被人吃了豆腐,只埋頭噼里啪啦地計算,口中念念有詞,言若得寸進尺地摟了摟,像一隻小貓一般貼在她的身上,

兩人在淺草寺門口下了車,淺草寺位於東京台東區,是東京都內最古老的寺廟,

寺廟門口掛着一個巨大的紅色紙燈籠,上書雷門二字,朱門紅瓦,古樸別緻,卻儼然有了一種莊嚴的意味,

遊客眾多,兩人夾雜在龐大的人流中顯得格外藐小,瀝水沒有經驗,下意識地拉緊了言若的手,往言若這邊靠了靠,彼時言若正在給一個問路的歐美人解釋自己也不認識路,他低頭看了看難得一副小鳥依人甚是依賴的瀝水,嘴角噙了笑意,反手攬了攬她的腰,

孩子抬頭,說言若,這個地方這麼偏僻,離中國大概有十萬八千里,離高琪他們也有三四個小時的車程,人真藐小,好像隨時會被湮沒得什麼都找不到,

言若笑,說真傻,你還有我啊,

本堂裏面供奉著巨型觀音神像,約有六米,高高在上的神,總是一臉安靜,即時被下面的煙火長年累月地熏著,也不過是臉黑了點,顏色脫落了點,表情倒是日復一日的安詳,

言若見着,難免覺得親切,雙掌合十,甚是虔誠地夾在一群老媽子以及二八少女之間微微彎腰拜了拜,像模像樣,

瀝水咬着手中的玉米棒,「你信佛嗎,」

言若高深,「談不上信,有敬畏終究好一點」,他看了眼瀝水,嘴抽了抽,附耳與她說,「在菩薩面前不要吃東西,」

瀝水聞言,慎重地把玉米棒別到身後,恭敬地朝菩薩鞠了鞠躬,「可曾許願,」

言若超然,衣袂臨風,「唯願世界和平,環境美好,」

一個穿着黑色僧衣的和尚捧了一個簽筒,依次給每個人分了東西,走到瀝水面前的時候,他嘰里呱啦用日語說了一堆話,然後晃了一會兒簽筒,示意瀝水抽根簽,

「他讓你抽根簽,然後根據號碼去那邊找簽文,」

言若將信將疑,也抽了一根,

兩人找到寫在小木牌上的簽文,

旁邊的案前坐了一個和尚,年紀稍長,面目沉穩,眼光睿智,正在給人們解讀簽文的含義,

兩人走到等候解簽的隊伍後面,

木牌上面的簽文用毛筆書寫,筆鋒蒼勁,似乎引領着某種神奇的力量,

一個被師傅解讀據說是一生感情坎坷的女生含了一汪眼淚委委屈屈地走了出去,當然也有得了上上籤的人表情甚是喜悅,千謝萬謝也出去了,

排在她們面前的兩個大媽聊了起來,「你給誰求籤,」「給我小女兒,今年都二十四了,還沒有處對象,來給她看看,」「哦,聽說淺草寺的簽很准,」「是啊,我隔壁的大姐去給她兒子求了根簽,說是馬上要走桃花運了,結果真來了個跟田螺姑娘一般標緻能幹的媳婦,」

排在隊伍末端的兩人各自看手中的簽文,簽文是一堆不明所以的符號,無從理解,

言若咳了咳,「你相信這些東西嗎,」

瀝水想了想,搖搖頭,

言若面色凝重,「我也不信,」

前面的師傅信手拈來,娓娓把話,舌燦金蓮,語道人生,

彼此沉默了半晌,瀝水回頭,「要不然我們不解簽了,」

言若目如沉檀,攥了攥手中的牌子,帶了固執,「瀝水,不管解出來的是什麼樣子,我都不會相信的,」

瀝水斂了眉,輕聲,「我知道,我們都不要相信,言若,我們不解了,」

她拉着言若跑了出來,待兩人跑了老遠,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彼此對視了一眼,滿足地哈哈哈大笑,

言若攬過瀝水,攥住她的嘴唇輕輕地吻了吻,瀝水扭捏著掙扎了一下,「還有人呢,」

果然,一個穿着僧衣拿着掃帚的小沙彌獃獃地仰頭看着他們倆,眉毛像蠟筆小新一般滑稽地挑了挑,

言若收起了禽獸嘴臉,肅了肅衣領,莊重地雙掌合十朝他彎腰鞠躬,小沙彌被唬得一愣一愣地,把小掃帚夾在腋下,也像模像樣地回了個禮,

又跑到了一個四下安靜的湖邊,言若一把抱起瀝水,轉圈,他說瀝水我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

為什麼高興呢,

就是覺得在一瞬間,也許這個世界,會溫柔地眷顧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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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自有小乖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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