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洗手做羹湯
回到宿舍，光弼對著書，卻是再也看不下去了，腦子裡儘是子儀的瘋言瘋語。
光弼在心裡將自己責備了無數遍：讓你嘴賤，怎麼就跟他說「願意」了呢？現在好了，那傢伙一定會糾纏個沒完沒了。
下午太陽還沒落山，子儀又跑來約光弼出去吃晚飯，因為宿舍里還有人，光弼不好和子儀爭吵，只得不情不願的跟他出去了。
兩人一出節度府，子儀又嬉皮笑臉的糾纏說：「別住宿舍了。光弼，你搬出來跟我一起住嘛。」
光弼搖頭道：「不要。以後你也不要老去宿舍找我了，打擾了其他人休息，大家都不高興。」
「我在武威就你一個知心的朋友。」子儀苦著臉道：「你還不讓我找你，我不找你找誰呢？一個人無聊死了。」
光弼感覺子儀走的路線有點怪異，他提醒子儀，「你這是去哪兒呢？」
子儀漫不經心道：「回家啊。我請你去我家吃晚飯。」
「什麼？」光弼吃了一驚，勒住馬，道：「那我不去了。」
子儀回頭道：「去嘛，都快到我家了。」
「不去。」光弼拒絕道：「你又沒做過飯，你想讓我吃生米啊，要吃飯就到外面吃。」
「外面的東西貴啊，而且也不好吃。去我家嘛，飯都熟了，就等你入席呢。」
光弼狐疑地瞪著他，「你還會做飯？不可能吧？」
「怎麼不會做？」子儀立馬炫耀道：「以前剛參軍的時候我就經常自己給自己做飯吃呢，廚藝就這樣練出來了，晚飯我都做好了，就等你去吃呢，絕對的美味。不信你去嘗嘗就知道了。」
光弼好奇起來，郭子儀居然會做飯？真有點出乎意外呢。
子儀帶著光弼回到家，兩人系好馬，子儀搬了一張桌子放到靠近廚房的走廊上，點上兩支紅燭，再搬了兩張胡凳出來，對光弼道：「你先坐一下，我去把飯菜端出來。」
光弼滿臉的好奇，飯真的做好了？
子儀一盤接一盤的連著端了四個菜出來，兩個肉菜一個青菜一個湯，子儀笑道：「就咱們兩個人，我沒做多少，不過也夠吃了。」
光弼瞪著他，問道：「真是你做的？」
「當然。」子儀夾了一塊精瘦相間的肉放到光弼碗里，說：「炒菜有何難啊，燒起火來，肉放到鍋里用勺子翻幾翻就熟了。這年代啊，要真正吃得有營養，你還得自己做。」
光弼夾起那塊肉送到嘴裡，味道似乎還真不錯呢。
子儀問道：「怎麼樣？」
光弼嚼了幾嚼，咽下肚，贊道：「很好吃。」
子儀得意起來，正準備再誇口呢。光弼拿了碗要去鍋里盛飯，子儀慌忙道：「我來給你盛，你先吃菜。」
光弼已揭開鍋蓋，拿起飯勺盛起飯來，他挖了兩勺飯，忽然起身，瞪著子儀道：「子儀，這飯好像有點不對啊。」
子儀的臉上有了一點紅暈，很不自然地問道：「什麼不對呢？」
「我一勺挖到鍋底都沒看到鍋巴。」光弼問道：「這飯真是你煮的？」
「這是叫花門樓送來的。」子儀搔了搔頭，說：「你就笑話吧。我煮的飯全成黑鍋巴了，簡直不能看。」
光弼回到座位，說：「不會煮飯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瞞什麼呢。這些菜不會也是叫花門樓送來的吧？」
「大多都是的。」子儀點了點頭，道：「其實我真的很想做飯給你吃，可惜你偏要躲著我。」
光弼很想問子儀為什麼想做飯給他吃，但他臉皮薄，生怕子儀又說出什麼叫他臉紅心跳的話來。於是乾脆就當沒聽清子儀的話，低著頭只管扒他的飯。
子儀嘆了口氣，說：「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麼要學做飯？其實，我也不是沒錢用，請個廚娘不就解決問題了？但是，我想跟你過日子啊，弄個外人進來礙手礙腳的，我不想別人窺探我們的生活，也不能天天去酒樓、飯店吃啊。所以我要學會做飯。像現在這樣的天氣，跟你坐在一起圍爐夜話，那才叫溫馨那才叫過日子啊。」
「我才不要跟你圍爐夜話呢。」光弼的臉又紅了起來，道：「別盡想些不切實際的。」
「我一認真你就逃避。」子儀舀了一碗湯遞給光弼，道：「這豆腐魚湯真是我燒的，特意跑花門樓去跟那裡的師傅學來的，你嘗嘗。」
子儀燒的湯？他還真的去學做菜了？光弼不由自主腦補起子儀圍上圍裙洗手做羹湯的樣子來。
光弼只覺心頭暖暖的。他這一生還沒做過飯呢，僅僅熬過葯而已，如果不是父親生病，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燒火。他愛他的父親，所以才會走進廚房為父親燒火熬藥，而子儀走進廚房為他做菜，應該也是非常愛他的吧？就像他愛父親一樣。
知道有一個人為自己這樣用心，說不感動還真是假的。只是，感動歸感動，他實在沒法回應。
光弼佯裝平靜地拿起調羹舀了一匙湯，吹了兩下，送到唇邊咽了下去。那魚湯才到嘴裡，他的那點感動立即煙銷雲散。媽呀，這是什麼魚湯啊？苦死人了！還圍爐夜話呢，如果要他天天喝這樣的湯，他寧願餓死。
子儀大睜著眼熱切地注視著他，連聲問道：「怎麼樣？好喝嗎？」
好喝個頭啊，我沒當場吐出來已夠給你面子了。燒這麼難喝的湯，自己不先嘗嘗就來獻寶了。光弼越想越不甘，他眼珠一轉，笑道：「美味極了。」
子儀那個興奮啊，大叫起來，「真的？」
「真的。」光弼也拿了一個碗給子儀盛了一碗湯，放到他面前，道：「你也嘗嘗，我敢打包票：你以前從來沒喝過這種味道的魚湯。」
子儀做夢也料不到光弼會算計他，自己第一次下廚，雖然飯煮失敗了，但是魚湯燒得好喝，那成績也挺不錯的了。他自信滿滿地對光弼說：「光弼，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煮好飯，也一定能學會做好多好多的菜。」
光弼笑道：「那當然啦，天下還有什麼是我們郭大將軍學不會的？」
子儀志得意滿地舀起一羹湯送到嘴裡，立即又「撲」的一聲全部噴了出來。光弼見機得快，迅速往旁邊一閃，遠遠逃離了座位，總算沒被他噴到。
子儀苦著臉道：「這湯怎麼這麼苦？這麼苦的湯你也喝了？你不告訴我，還騙我繼續喝？」
「我從來沒喝過這麼苦的魚湯，今兒算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魚湯還能燒成這樣。」光弼哈哈大笑起來，說：「你做的湯當然得自己嘗嘗啊。」
子儀見光弼開心，他也開心起來，說：「難得你這麼高興，就是吃點苦我也滿足了。」
光弼的笑容立即僵硬起來，他朝子儀翻了個白眼，說：「那你把這一盆湯都喝下去吧，我一定更開心。」
子儀怪叫一聲，道：「你是以整我為樂吧？」
光弼懶得理他，徑自去廚房裡另換了一副碗筷，自顧自的吃起飯來。
兩人吃完飯，子儀把剩飯剩菜倒掉，碗筷一股腦的都放到鍋里去，然後蓋上鍋蓋。
光弼一直好整以睱的看著，見他沒有洗碗的意思，忍不住出言譏諷道：「你這碗不打算洗了？是不是想明天就這樣接著盛飯吃？你家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嗎？」
子儀訕訕地笑了笑，說：「明天再洗也不晚。」
光弼建議道：「其實，你可以都拿出去扔了，兩三個碗你還是買得起的。今天不想洗，明天你更不可能洗了。」
「明天還是要洗的。我既然準備像普通家庭一樣過清清靜靜的小日子，當然也要像普通家庭一樣習慣做飯洗碗這些小事。」子儀打水洗掉不小心沾到手上的油漬，走近光弼討好地說：「天有點晚了，你就不要回去了吧。」
光弼的臉黑了起來，又羞又惱的道：「你打什麼歪主意呢？」
子儀叫屈道：「哪有啊。就是想留你多說說話兒。你不樂意做的事，我決不勉強你，我保證規規矩矩的。」
光弼哼了一聲，說：「雖然如此，我還是要回去了。」
子儀挽留道：「光弼，別走嘛，你的房間還空著呢，又不是沒地方住。」
還是趕緊逃離吧。再這樣下去，說不準哪天就會掉進子儀的溫柔陷阱。光弼嘆了口氣，說：「我是不會留在這裡的，你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