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宛在水中央
光弼跟隨節度使安思順逗留京師，度日如年地等待著湊皇家的熱鬧。安大胖子拜貴妃娘娘為干母，這消息不知讓多少人轟動。看好戲的、冷嘲熱諷的、阿諛奉承的不一而足。
光弼感覺京城裡有許多事都很荒唐：他明明是一個局外人，作為當事人的安祿山也不見得有多歡迎他，甚至邀請他留下來看熱鬧的皇帝也未必認識他。但他還是作為貴賓被留下來了。
無所事事的等待是無聊的，也是鬱悶的。雖然京城處處繁華，或許是心情不好的緣故，光弼總感覺眼前種種繁華都不太真實，就像吹起來的陽光下的氣泡一樣，看起來五顏六色的非常絢爛奪目，可是一轉眼就碎了，連半點痕迹都不能留下。
光弼還有一件大事沒有解決，那就是他懷裡還揣著上司安思順的千金大小姐安小玉贈送的蓮子。雖然天天跟小玉見面，但是卻沒有跟小玉單獨相處的機會，他也不好當著安思順的面把蓮子還給小玉。但是，如果現在抬頭不見低頭見都不還給她的話，等他們回了河西，那就更沒有機會還給她了。
閑著無聊的時候，光弼就要安思義找借口給他把小玉約到外面去玩。安思義不用猜也知道光弼想幹什麼了，他嘆氣道：「你就放過我吧。不過是幫你接了一塊玉，結果倒吃不了兜著走了。」
「你約還是不約？」光弼威脅道：「你惹出麻煩來了，別想拍拍屁股就開溜。你不幫忙，我就當著節度使的面還給你，到時候請你慢慢給節度使解釋去吧。」
「千萬不要。」安思義嚇了一跳，告饒道：「我這就去幫你把她約出來。」
光弼挑了一個清靜的茶館作為談話地點，小玉只知道光弼約她，卻不知光弼是要還蓮子給她。姑娘高高興興地跟著安思義來到茶館，一見到光弼，小玉的臉就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她羞答答地低下頭，慢慢坐到光弼對面。
安思義完成了任務，本想快快逃開的，但是他又擔心如果他一言不發的逃了，以後還不知道小玉會怎麼記恨他呢。那傢伙越想越不安，最後嘆了口氣，也跟著老老實實的坐了下來。沒辦法，誰讓他當初那麼熱情地幫忙呢，如今不奉陪也不行了。
光弼倒了一杯茶，雙手捧著送給小玉，小玉更加害羞起來，低頭看著茶杯，聲若蚊鳴的道：「李大哥，你找我嗎？」
光弼硬著頭皮，道：「小玉姑娘，我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
發現光弼說話的語氣不對，小玉的頭一下子抬起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光弼。
光弼從身上摸出那玉蓮子來，放到小玉面前，道：「這個你拿回去吧。光弼受之不起。」
小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顫聲問道：「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光弼也頭大如斗，他沉默了一下，委婉地說：「其實你是個千里挑一的好姑娘......只是，你太小了，光弼與你相遇太晚......」
「別說了。」小玉抓起那蓮子，嗚咽道：「是你心裡已有人了嗎？」
光弼沒法解釋自己那一團亂麻的感情生活，乾脆點了點頭，就讓姑娘誤會他有心上人好了。
小玉握著手裡的蓮子，哽咽道：「我雖然是突厥姑娘，平時做事有些不拘小節，可也絕不是隨隨便便的女子，我也像漢人的大家閨秀一樣自尊自愛。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這是我第一次給人送信物......」
她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說：「送玉之前，我找小叔叔打聽過，你以前有娶過妻子，但不知什麼原因離婚了。雖然外面有一些謠言，但我不認為你的婚姻失敗是你個人的問題。自古英雄皆寂寞。我本以為，我能成為你的紅顏知己......」
光弼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姑娘對他不是一般的用心啊。
「卻沒想到你心裡早已另有她人了，我真是自作多情……」小玉慘然一笑，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娶她？」
光弼茫然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小玉愣了一愣，「難道李大哥也是一廂情願的暗戀？」
光弼答不出話來了，他和子儀現在算什麼狀況呢？當然不是暗戀，甚至也不完全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子儀對他還是柔情脈脈的。只是那柔情里究竟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他分辯不出來了。
光弼發獃，安思義卻嘆了口氣，低聲吟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小玉雙手掩住臉，纖細修長的十指緩緩的在眼睛上揉著，光弼獃獃地望著她，一時不知該怎麼安慰才好。
「或許我不該再問的。」小玉忽然哽咽出聲，「李大哥，她知道你的心意嗎？」
光弼苦笑著點了點頭，小玉又問道：「那你會一直等她嗎？」
他在等子儀嗎？不管他如何等待，子儀也不可能給他什麼了吧？
小玉眼巴巴地望著他，臉上還有風乾了的淚痕，看來嬌怯怯的，就像風雨過後依然殘留枝頭的小花。
小玉似乎非常渴望得到他的答案。光弼咬了咬唇，低聲道：「我不知道。」
小玉滿是失望，但她終於平靜下來，臉上甚至還擠出一絲微笑來，「能被李大哥這樣傾心愛慕的人，不用問也非尋常佳人了。」小玉低聲道：「雖然很不甘心，但我還是祝願你和她能攜手百年......」
小玉沒法再大方下去了，她咬了咬唇，轉身跑出茶館。
安思義見小玉落荒而逃，他趕緊起身，走之前卻又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光弼，光弼嘆道：「趕緊追上去安慰安慰她吧。」
「我想不通究竟有什麼樣的人值得你如此不懷半點希望的等待！」安思義埋怨道：「你可知道小玉有多喜歡你？她平時可是父母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口裡怕化了的掌上明珠，今天她放下了大小姐的尊嚴，在你面前簡直就像個乞兒一樣可憐。你怎麼忍心拒絕她？」
「我明白。她以前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刺激。」光弼頭也不抬，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上一動不動，似乎無動於衷的道：「你再不去追她，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
「我真是腦子進水了才跟你在這裡廢話！」安思義跺了跺腳，急急地追了出去。
光弼望著安思義離去的身影嘆了口氣。可憐的小玉，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主動追求她愛的男人，結果卻是這樣。他傷透她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