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臨江作詩（上）
不到一個時辰，臨仙舫便由西水關而出，進入外秦淮，最後順流而下，飄入茫茫長江之中。
冬日的長江與平常大有不同，遠曠肅殺，寧靜中透出一絲離塵的風姿，臨仙舫在這茫茫江面上，就彷彿一粒芥子般渺小，讓人不禁生出世事浩淼的感慨。李煜四人站在臨仙舫三樓的平台上，眺望遠處，一時間心中各有所想，都沒有發話。
「陸公子在想些什麼呢？」石秀芳一直在暗中觀察李煜的表現，見他雙目露出一絲惘然而又惆悵地看著江面，心弦不由一顫，低聲問道。
李煜微微搖頭，心道我能告訴你我在回想在21世紀過長江的記憶嗎，我能跟你說日後長江天塹變通途的雄姿嗎？他收回記憶，半轉過身，看著石秀芳秀美絕倫的側臉，微笑著說道：「在下適才在想，這冬日的長江跟秀芳小姐倒有幾分相似的地方呢！」
「哦？此話怎講？秀芳很想聽聽陸公子的解釋。」石秀芳秀眉微揚，眼中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
周英和張洎也收回眺望江面的目光，轉頭看著李煜，看他有什麼說法。
李煜微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眺望長江，淡然說道：「自古便有以水來形容女子的說法，冬日長江千里澄江似練，平滑如鏡，遠山近景皆為白色，倒映在水面，便似著上一件雪白的衣衫，微風輕拂，水面鱗波蕩漾，猶如衣袂在風中飄動紛飛……」
周英以及張洎望向石秀芳，果然見石秀芳一襲白衣在風中衣袂紛飛，石秀芳俏臉微紅，但被面紗覆蓋並未被餘人看見，李煜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今日陽光柔和，映射在江面之上，有如善睞的明眸熠熠生輝，顧盼之間便有融冰化雪之力。陽光照射江面，引起微微水汽升騰，形成一片氤氳的霧氣，這不如同姑娘面上的薄紗，隱約中透露出朦朧美感，讓人無限神往！」
石秀芳俏臉再次一紅，目光不敵李煜的眼神，轉頭望向江面，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胸膛之中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張洎也明顯看出了石秀芳和李煜之間略帶曖昧的關係，嫉恨交加，輕哼了一聲，也別過頭，來了個眼不見為凈。
「妙哉！」周英撫掌打破了場面上的沉寂，贊道，「陸公子以江水喻人，雖非獨樹一幟，但能述說地如此詳盡而又合情合理，陸公子也算是第一人了。陸公子的文采讓人佩服，今日難得一會，我兄弟不才，欲與陸公子切磋一番，不知陸公子意下如何？」
「若是不敢，我們也不會勉強的！」張洎終於等到表弟說這話了，他的精神立馬提了起來，有表弟的文採為後盾，他說話也有底氣多了。
李煜淡笑道：「文士切磋，這是常有的事，有何敢與不敢的，就算技不如人，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我可不像張兄這麼耿耿於懷。在場的都對文詞有了解之士，秀芳姑娘可是被成為秦淮第一才女，自然對詩詞也頗為了解。在下有個提議，我們在場四人一起切磋品評，如此更熱鬧些。大家以為如何？」
石秀芳微微點頭，張洎和周英自然也不會反對了，李煜問道：「周兄以為我們以何為題呢？」
周英笑道：「本來我們身在千里長江之上，以長江為題最為合適，但我想大家聽過陸公子『滾滾長江東逝水』一詞之後，余者很難再超越此詞，因此還是換一個話題為好！」
周英環視江面，見遠遠地江面上有一葉孤舟，舟上似有一個釣叟在臨江垂釣，這情境，彷彿走入了一副寧謐的山水畫之中，讓人不由地心曠神怡。周英指著孤舟說道：「如此，我們便以江上的小舟為引，以《漁歌子》為韻，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眾人也都沒有意見，石秀芳著曉蘭將瑤琴從屋中拿出準備和韻，又叫人端來一壺熱酒，供眾人助興。
漁歌子這一詞牌名乃是中唐名士張志和首創，流傳甚廣，也以他所做的那首「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最為人所眾知。
悠遠恬淡的琴聲響起。「誰先來？」李煜望了望周英和張洎。
「我先來吧！」張洎自信滿滿地站起身來，走到船舷邊，和著石秀芳的琴聲緩緩吟誦道，「飽則高歌醉即眠。只知頭白不知年。江繞屋，水隨船。買得風光不著錢。」（對徐積公子說聲抱歉，這裡讓張洎盜用你的詞了。）
張洎不愧是滁州才子，雖然由於之前被李煜掩蓋住了鋒芒，沒能表現出什麼出彩的地方，但是這一首漁歌子立刻讓眾人對他刮目相看，詞中洋溢著年少的洒脫不羈與微微的田園風光，對於女孩子有著相當大的吸引力。要不是此人妒忌心太重，加上李煜知道此人日後不堪重任，恐怕兩人的關係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緊張。
張洎吟罷，石秀芳雙手撫琴，欣賞地說道：「想不到張公子之詞如此洒脫通透，秀芳佩服，尤其是江繞屋，水隨船一句，果然好意境！」
張洎得佳人誇獎，自然面露得意之色，他等這一刻可是等了許久，為了能露臉他這幾日可是天天看書。他示威性地朝李煜看了一眼，同時看見表弟周英臉色平靜，只是微微點頭，連忙收起得意的樣子，咳嗽了一聲，微微挺直腰背，做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對石秀芳道：「有感而發而已，秀芳大家謬讚了，秀芳大家也是知文識律之人，不若也和上一首，與大家共賞？」
石秀芳恬靜地說道：「既如此，秀芳也不矯情，適才秀芳的確也有所感，便和上一首，與眾位共享。」
石秀芳看似無意地瞥了一眼李煜，才將目光轉向江面，望著江上的一葉扁舟，玉手微撫，口中緩緩地吟唱道：「浪花有意千重雪，寒梅無言一枝春。一壺酒，一竿身，世上如儂有幾人？」
石秀芳似有所感，反覆吟哦兩便之後，曲調這才減緩，慢慢地停了下來。
詞句典雅秀麗，娓娓道來，尤其是唱到最後兩句，一股淡淡地惆悵油然而生，李煜不知為何心神一顫，為她詞中的些許無奈而感動。忽然，他似乎品出了一絲別樣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