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詞驚四座

張洎的表現的確不錯，他對音律的研究頗深，要是在平時，石秀芳可能會邀請他上樓，但是她現在腦中想的卻是剛才角落中的那個傢伙玩味的眼神，因此對張洎的表現倒不是非常在意。石秀芳隔著帘子望向樓下的角落，卻見那人正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的夜景，似乎對廳內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石秀芳心下略帶氣惱地暗罵：可惡的傢伙，難道臨仙舫就這麼無聊嗎，那你幹嘛來這？

也不知道為什麼，平時無論對誰都能做到心如止水的她，偏偏為了一個不認識的人耿耿於懷。

石秀芳招來邊上的侍女，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侍女點頭悄然走下樓去，在悄悄地在麗娘耳邊說了幾句話。麗娘眼中露出一絲訝異，不過並沒有表現的太明顯，這只是片刻間的事情，張洎臉上的得意之色還沒有消退。

麗娘笑著說道：「張公子過獎了，臨仙舫能有今日，都虧了各方賢達的捧場，如果沒有各位名士的支持，我們臨仙舫哪能如此紅火，希望各位以後能繼續捧場……」

麗娘將目光集中在李煜身上，繼續說道：「奴家發現，靠窗的這位公子似乎有話要說，但可能不太習慣這裡的氣氛而欲言又止，現在船上的賢達們大多都發表過看法了，這位公子有何高見不妨跟我們分享？」

李煜聽到柴克宏的提醒，將注意力收了回來，這才發現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無奈之下苦笑一聲，起身揖手說道：「可能要讓麗娘失望了，在下對音律不甚在行，哪有什麼高見？」

周圍不少人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在這裡，誰都想要表現出自己最佳的一面，以顯示自己的超卓不凡，搏佳人歡心，在這裡謙虛就是無能的代名詞，不僅是周圍的同道，就連這裡的姑娘都對音律頗有研究，秀芳姑娘平常很少主動邀請賓客發表看法，但受邀的大多都是才高八斗之士，只可惜卻看走了眼，原來是一個繡花枕頭。

張洎眼中也露出嘲弄的表情，本來他以為受邀之人非自己莫屬了，但樓上秀芳姑娘的丫鬟在麗娘耳邊說了兩句話后，麗娘便立刻邀請這人發表意見，無疑是出於秀芳姑娘的意見。雖然他對這個石秀芳並不是很在意，但某樣自己志在必得的東西被人搶走的感覺卻讓他非常不爽，這或許就是男人自私的一面吧，因此聽到李煜說他不通音律的時候，他臉上嘲弄的表情尤其明顯。

李煜不了解畫舫的規矩，見周圍許多人聽他這麼一說表現出鄙視的表情，這才知道在這等風月場所是不能謙虛的，尤其是看到張洎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之後，他心中大惱，爭勝之心油然而起，淡然說道：「高見雖然沒有，但在下剛才在聽秀芳姑娘彈奏的時候，偶得一詞，或許能同秀芳姑娘之曲相和。」

聽李煜這麼一說，當下有不少人收起鄙視的表情，這個時代正出於詞的發展階段，還沒有出現專業的詞人，詞和詩不一樣，詩只要講究平仄對仗，用詞琢句就行，但詞卻還要在此基礎上加上音律的搭配，五音的轉折，七律的抑揚，這是一件非常專業的事情。一般的文人寫出一首詞做后，大多都是要請專業的樂師來配成樂章彈奏，像李煜這般聽了一遍彈奏便開口說能填詞的人，不是一竅不通便就是有真才實學。

張洎見自李煜出場后，眾人的注意力便轉到了他的身上，心下頗為不忿，陰陽怪氣地說道：「這麼說來，我們便真要洗耳恭聽一番了，是不是要叫人備好筆墨，當場記錄下來？」

心胸狹隘！

李煜淡望了張洎一眼，抬頭望向二樓，拱手道：「還請秀芳姑娘將剛才所彈曲調的最後一折再奏一次，在下好當場唱和。」

眾人都靜了下來，樓上安靜了片刻，一陣悠揚的樂曲響起，正是剛才所奏曲調的**階段。

李煜閉眼醞釀了一下情緒，然後和著琴聲的旋律朗聲吟唱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李煜心裡首先對自己盜用後人作品的行為鄙視了一番，才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不過說實話，剛才他聽石秀芳彈奏的時候，腦海中首先冒出來的的確就是這首明人楊慎的《西江月》了，無論是音律節奏，還是其中要表達的意境，都切合地十分準確，就好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在沉寂了片刻之後，叫好聲轟然響起，在座的大多都是識貨的人，這首西江月一出，當下便有人叫起好來，還有幾個隨身攜帶著文房四寶的人連忙取出筆墨，把剛才聽到的詞句一一記下，唯恐忘記了。就連一向自負的張洎也找不到什麼缺點，口中念叨著詞句，頹然坐下，顯然心下混亂之極。

這其中叫好叫的最響的當屬曾元吉了，他原本以為今日的賭約自己輸定了，沒想到突然橫空出來一個李煜，愣是把張洎的風頭全都搶了去，他心底早就樂開了花，一邊鼓掌叫好一邊對著張洎擠眉弄眼，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張洎雖不忿但也無可奈何，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絕對做不出這等絕妙好詞的。

石秀芳聽看著李煜略帶蒼涼的吟誦，心下不由地一顫，覺得這首詞似乎就是專門為了她這首曲子準備的一樣。她想到自己的身世，幼年時的她無憂無慮，地位尊隆的家族讓她受盡了寵愛，然而一朝橫天驚變，讓她變成了亡國之奴，猶如喪家之犬般到處漂泊，直到到了南唐才稍有安定，但也只能靠煙花之地暫時容身，但這一行當也並非坦途，貪圖她容貌才情的斯文禽獸不知凡幾，要不是秦淮河特殊的風氣和身邊的下人們的拚死保護，她哪裡還能在彈琴，接受眾人的吹捧？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這話說的多好啊，也只有遭受過突變的人才能做出如此意境的詞句，想到這裡，石秀芳感覺跟這年輕公子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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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沖榜，12點會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