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皇宮賞雪（上）
南唐的皇宮位於玄武湖西面不遠，高牆將整個玄武湖都包了進去，可見皇宮的宏大了，近覽玄武湖，遠望紫金山，的確是一處寶地。皇上李璟喜歡在宮中大宴，宴中臨湖吟詩，對山作賦，的確非常的寫意。
在宮中生活了足足十五年的李煜自然對皇宮十分熟悉，也對父皇的脾性十分了解，穿過宣武門就徑直朝玄武湖所在的方向奔去，引路的太監反而被拉在身後。果然遠遠地就聽見一陣絲竹的響聲，李煜朔聲而行，不片刻就找到了父皇李璟的所在，玄武湖邊一處小山包上有個亭子叫望湖亭，乃是皇上李璟最喜愛的賞景地點，這次賞雪的地點也正是在這裡。
「父皇！」李煜奔了出來，投到皇帝李璟的懷裡，「父皇真壞，這麼久了才叫煜兒入宮玩兒！」
李煜知道如何打親情牌，此時的一陣撒嬌裝可愛頓時將父子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皇上李璟果然十分受用，摸了摸李煜的腦袋失笑道：「煜兒，父皇不叫你你不會自己入宮來嗎，又有誰敢攔著你？都封王開府的大人了，還像以前一樣，也不怕臣工們見了笑話！」
「陛下和吳王殿下父子情深，臣等恭喜還來不及，又怎會笑話？」坐在李璟下手最近處的一個大臣捋須笑著說道。
這人面目清瘦，小小的眼睛，下巴上只有幾根山羊鬍須，有點像戲文里的丑角，但在座的大臣卻沒有一個敢小看他，因為他便是當前皇上跟前最為當紅的大臣，尚書左僕射馮延巳！
今天在座的都是皇帝身邊比較風雅的幾位大臣，除了左僕射馮延巳外，主要也只有中書令韓熙載，大理寺卿蕭儼，禮部侍郎鍾謨幾人，都是些朝中頗有才名的大臣。
李璟端起一杯酒道：「昨夜金陵喜降大雪，乃是入冬一來第一場雪，朕喜之，特邀諸位臣工同賞瑞雪。來，大家幹了這杯！」
眾臣皆起身謝恩，仰首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
這樣的酒宴在皇宮中很常見，大臣們都習慣了這種氛圍，加上喝了點酒，也都放開了許多，一時間高談闊論，旁徵博引，不亦樂乎，李璟也樂呵呵地跟著眾大臣一起行酒令、投觳，一點都沒有天子的樣子。
李煜沒有跟著眾人一起玩，一來他年紀還小，二來他興趣不大，這樣他正好可以冷眼旁觀周圍臣工的表現，一個人的性格可以從一些小節中看地出來。
馮延巳善於奉承，每次跟李璟行酒令的時候都故意輸掉，常作一些呆傻的動作惹李璟發笑；鍾皇后的弟弟鍾謨狂放無忌，在皇上面前也敢呼呼喝喝，就數他最會鬧；中書令韓熙載不問他事，自斟自飲，倒也自在；只有大理寺卿蕭儼淺嘗輒止，不露聲色地看著其餘人等的表現。
李煜和蕭儼的目光略一接觸，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神采，兩人淡淡一笑，頗有默契地將目光移開，借舉杯向李璟致意掩飾過去，李煜也是從這時起對蕭儼開始上心。
酒過三巡，李璟站起身來，大聲說道：「今日對著瑞雪美景，又有諸位愛卿以及煜兒相陪，朕很高興，想起昨夜披衣賞雪情景，靈感忽來，這就作詞一首——」宴會吟詩作賦乃是常事，當下便有太監端過筆墨準備記錄。眾臣也都安靜了下來，等著皇上開始吟詩，李璟面對著玄武湖面站定，醞釀了一下感情，用哀婉的嗓音吟誦道：「玉砌花光錦繡明，朱扉長日鎮長扃。夜寒不去寢難成，爐香煙冷自亭亭。殘月秣陵砧，不傳消息但傳情。黃金台下忽然驚：徵人歸日二毛生！」
「陛下高才啊！」能受邀前來賞雪的無一不是頗有才名之士，紛紛讚歎。以閨怨的語氣，這首詞起承有度，轉結也頗為有力，辭藻修辭也頗為不俗，尤其比起他以往所作的詩詞，增添了一份憫世的情懷，這對於李璟來說也是很難得的了。縱觀此詞，也算是中上之作了。
李煜望著父皇文採風流的樣子，心下卻一陣感嘆，若是論文采，李璟在這個時代也算是排的上號的，風花雪月或許更適合自己的父皇，奈何卻成為帝王，不理政務，只愛風雅，這或許正是南唐悲劇的開端。
說實話，這首詞對於看遍歷史名作的他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關鍵是詞中難得的有幾句反對征戰，悲天憫人的情懷，比之以往單純的靡靡之音要有更多的內涵，可能是受到佛教思想的影響。不過對於李煜來說，這種反戰的思想並不是一個好消息，目前是一個亂世，戰亂紛繁，亂世之中稱雄最重要的並不是仁愛的思想，而是軍隊，一支能夠保家衛國開疆拓土的軍隊，沒有強大的軍隊，一切都是空談，一切都是鏡花水月，最終只能落的國滅身死的下場，這是李煜從歷史的教訓中，從偉人的教導中得出來的結論！
李煜正在思考這個可能會給他帶來麻煩的事情的時候，馮延巳卻也體會到李璟此詞的亮點，拍馬道：「妙啊皇上！殘月秣陵砧，不傳消息但傳情，只此一句便將閨婦盼夫歸的相思之情刻畫地淋漓盡致，情真意切。然而臣以為點睛之筆乃是最後一句——黃金台下忽然驚，徵人歸日二毛生！陛下仁善慈愛之心油然而生，讓臣佩服不已，仁者無敵，四海歸心，是以皇上即位以來，閩地，楚地才能相繼歸附，以臣所見，皇上不僅是千古明君，更是千古仁君！臣能附陛下驥尾，此生便也無憾了啊！」
李璟即位十年來，先後滅掉位於福建的閩國和湖南的楚國，這乃是他最為得意的工業，馮延巳不僅會拍馬屁，還都正拍在癢處，讓李璟渾身每個毛孔都舒暢無比，笑道：「馮愛卿言過其實了！」雖說言過其實，可是看他的樣子，分明是名至所歸的自得樣，誰看不出來？當下其餘的大臣也紛紛稱頌李璟的仁慈，這等氣氛下，李煜也不好掃父皇的興，也勉強恭賀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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