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5.16|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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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仙匆匆忙忙趕到沖霄劍派時,這個一貫整肅的門派正滿目哀戚,一片縞素。

劍修講究的是心無旁騖,意志堅凝,但這並不代表劍修都是冷情之人。天微道君鎮壓滄元天逾萬載,在修士中的地位十分崇高,更不用說將他奉為支柱的沖霄劍派門人。加之掌門晏天章同時隕落,此時的沖霄劍派便如一柄失去了光芒的長劍,連刃口都泛著灰敗的意味。

為了不讓門中人心浮動,天微道君坐化之前,叮囑盛南潯絕不能將晏天章早已被謝宣種下心魔之種的事說出去。包括天微道君真正的死因,只有寥寥數人知曉,葉舒便在這數人之列。

在這種門派動蕩的關頭,縱使桀驁如盛南潯,也依照師父臨終的遺願執起玉令,成為了沖霄劍派新一任掌門。

雖然天微道君隕落,但天柱還是得開。方才還熱鬧喧嚷的青冥峰上氣氛低迷,幾位道君面上唏噓,心下更是喟嘆不已。

沖霄劍派雖然為四大派之一,但向來立場中立,從不插手修真界中的爭權奪利之事。更毋寧說,這麼多年來,沖霄劍派滿門上下,為了守護九易洲西北邊境的安寧,斬殺了多少妖魔。如果說在場的道君間都各有矛盾,唯有天微道君,從未與他們有過任何衝突。

對於葉舒來說,天微道君更是一個處處指導她的前輩師長。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在大道的參悟上,天微道君幫葉舒指點迷津,讓她少走了不少彎路。更不用說他曾經救過葉舒的性命,雖然那是因為天微道君受人之託,但他並未為此立誓,完全可以放手不管的。甚至直到天微道君臨終之前,還記掛著自己未曾兌現的諾言。

她一直沉默著,忽然開口道:「諸位,我願在此立下道心誓言,直到沖霄劍派誕生一位新的返虛道君之前,我必護佑沖霄劍派上下。若有人與沖霄劍派為敵,就是與我葉舒為敵。」

眾人都是一驚,不約而同地看向葉舒。這個誓言的分量實在太重了,假若沖霄劍派一直沒有道君誕生,難道葉舒就要一直護佑他們?

司家老祖長嘆一聲,他右手捋須:「實不相瞞,天微道君也曾對老朽有過大恩。老朽做不到葉掌門這樣的程度,但也願意立誓,他日沖霄劍派若有難,司家必不會袖手旁觀。」

蘇英哼了一聲:「司老,你在外欠的人情是不是也太多了點。」他雖然一臉不屑,但還是道,「別的姑且不論,我蘇家做不出來趁著人家門派動蕩就趁火打劫的事,諸位要是有人起了這種心思,到時可別怪我蘇英脾氣不好。」

他雖然言辭刻薄,但正正點出了葉舒立誓的原因。沖霄劍派作為四大派的地位不可動搖,究其原因是門中有一位返虛大能坐鎮。如今天微道君隕落,難保不會有勢力蠢蠢欲動,想搶奪沖霄劍派的位置。

瓊華道君嗔怪地看著蘇英:「蘇道友,你這是說哪裡話,該提防的,也不該是在座的諸位吧。」能有道君坐鎮的,自然本身就是頂尖勢力,並不會為了沖霄劍派的四大派位置而出手。

瓊華道君接著又道:「昔年我歸元派動蕩之際,天微道君也曾出手助我歸元派渡過難關,這份恩情,我和師兄都不會忘。」她環視了在場諸位一圈,「你我雖是修道之人,但勾心鬥角之事做的可不少。只是斗歸斗,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想必諸位還是清楚的。」

見眾人紛紛點頭,葉舒一直有些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她之所以如此高調地在諸道君面前立誓,就是要趁這個機會讓眾人表明態度。有了幾位道君的背書,沖霄劍派的腳跟應該算是站穩了。

她笑了笑:「如此,我就代南潯謝過諸位了。」女人的嘴角掛著淡淡笑紋,「若是有人不長眼,我不介意讓他們知道『葉破門』這個諢號從何而來。」

從眾人商議的內室出來后,葉舒的心頭一時間有些空落落的。她心亂如麻,想到自己要去追顧浚,又想到天微道君的死。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謝琰是謝家的返虛道君謝宣。

看來當初在隱玄境偶遇的那個和謝琰長得一模一樣的修士,正是被謝宣種下心魔之種的無數個修士之一。

天機是被謝宣蒙蔽的,那謝宣要保護的人又是誰?想到此處,葉舒的心裡總覺得不安寧,好像有什麼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導致真相隱藏在重重迷霧中。

還有天微道君臨終前說的那句話,上古時代的時光碎片,瀟雲道人的洞府……雖然早就覺得瀟雲道人陰魂不散,但葉舒這還是第一次正視這個和自己關係匪淺的上古大能。她不由地想到,莫非自己的穿越是瀟雲道人一手製造的?可這都過去千萬年了,他到底圖啥?

打算追到顧浚后就去時光碎片里看看,葉舒的心裡又緊張又激動,她正不由自主地在門外徘徊,就見沖霄劍派的一個道童領著斬仙小跑過來:「葉道君就在那邊。」

「斬仙?」葉舒心頭一沉,「門中有事?」

斬仙小臉發白:「不是不是,是……」她從袖中掏出一封信,「是寧玉堂那傢伙。」

幽暗的密林深處,是一個陽光照不到任何地方的洞穴。

這裡是魔天十地中的煙瘴之地,連最兇惡的妖獸也不願意涉足的死亡之所。常年被毒氣和霧霾籠罩,唯一能在此存活的,只有同樣身具毒性的蛇鼠和昆蟲。

沙沙,沙沙……有毒蛇爬過灌木叢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是一條長約十幾丈的巨大蟒蛇,它從樹上滑下來,滑過滿是枯枝敗葉的草叢,從那洞穴的入口處滑了進去。

洞中伸手不見五指,蟒蛇機警地豎起腦袋,他滿是飢餓的豎瞳中,看到地下正躺著一個生死不知的人。

那人的身上滿是鮮血,不大的洞穴內,血腥味刺鼻之極,泛著一股讓人作嘔的粘稠感。

蟒蛇吐了吐信子,慢慢朝地上的人滑了過去。它察覺到那人似乎沒有氣息了,但是肉.體依舊新鮮。帶著獵人靠近獵物的想法,蟒蛇離那人越來越近。它張開血盆大口,閃電般朝那人的脖子咬了下去。

喀拉拉,一陣讓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響了起來。一隻修長的手捏著蟒蛇的頭,輕輕一緊,蟒蛇就碎成了一灘爛泥。

那人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隨手將蟒蛇的屍體丟在地上。碎骨混合著冰冷的蛇血流下來,將他本就滿是血污的黑衣洇得愈發可怖。

「來了……」他喃喃念道。

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的步伐踉蹌不堪。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瀕死之人,右手拖著一件血淋淋的東西,慢慢地走出了洞穴。

一道遁光從空中劃過,藍衣的女子便出現在了這片杳無人煙的密林中。

葉舒將手一揮,整片樹林中的毒霧瞬間消失。她的手裡緊緊握著寧玉堂給自己留的信,雖然可以立刻出現在那人面前,卻好像有一隻大手攫住葉舒的心臟,讓她寸步難行。

終於,她的視野中出現了那個人的身影。

顧浚如同一具毫無生氣的木偶,幽深的眼瞳中,黑暗彷彿看不到底的潮水。他機械地邁著步子,緩緩朝葉舒走了過去。每走一步,就像踏在葉舒的心上,讓她的呼吸快上一分。

啪嗒一聲,他將手裡拖著的東西丟在了葉舒面前。

那是一件血衣,藍色的衣料上有著雲朵狀的暗紋。每一個瀟真派的弟子都有這樣的一件衣服,而寧玉堂的那件,在衣角上綉著一隻小小的龍爪。

「你……」葉舒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她的聲音沙啞得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她一瞬不瞬地看著顧浚,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一點異樣來,但什麼都沒有——

沒有後悔,沒有愧疚,沒有掙扎,甚至連一絲快意都沒有。

「你殺了他?」女人低聲問道。

她忽然像一隻暴怒的母獸般厲吼起來,閃電般躍將而起,扼住了顧浚的咽喉:「你殺了他?!」

顧浚看著那雙憤怒的眼睛,他從來沒有見過葉舒如此生氣的時候。那怒意中帶著連葉舒都沒察覺到的祈求,就好像她在說——求你告訴我,你沒有……你沒有殺他。

「是的,我殺了他。」他平靜地道。

葉舒的力氣好像一瞬間被抽光了,她像一隻渴水的魚一般大口大口呼吸著,捏住顧浚命門的五指顫抖著,她幾乎站立不住,只覺得眼前一片空白。

為什麼?她很想這樣問,卻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

顧浚抬起胳膊,握住了那隻扼在自己咽喉上的手。那手像是怕冷一樣的哆嗦著,顧浚想,這是第一次吧,他第一次看到師父如此脆弱的時候。

女人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中,有淚水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她哭了,顧浚的心一陣抽緊,終究……終究自己還是傷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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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之一日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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