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暖花有情

006暖花有情

莫非殤的呼吸彷彿有瞬間的停滯,她的心被狠狠地扯了一下,眉頭驟然緊鎖。

鬼女桑掃過莫非殤臉上怪異的表情,陰冷的語調帶着不滿與提醒,「非殤,魍魎是你的前車之鑒,我悉心栽培你十幾年,別讓我失望。」

莫非殤違心的點點頭,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了殺虞堯的能力,卻又在此時此刻除了接受鬼女桑的命令別無選擇。

黑色斗笠下的莫非殤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健步穿行,兩邊的街道上各種各樣的飾品琳琅滿目,小商販們竭盡全力的吆喝企圖吸引更多的買主。

莫非殤的耳朵里飄進了兩個年輕女子的竊竊私語,「你最近不是剛買了銀簪子,這又買耳墜子,怎麼是有目標了,最近總是拉着我在這虞府附近逛,可別說你對虞少將軍動了心思?」

「我動心思怎麼了,誰不知道虞少將軍是萬千少女追逐的目標,萬一我幸運能與他有場完美邂逅,說不定我就是未來將軍夫人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可聽說虞少將軍最近流連風月樓,說不定他的心上人是舞女歌女,風騷十足的那種。」

「那我不管,只要虞少將軍未娶妻,我就有機會。」

莫非殤握著長劍的手緊了又緊,劍鞘與劍身發出輕微的震顫聲,她的唇間重重吐出三個字:「風月樓。」

風月樓,城中第一歌舞坊,有冷風、暖花、落雪、木月並稱風花雪月四大花魁。

蘭膏明燭,華鐙錯些,衣着光鮮華麗的富家子弟,在歌舞昇平中推杯換盞,伴着曼妙多姿的舞步,婉轉如鶯的曲子,好一個醉生夢死紙醉金迷的逍遙窩。

風月樓的樓主秦娘,鬆鬆的雲髻高挽,淡妝素抹,看上去三十幾歲的年紀,臉上盡顯滄桑卻又風韻十足。

桌上兩杯新泡的湄江翠片,一朵朵、一芽一葉的小花在杯中怒放,散發出一股股清香嫩爽的茶香。

虞堯推門而入,隨性的坐在秦娘的旁邊,端起桌子上的湄江翠片一飲而盡,「秦娘怎麼算到我會來,還提前晾好了茶,真是有心了。」

虞堯的眼神里含着愉悅的笑意,他的嗓音輕鬆明快,一如驚蟄后的春鳥。

秦娘的唇角撩起嫵媚柔軟的意味,她輕呷了口茶,意味深長的道:「出了這麼大的事,虞少將軍要是不來我這探聽消息,那我才會感到意外呢。」

兩個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門被猛地推開了,木月慌慌張張地闖進來,精緻的五官擰巴著,語調裏面全是急促,「秦娘,岳老爺又來了,他鬧着非要見您,還送來了一千兩銀票。」

秦娘將銀票扯過來,眼睛裏閃出想要攫取的亮光,尖尖的聲音道:「岳老爺真是大手筆啊,可是……我早先建風月樓的時候還受過他的恩惠,我怎麼能把壞消息告訴他,怎麼忍心看他傷心欲絕,還是把銀子退回去吧。」

木月出去后很快又折返回來,銀票的數目變成兩千兩,秦娘咬咬牙擺擺手,等木月再次折返回來的時候,銀票上已經白紙黑字赫然寫着白銀三千兩。

秦娘的臉上露出喜色,將銀票抱在心口上,很快一絲悲憫涌了上來,悲喜交加之間看上去甚是矛盾,她將銀票揣進衣袖裏,臉色緩和的道:「誰跟銀子有仇啊,我本來是一片好心不想將消息賣給他,可既然他出這麼高的銀子,我要是還捂著消息不賣就成了天字頭號大傻瓜了。木月,你去告訴他,她女兒早在一個月前就死在鳳鸞縣了,是被人姦殺的,岳老爺也是可憐,只有這一個獨女,如今只能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木月應聲出去,原來花名遠揚的風月樓並不是只靠歌舞為計,更重要的是高價倒賣消息,歌女舞女平時接觸的不是達官就是貴人,所以消息來源廣泛,而且他們有專門的人在江湖上探聽消息。

虞堯斂起了臉上的隨意,凝重地注視着秦娘,略帶自嘲地道:「秦娘的消息越來越貴了,這價錢我都有些負擔不起了。」

秦娘嘴角噙著淺笑,嫵媚的搖搖頭,柔聲細語地道:「我秦娘是認銀子,但不是只認銀子,其實你不開口,我也知道你為何而來,前幾日鬼女洞給老夫人的壽宴添堵,你來我這是否想探聽鬼女洞的情況。」

虞堯對眼前的女子產生一絲敬佩,直覺告訴他這個女子不簡單,她定然有很傳奇的身世背景,也可能有感人至深的傾城往事。

「秦娘這『順風耳』的外號果然是名不虛傳,我的確是為此事而來,我想知道鬼女洞最近有沒有處置手下。」

秦娘與虞堯認識多年,是熟的不能再熟的朋友,十幾年前秦娘有一次出去逛街遇上偷跑出府卻迷路的虞堯,覺得十分投緣,便買了許多吃食送他回了將軍府。

虞堯很信任秦娘,甚至連朝廷的事情都直言不諱。

秦娘抖了抖香氣四溢的碎花手絹,臉上的表情甚是複雜,她凝重的語調一字一句地道:「鬼女桑心狠手辣,前日將她收養十幾年的孤女處以極刑,扔進碾風輪碎屍萬段。」

虞堯端著茶杯的手微顫,溢出的茶水濺到手背上,暈紅一片,他的心彷彿要竄到嗓子眼,艱難的吐出幾個字:「那孤女叫什麼名字?」

秦娘嘆了口氣,語調尖銳地道:「我要連這個都知道還真成了活神仙了,不過要知道這個消息是要費點周折,我需要點時間,還需要一筆消息費。」

虞堯將茶杯擲在桌子上,眼神漆黑空洞,彷彿被人家抽取了靈魂般,他神色恍惚的回答道:「秦娘只管開價,我絕不還價。」

秦娘瞅着他臉上的不悅,站起身雙手拽著虞堯的長袖子,溫聲細語的勸慰道:「行了我的少將軍,你來到我這可不可以不只談公事?」

虞堯的心情稍稍平息,轉移話題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件事情要趕回府里,秦娘想好了銀子的數目告訴我就行。」

虞堯話沒說完,就邁開步子朝着門口走去,卻被秦娘用長長的絲巾將他的胳臂勾住,「少將軍,消息費你是必須要付的,不過我要的不是錢,而是你的時間,暖花一會就要表演炫飛蝶舞,你欣賞完了再走。」

虞堯的臉上顯出明顯的難色,急急分辯道:「秦娘,我一向不喜好歌舞的,再說我現下完全沒有心情,還是下次吧。」

秦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故作生氣的道:「虞少將軍英明神武,足智多謀,又武功蓋世,我這裏的姑娘傾慕你也是你的緣分,你別告訴我看不出暖花對你的情義。還是嫌我們暖花是舞女,配不上你少將軍,我告訴你我們風月樓名聲遠播,暖花的身份地位也不遜於名家閨秀。你要執意不給秦娘面子,那鬼女洞的事情你就別處打聽吧。」

虞堯睨著秦娘難堪的臉色,只得投降道:「好,不就是看歌舞嗎?我看還不行嗎?」

風月樓舞台正中,暖花著一件淡藍色鏤空花邊長舞裙,烏黑亮麗的長發束下來,膚若凝脂唇如塗丹,清秀精緻的臉上嵌著雙杏眼,看上去楚楚動人,堪稱絕色。

她翩翩起舞,舞步曼妙,跳到一半的時候,抓住樓頂垂下來的紅綢緞,懸空而上越舞越高,衣袖舞動,似有無數花瓣飄飄蕩蕩的凌空而下,飄搖曳曳,一瓣瓣,牽着一縷縷的沉香。

台下的叫好聲此起彼伏,爆發出陣陣雷動,虞堯欣賞著暖花曼妙絕倫的舞姿,並不像那些紈絝子弟那樣拚命叫好,只是不動聲色的欣賞,眼睛裏沒有絲毫的波瀾起伏。

自從虞堯坐在台下的那一刻,暖花的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他,似乎每個動作每次轉身都是在為他而舞。

遠處的雕欄畫柱,遮住了莫非殤的半邊臉,可她卻將暖花對虞堯的柔情似水看得真切。

莫非殤的指甲不自覺的劃掉了柱子上的朱紅油漆,難看的長指印歪歪扭扭殘留下來。

暖花舞到gaochao處,拽著紅絲綢的手猛然一抖,紅綢斷開,整個身子搖搖欲墜,竟然從半空中毫無預兆地往下飄。

坐在前排雅座的虞堯,在暖花墜落的瞬間「騰」地站起身來,張開雙臂像只振翅的雄鷹,飛快的躍起身抱住衣袂飄飄的暖花。

虞堯抱着暖花在空中徐徐落下,熾熱的火焰在暖花的眼神里燃燒,暖花玉藕般的胳膊環上虞堯的脖子,吹彈可破的肌膚散著誘人的香氣。

兩個人在半空中轉了好幾個圈,終於落到了地面上,虞堯想放開懷裏的暖花,卻被暖花突然箍住脖子,她在他的耳邊吹着暖暖的氣息,語調沁人心骨,「若不是虞少將軍,暖花定然是要出醜了,多謝少將軍相救。」

這樣曖昧的場景落入莫非殤的眼底,她的心彷彿被刺中了,狠狠疼了一下,拇指與食指從懷裏挑出流星鏢,對着暖花的後背甩了出去,暖花應聲倒在虞堯的懷裏。

花月樓頓時騷動起來,賓客不顧一切地擁著往外跑,嘈雜的聲音很快充斥起來。

虞堯朝着流星鏢射來的方向,一眼便認出了那抹飄然遠去的黑影,他平靜的眸子裏突然漾出層層波瀾,匆忙將懷裏的暖花移到秦娘懷中,朝着莫非殤出門的方向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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