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沒有葯了
我知道神仙不想讓我死,因為他是我父親的兵,他是一個十六七年軍齡的老兵,他只是覺的我還有未來,還有前途,他不想讓我死在這樣一個絕戶的爛仗里。
所以,他衝上去了,他不光救出了被日軍圍困的姜旅長,還帶回了斷了右臂的鄭天河團長。
他回來的時候滿臉的血,他倒在地上的時候人們才發現他的大腿上有條十厘米長的口子。
這次戰鬥,我們共出動了超過五百人,可回來的,居然不到一百人。我們擊斃的日軍不會低於三百人,可我們也負出了同樣慘重的代價。
南城,已經沒有兵力防守了。
當日軍追著他們衝上來的時候,我看到黑暗中燃起了火紅的花朵,那些槍焰將黑暗畫成一道獠牙,呼嘯著沖了上來。
我爬起來,仰天高呼「手榴彈!」
我們只剩下不到二百人,五十八團的只有不到一百個了,剩下的那些撤回來的兄弟傷痕纍纍,他們已經快要支撐不住。
太原兵工廠的木柄手雷爆齣劇烈的火花,在黑暗裡炸出一大團烈火,彈片在飛舞,四挺馬克沁轟轟炸響,手提機槍在瘋狂的跳動,56步槍的子彈沖飛出去,在日本兵的身體里穿透,炸出一個巨大的口子繼續衝擊。
這是最慘烈的一場陣地戰。
我們,無路可退!
紅色組織總在鼓吹我們消極抗戰,一味死守,不懂戰略,我只能說,草尼瑪的紅色組織,這是老子們的土地,我們可以死在這裡,可我們絕不能把這片土地拱手相讓。
至少八百日軍衝進了城牆,他們像颶風一樣席捲而來,我們的槍管都打的變形了,我們扔光了所有的手榴彈,機槍的槍管上燒的通紅,士兵在日軍強大的攻勢下變的瘋狂。
我吼著「上刺刀!」
日軍衝進了我們的掩體!
我看到日本兵從天而降,跳進了我們的掩體,我將刺刀迎面頂了上去,刺刀穿透了日本兵的胸膛,我奮力一甩,將日本兵甩在地上,我抓起一挺手提機槍,彈鼓裡是滿滿一百發12.97毫米的子彈。
「噠噠噠噠噠噠...!」
子彈,是這個世界上最冷酷的東西,它們沒有感情,它們只知道衝擊!扎進人的身體,將人的肉攪成一團。
數十挺衝鋒槍怒吼著轟鳴,沒有彈藥的日本兵揮著刺刀往上沖,他們一排一排的在子彈面前倒下,偶爾衝上來幾個日本兵被刺刀狠狠捅上去,扎在土地上,我們堅守著,我們無路可退。
日軍的近戰武器並沒有我們的強大,我們的手提機槍的裝備比例是全世界最高的,所以,我們幾乎是世界上近戰能力最強大的部隊。
可我們沒有攻堅武器啊,我們沒有飛機,沒有坦克,甚至連防空炮都沒有。
我們沒有反坦克炮,沒有噴火器,沒有平射炮火。
所以,在白天我們絕打不出這樣堅強的阻擊戰,我們憑著一百多人的部隊生生擋住了彈盡糧絕的八百日軍的進攻,我們甚至在城牆裡殲滅了三百多日本兵。
姍姍來遲的日軍空中火力終於到了!
十二架日軍戰鬥機在夜空里呼嘯,它們沒有燈光,我們也看不到它們,可我們看到了從天空潑灑下來的子彈,由於日軍離我們太近,而日軍一直未能突破,所以日軍戰機開始朝著交戰地區無差別攻擊。
在深沉的黑暗中,日軍戰機已無法分辨敵我,他們朝著所有有人的地方射擊。
無數日軍士兵被誤傷,空中強大的火力將日軍的進攻擊退,日軍迅速撤退,日軍戰機開始向我們掃射。
我知道我們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我下令「向街道掩體撤退!」
我們開始後撤,我們只剩下幾十個人了,我們已經無法固守城牆,我們不得不向內城撤退。
失去了目標的日軍戰機開始投放炸彈,巨大的爆炸從南城開始一路向北炸了過去。
日軍的進攻之所以出現如此大的失誤,只因為日軍戰機的領航員是仙本大佐的對頭,他故意帶著機群繞飛了一大斷距離才趕了過來,甚至在看到日軍部隊已經和晉綏軍打成膠著之後,果斷下令無差別射擊,可仙本卻不知道這些。
日軍戰機在投放了至少五十枚炮彈之後揚長而去。
日軍第九混成旅今夜損失慘重。
我本以為日軍戰機撤離之後,日軍第九旅必定會衝上來,一鼓作氣拿下原平城,可他們卻沒有。
因為藤森中佐受傷嚴重,已經無法繼續指揮,進攻南城的日軍大隊已經不到三百人,在沒有彈藥補給的情況下,仙本不得不停止攻擊。
仗打到十月6號清晨,日軍戰鬥力兵員只剩下2300多人,而196旅,只有1100多人了。
10月5日晚在南城激烈交火的時候,196旅已經將傷兵和後勤人員文員轉移走了,看來,我們真的要死戰在這裡了。
五十八團只有24個兵了,鄭團長沒了右臂,在經過緊急手術之後也被轉移走了,神仙勉強還可以戰鬥,我們奉命退到城中暫時休整,因為我的兵已經連續作戰至少60個小時,他們已經無法支撐了。
我們退到了作戰醫院所在的院子里,這裡的衛兵被抽調到前線了,命令要求我們在這裡休整24小時並且擔負作戰醫院的護衛任務。
我命令士兵在院子大門外用桌子椅子搭建了一個簡陋的掩體,在屋頂上架了兩挺輕機槍,每三個人放哨兩小時,其他人休息。我讓小貓兒去找後勤,後勤已經沒人了,不過糧食還有,小貓兒扛回來了一麻袋足足一百五十斤糧食,我讓他也睡覺去了,我就在醫院門口架了口鍋,給他們熬粥,因為我只會熬粥。
我想,不是每個人都能經歷我所經歷的這些事情的。
上峰要求我們在原平阻敵七日,我們就看著五十八團一千人打到只剩下24個人,一個團啊,整整一個團啊。
我們犧牲了數千兄弟可還是守不住,我們將鮮血流在這片土地,我們將屍體留在這片土地,可我們還是守不住這裡,那麼,我們的犧牲是沒有意義的嗎?
不!不是!
縱然我們連山西的一寸土地也守不住,我們也要去守,就因為這是我們的土地,其他的話都是哄鬼的,只有這一句是真的,那就是「這是我們的土地!」
除非,山西的後生都死絕了,否則,我們絕不會拱手相讓哪怕一寸土,一寸地!
我們活在這個亂糟糟的世界里,可我們仍有我們要堅守的東西,我們有信仰,我們有可以為之付出生命的東西。
我們落後,我們腐敗,我們脆弱的一觸即潰,可我們卻絕不會不戰而逃,我們會死,可我們也要死的像個男人樣。山西的後生不是所有人都是孬種,我們要讓中國人看看,山西還有這樣一群悍不畏死的兵!
葉曉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的身後,她拿著一塊肉,我分不清那是豬肉還是羊肉,她把肉放進了鍋里,沸騰的粥里飄出了肉的味道,我的肚子也咕咕叫起來了。
我不管那群呼嚕聲震天的牲口們,我拿著一頂鋼盔舀了半鋼盔,靠在牆上喝了起來,喝完了我才想起來,這是我那天殺的團長的鋼盔,因為整個旅裡面也只有團長以上的軍官配備了鋼盔。
所以我想起了我的團長,那樣一個要強的屠夫沒了右手,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撐下來,也許,他會自殺吧?
我又舀了一鋼盔粥,然後踢了下離我最近的兵,士兵開始一個一個爬起來喝粥,沒有吃飯用的傢伙,他們就從院子里找了個葫蘆瓢舀著吃,一個吃完交給下一個吃,雖然屋子裡就有桌碗瓢盆,可他們絕不會去拿的,這是紀律,軍人鐵一般的紀律。
來原平的路上有個兵的布鞋磨爛了,把腳都磨掉了層皮,那個兵就偷偷拿了一個老婆婆納的鞋,被我的旅長槍斃了。
我們是兵,不是匪,我們豁出命去跟日本人干,就是為了不讓別人去拿他們的東西,我們怎麼能拿?保境安民四個字早就深入到了每一個山西人的心裡,這四個字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
所以,我們願意當兵,我們願意像個男人一樣去守衛我們的土地,我們願意為了他們去死,我們願意為了保境安民四個字拋頭顱灑熱血。
自民國以來,山西的部隊從來沒有做過一件欺壓百姓的事情,這才是我們最驕傲,最光榮的事情。
我吃飽以後,靠著牆,望著葉曉雪,她蹲在我旁邊,雙手捂著臉,似乎累的狠了。
我聽到她輕聲說「沒有葯了,沒有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