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時隔十五年再次看見這孩子,荊賦離的心情很複雜,雖然在銘安看來自家的宮主,昭國神聖的長公主依然情緒無波,可誰又知道她現在內心裏的波濤洶湧呢?

明明之前她還是粉紅粉紅的一團,眼睛還沒睜開時不時哭鬧兩句的孩子,轉眼之間她就長得那麼大,成了五官精緻的姑娘了。

時光真是折磨人啊。

「兩位……姑娘,有什麼事嗎?」拓拔諶不好意思的走上去打招呼,她原本是想稱呼「兩位大嬸」的,因為這裏都是孩子的緣故,所以她以為這兩個站在門口的女子是哪個孩子的母親,有事來找他們了,但是等走到近前看見人家的臉的時候她話說了一半突然改了口,頗有些失禮的樣子。

還好改口了,拓拔諶心想,這樣兩位年輕的姑娘被人叫「大嬸」的話,一定是會生氣發火的吧。

「你成了這裏的夫子?」荊賦離並未答言,只是微微抬起眼瞼,眼神環顧了四周后問道,「你認得字?」

「那當然了,我們夫子可厲害了,可是我們村裏第二個認得字的人!」沒等拓拔諶回答,一個調皮的男孩就驕傲的誇讚了自己的夫子,好像全天下就只有他的夫子最厲害似的。

「小虎別鬧。」拓拔諶紅了臉弱聲斥責一邊的小男孩,也不管他不服氣的表情,對一直淡淡的看着這一切的荊賦離道,「家裏雖然貧困,卻曾經是書香世家,因此晚輩雖然說沒有功名,可是也認得幾個字的。」

又成了書獃子了。荊賦離心下暗自嘆息,本來以為將她送走,她可以平平安安長大就好,不奢求她懂什麼道理,只是沒想到她卻又跟誰學了這些,不正是中了拓拔繼的下懷?

本來一個拓拔繼就夠難纏的了,沒想到又來一個拓拔諶,她們母女倆要是合計好了到最後煩惱的還是她的吧?

「你可認得元疏憶?」懶得再問下去徒增煩惱,荊賦離直接開門見山的表明了來意,「她一直在找你,你可願意跟我回去見她?」

「元姐姐!」拓拔諶剛聽見元疏憶的名字就高興的像是得了糖的孩子,就差一蹦三尺了,只是一時的振奮過後她又想起了什麼,隱晦的看了看自己的右腿,不說話了。

就算不看,荊賦離也知道她的右腳是怎麼樣的,當時給她改命時她的哭聲還猶在耳,荊賦離的心好像開了一條縫,裏面潺潺的在流着血,止也止不住。

她也沒有再說話。

那些孩子也都是懂事的,看見自家夫子突然之間沉默了也都沒有做聲,都綳著臉好奇的跪在椅子上看着夫子和漂亮的姑娘說話。

「還是不用了。」拓拔諶眼睛酸酸的想要哭,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殘疾的腿還是自己不能跟着眼前的人走,她就是覺得心裏酸酸的好難受,漲滿了平常她買不起的醋一樣,讓人難受。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希望止住自己將要往下掉的眼淚,看着荊賦離,眼睛紅紅的就像是一隻小兔子,「姑娘,能不能幫我給元姐姐帶個話?」

到底是怎樣的環境才造就了面前這樣的孩子?荊賦離嘆息,心裏的裂縫更大了,她籠在袖子裏的手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對着拓拔諶微笑道,「還是你自己告訴她比較好,我想她也比較喜歡你自己告訴她的。」

「可是我……」拓拔諶看看微微露出笑容的荊賦離臉更紅了,她覺得元姐姐很好看,可是她覺得面前的這位姐姐也很好看,但是書上說如果你喜歡一個人的話就要說她是最好看的,可是看看對面的女子冰雪初融一樣傾國傾城的容貌,她總是忍不住想要去親近,雖然這樣對於自己的喜歡來說是一種背叛。

「不礙事,疏憶有沒有告訴過你,她們家很大,不缺銀子,養活得起你?」洞悉了她的顧慮和擔憂,荊賦離看着她局促的模樣,安撫她,「所以別擔心會給疏憶帶來麻煩,這一點沒什麼的。」

「但是我……」拓拔諶還是不同意,轉過身去看看那一堆聽說她可能會走的小鬼頭,各個都不情願的模樣,又想起了自己居住的祖屋和一點薄田,雖然破了點,但到底是祖宗留給自己的,爹娘留給自己的遺產,自己這樣走了,會不會不孝?

「我還是不去了。」幾經掙扎,拓拔諶還是搖了搖頭,看着荊賦離不好意思道,「謝謝你了,姑娘,我不去了。」

「那可由不得你,銘安,帶她回去。」荊賦離淡淡的輕聲吩咐道,親眼看着銘安和一個侍衛小心翼翼的把她們的小殿下抓住后,她又好像想起什麼,看着拓拔諶皺眉道,「你剛才說先父……你爹不在了?」

「嗯。」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她就被對面姐姐旁邊的那姑娘抓住了,拓拔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到底怎麼了,獃獃的順着她的話回答她,等自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被人抓住動彈不得的這種感覺的時候,她才有些慌了,「那邊的漂亮姐姐,你們要帶我去哪裏?」

銘安在拓拔諶與荊賦離說話的時候一直當着透明人,沒有任何動作的站在荊賦離身旁等著命令。本來聽着拓拔諶說起「先父」這個詞的時候她就想笑了,只是顧忌皇家面子到底忍住了,現在聽見她又喊荊賦離做「姐姐」,她一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姐姐,還真虧得小殿下能喊出來,她偷偷撇一撇荊賦離的臉色,果然一向淡然的宮主也破了功,露出一副震驚古怪的樣子。

可真是個傻孩子。

荊賦離嘴角抽了抽,看看拓拔諶琉璃一樣瓷白的臉上那副不明所以的表情,都有一種扶額的衝動,她微微調整了一下心緒,又恢復了平常那副古井不波的模樣,看着拓拔諶微微一笑,「很好,以後要是有一個叫拓拔繼的人問你,你也說你爹死了。」

拓拔繼,看我氣不死你。

「嗯?」拓拔諶不明所以,看着荊賦離嘴角微勾的模樣疑惑得偏了偏頭,這位姐姐到底在說什麼呢?

「絮虞,快快快,跟我去勸一勸皇伯父,你看皇伯父瘋了么?!竟然派重兵包圍了長公主府,雖然皇姑不在那裏,但這樣一來不是昭告天下他和皇姑決裂了么!哎,快走啊,絮虞你還有閑空看書?!」

「你冷靜點,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那都是幻象。」梁絮虞不緊不慢的道,說話間,她又翻了一頁書。

「什麼幻象!我看你是看這些閑書看多了!」現在的元疏憶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她一把扯過梁絮虞手裏拿的書,放在眼前一瞧,「莊子?!你什麼時候像拓拔宏那個人渣一樣開始對這個有興趣了?!快走,再晚皇伯父就要攻掉長公主府了!」

「說了急不得的。」梁絮虞淡定的把自己的書從她手裏抽出來,自顧自的翻開,看了一行字后,對着那邊還急得不行的元疏憶道,「你是從哪裏知道皇伯父帶着兵包圍了長公主府的?」自從中秋宴后元疏憶就猴急的拉着她回到草原上暗暗發動人尋找一個叫拓拔諶的小姑娘,已經好久沒有接到中原的消息了。她們在草原上,與中原的距離那麼遠,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你還要問我,你不知這件事現在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嗎?」元疏憶氣急敗壞的在帳篷里的躺椅上坐下,使勁的搖着她的椅子,一邊搖一邊跺腳,「今日一大早我還沒起身呢,就聽見我帳篷外面兩個侍女爭執這件事,我一問才知道,繼伯父昨天晚上不知道怎麼回事,批奏摺的時候突然之間大發雷霆,拿着虎符就調動了軍隊去圍長公主府,連幾朝元老都攔不住,這件事大清早的就傳遍了整個天下,連旁邊國家的大臣和君主恐怕都知道了。」

就只瞞了她們兩個!

梁絮虞停止了看書的動作,凝神想了一下,她的繼伯父雖然平常舉止與一般的君主不太一樣,但度量卻真的能撐一隻船了,這世上恐怕沒有誰能夠輕易惹惱他,尤其是對待皇姑,小心翼翼還來不及,怎麼會輕易的帶兵去圍剿?

「而且……我聽說這還不是第一次了。」元疏憶停止了「咯吱咯吱」折磨自己躺椅的行為,看着聽了這話疑惑的望過來的梁絮虞,皺眉,「那兩個侍女年紀都挺大,聽她們說,皇姑和皇伯父的矛盾好像早就有了,十五年前也是這樣,不同的是上一次是皇姑藉著太皇太后的名義直接軟禁了皇伯父,廢了他的帝位,後來還是拓拔皇室無人,大臣們聯合上書皇姑才肯點頭放人的,皇家的親情果然不是我們能懂的。」元疏憶感嘆總結道,「所以咱們還是好好的在這草原上過日子吧,別的就別太在乎了。」

沒那麼簡單。梁絮虞暗自搖頭,這些事從來都不是她們能夠決定的。

「我們要不要通知皇姑?」稍微冷靜了點,元疏憶也知道現在去勸拓拔繼肯定不頂用,還不如直接告訴現在可能還沒接到消息的荊賦離。

「不必。」放下書,梁絮虞淡藍色的眼裏閃出光輝,荊賦離現在恐怕,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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