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章 冰釋·談笑烈烈將相和（一）

華光從幽蘭閣里走出來時，心下已明了大半，王到底是個明白人，當務之急，還是得把白影培養成一位將軍。略略思忖，踏著鵝卵石鋪就的小道躊躇片刻，還是往一個方向走去。

不遠處，一棵粗壯的榕樹後人影一閃。

幽蘭閣不遠處是一個精巧的小池塘，叫落珠湖，養著幾尾鯉魚，冬季，也不常常露出水面。附近是一條迴廊，盡頭拐個彎就算徹底出了這幽僻之地。華光想著事情，拐角處不曾注意，也根本沒料到會有人這時候突然出現，黑影突然出現在眼前，來不及迴避，「啊」一聲和那人撞了個滿懷，那人也是不曾想到，只是迅速伸手將華光扶穩，認清了臉，便低下頭，行了禮。

「華大人，在下冒犯。」

華光站穩，正了正衣冠，認出他是王帝的貼身侍衛，便道：「無妨，王有何吩咐，我正有事上奏。」

「大人，王帝今日和公主上紫雲山了，得有三兩日下來。王帝吩咐我告訴大人，信上的計策，他很贊成，就交給大人來辦，王帝一向信任大人。」

其實王帝尚未出發，只是他有些不願見到大人，可能是不好意思——追雨偷瞄了不遠處的身影，又瞄了帝師一眼，一襲白衣如雪，精緻的面龐上眉頭蹙著，這時微微舒展，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追雨恍了恍神，低低道了聲「告退」，轉身便走。

華光回到京都的府上，閉門休整了一日。

第二日過了午晌，白影從暫居的別院出來，路上碰見夫子正朝自己方向走來，上前去問聲招呼：「夫子，聽說你被軟禁了，大啟王沒對你怎麼樣吧？」

當著孩子的面，華光並不好意思說出個中緣由，臉上有點難堪，清了清嗓子，說：「只是商議了些事情，沒有軟禁那麼嚴重。」華光總是想得多一層，以為白影於他而言畢竟陌生，又是鄰國的王子，本國的政事糾葛總不方便透露。頓了一頓，又說：「白影，過來說話。」牽過他的手，領到小徑盡頭的亭子里。亭子周圍其他的樹木葉子都敗光了，只有幾株梅花傲岸地開著，絳紅的顏色在一片枯萎中顯出悲壯的活力。

「白影，這一年委屈你就在我的府上住下……白影，你願意帶兵作戰嗎？」

白影很快就悟出夫子的話里話，狠狠地點了下頭，確實也由不得他拒絕，於是站起就要拜謝。

「只要能報仇，白影永遠銘記夫子的大恩大德！」

華光將他扶住，百感交集地點了點頭，輕輕地說：「那我出門一趟。」

清癯的身影在凜冽的空氣里似乎輕輕顫動，偌大的庭院里，滿目的蕭瑟里，似乎一陣風就能將他颳倒。白影望著華光瘦削的背影，不知道心裡為什麼會湧起一股難過，可是的確，在紛繁雜亂的宮中，他卻守住這一份清癯的傲岸。

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解下身上的藏青斗篷，叫住了他，說道：「夫子，給你披上吧，反正也是你的衣服。」咧嘴笑了笑，兩顆虎牙冷不丁露了出來。就著孩童的天真，冰涼的空氣有了些許溫度。華光來不及推辭，斗篷已經披在身上，眼前那天真明媚的笑容閃了閃，嚴寒里，心中卻流過一股暖流，有些錯愕，繼而微微一笑，如春風般溫柔。

「那你快回屋，別凍著了。」

白影告辭，閃進房內，背影一蹦一蹦。華光突然想起了幾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冬季，王還只是孩子，也把一件青色的斗篷，披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