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周父的離開並不意外，可對於周維來說是巨大悲痛，那是喪親之痛。

一年內，他失去了很多東西。孩子，婚姻，父親。

他還能失去什麼？

麻木的鞠躬握手，和所有前來弔唁的親朋好友鞠躬。哀樂響起，冷風刮過，周維抬眸看向遠處，天陰沉沉的壓在頭頂，似乎要下雨。

陳軒過來了，他拍了拍周維的肩膀：「節哀。」

周維點點頭：「嗯。」

陳安給他打電話了么？

陳軒走進去看到陳安和周琴跪在水晶棺材尾，白色的孝布遮住了陳安的臉，只露出尖瘦的下巴。陳軒有些心酸，陳安心腸很軟，她改不了。

陳軒有時候也希望陳安能狠下心來，徹徹底底的成為壞人，而不是現在這樣委屈

可是性格，又怎麼能是朝夕可以改變？

陳安也看到了他，等了一會兒，她膝蓋有些發麻就起身去找陳軒。

兩人在別墅外面的樹蔭下找了位置坐下，陳軒點起一根煙抽了一口，看過來：「你在這邊待幾天？」

「最起碼也得等他爸下葬，到時候再說，不能再刺激老人。」

「也行，你注意安全。」

「嗯。」片刻后，陳安抬頭看向陳軒：「哥，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指什麼？離婚還是離婚後陪他回老家參加葬禮？」

陳安轉頭看了周圍，這邊沒有什麼人，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陳軒彈落煙灰，抬手揉了一把陳安的頭髮：「你沒錯，無論什麼選擇都沒錯。你們兩個沒有感情基礎就結婚，造成矛盾也不懂溝通，離婚對你們來說也許不是什麼壞事，你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後悔。至於你陪他回來，人心都是肉長的。」陳軒深深吸了一口煙，半響才吐出白色煙霧：「你一直都是軟心腸的孩子，也沒有錯。」

陳安心裡明鏡似的，她什麼都清楚，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有些憋悶。

去火葬場的時候，周維把陳安往後面推了一把，抬眸看向陳軒：「你看著她，別進去了。」

火葬場高高的煙囪，道路兩旁都是賣出殯相關的商店。花圈輓聯在風中飄著，十分滲人。遠處不知道什麼店響起了音樂，是佛經，悠揚渾厚的聲音響著。

陳安往後退了兩步，周琴哭的聲嘶力竭，劉永臣緊緊抓著她的胳膊。風捲起了黃葉，飛向了遠處。他們走了進去，陳安曾經見過母親被送入這種地方，她哭暈過去。

那時候周維一直在她身邊陪著，沒有什麼多餘的話，周維本來就不是會說話的人，他只會緊緊拉著陳安的胳膊。才陳安暈過去后，抱起她往醫院送。

他父親中風，他的婚事是全家關心的事，他需要婚姻。陳安的母親重病即將離開人世，她需要婚姻讓母親安心。而周維也一直是她愛的人，所以他們結婚了，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最終走向了悲劇。

陳軒是在葬禮之後離開，陳安和周維的事還沒公開，所以她得留下來。

下山的路周維開車，她坐在副駕駛，天陰了兩天終於放晴了。陳安看著窗外急速後退的景緻，許久她轉頭看向周維：「我媽媽走的時候，我那時候也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周維嘴唇抿成一條線，沉默半響才開口：「不用勸我，我心裡清楚。」

「嗯。」陳安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

「陳安。」周維看了她一眼，說道：「在這邊待幾天，媽身體不太好。」

「幾天？」

周維面色冷峻，動了下喉嚨，才開口：「你想辦公司的事，供應商方面你不用擔心，我會給你辦好。」

陳安抿了抿嘴唇：「這是交易么？」陪他演一場戲？

「如果你要這麼認為，也沒什麼問題。」

陳安擰了眉毛，從理智出發，她該同意。

下了山，車開往市區，她能考慮的時間不多。

「行。」陳安應了下來，轉頭看向周維，她動了下嘴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什麼都別說，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

還沒到家，周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周維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戴上耳機接通：「嗯，我是周維。」

「我聽說叔叔的事了，我到l市，抱歉，沒有第一時間趕過來。」蘇芸生帶著哭腔的聲音傳入耳朵，她說道：「周維，我不知道——」

「喪事已經結束，你先不用過來了，我回去再聯繫。」周維突然有些煩，她不能去家裡，自己和陳安這事兒堅決不能讓家人知道。

「怎麼了？我想去看看你。」蘇芸生深吸一口氣：「你在去你家的路上。」

「在什麼地方？先在原地等著，我馬上過去。」周維擰眉，面色難看起來：「見面再說。」

蘇芸生沉默一會兒：「是有什麼不方便么？我們是朋友，你家出這麼大的事兒，你連說一聲都沒有。我過來，你又唯恐避之不及，怎麼了？我只是想看看叔叔，你根本不拿我當朋友。」

「見面再說，在什麼地方？」

電話那頭蘇芸生沉默半響，說道：「春園路中段，我在星巴克等你。」

掛斷電話，周維看陳安表情有些不太好看，她是不是會多想？

「蘇芸生過來了。」

陳安回頭看他，輕笑：「我要不要迴避？」

「我不知道她從什麼地方得知這件事。」周維眯了眯黑眸，擰眉：「你避什麼？你是我的妻子。」

「離了。」陳安提醒他。

「剛剛才談好的條件。」周維語氣沉下去，說道：「別鬧脾氣。」

陳安想一腳把周維從車身踢出去，鬧你妹的脾氣！

既然離了，管他和那個女人好呢。

陳安轉頭看向窗外，周維看她一會兒，在前面路口停下了車：「陳安，我是對蘇芸生有愧疚，可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我們才是生活了三年的夫妻，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陳安猛地回頭看著他：「我就知道你為了別人的孩子讓我失去了孩子，你們要不要見面那是你們的事兒，其實你就應該坦白。離婚了又能怎麼樣？你是鑽石王老五，有錢人換老婆又不是什麼大事，你不缺女人也不會缺孩子。你母親，應該可以理解你——」

「住口！」周維怒氣沖沖，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緊：「陳安你還有完么？」

「前面變綠燈了，你要走么？」陳安不搭理他的怒火，指了指前面的路燈：「你不走也別擋路。」

周維的怒氣無處發泄，重重砸在棉花上，軟綿綿的落下，再沒有發火的理由。

到了地方，周維停車下去，陳安沒有下車，他走過去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你是想要我抱你出來？」

「我有下午的必要麼？在你家人面前演戲，還要在你女朋友面前演戲？」

「蘇芸生不是我的女朋友，你要我說多少遍？」

陳安下車，她穿著黑色的呢子外套胳膊上還戴著孝布，把手機裝回口袋關上了車門，看了周維一眼：「逼我急了，我什麼事兒都能辦的出來，你有點分寸。」

周維一把拉過她，鎖上車門攬著她的肩膀大步往咖啡店走去。

陳安掙扎，周維人高馬大夾著小孩似的把她拎過去：「你不就是吃醋？我重複一萬遍，我不可能和她有任何關係，你偏不信。」

「離婚了你知道么？你這是性＊騷擾！」

「你可以報警抓我。」周維沒有鬆手，他可蘇芸生不可能，萬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他和蘇芸生談的時候回來過幾次，蘇芸生過去母親那邊說些不該說的，周維的戲就白做了。

蘇芸生老遠就看到了周維和陳安，周維身材高大，長得好看，身邊夾著個瘦小的姑娘十分扎眼。她咽了下喉嚨，拿起自己的包站起來，一把抱過椅子上的孩子大步走過去。

「周維。」

孩子兩歲多，是個男孩，皮膚很白。長得像蘇芸生，圓溜溜的大眼睛。

「爸爸——」孩子看到周維就開口叫道。

周維咳嗽打斷孩子的聲音，立刻去看陳安，陳安倒是平靜下來，笑笑走過去：「孩子好乖，叫什麼？」

「蘇晨。」

周維擰了眉毛，從口袋裡摸出煙盒點燃一支抽了兩口。陳安已經抱起孩子逗玩，他看向蘇芸生：「事情都結束了，我媽身體不好，你也別過去看了。晚一會兒，我送你去機場。」

「我也好多年沒有見阿姨了，我過去看看她。」

周維擰眉抽煙，沉默，他把視線落到了抱著孩子的陳安身上。陳安很喜歡小孩，短髮傾斜下去遮住了她的半邊臉，孩子抬手撫摸她的臉，陳安笑了起來，對蘇芸生說：「他真乖。」

周維心口疼了一下，走過去奪了陳安手裡的孩子塞給蘇芸生，才騰出手取下嘴唇上的煙：「我媽媽身體不好，不能受刺激，她不知道我和陳安離婚。」

蘇芸生早就知道周維和陳安離婚，那也是她早就計算好的結果。

「你不讓我過去就是這個原因？我只是作為朋友——」

周維視線掃到陳安有些失落的目光，她一直很期盼孩子的到來。剛剛蘇晨的一聲爸爸，她大概又要多想很長時間，周維答應了蘇芸生的請求，做戲也要做全了，這真是一個萬能的借口。

「我知道，可也怕萬一。」

「那我回去！」蘇芸生抱著蘇晨轉身就走，周維看她背影，也沒有追上去的意思。想了一會兒，抽完最後一口煙扔掉煙頭，拉住陳安的手大步走了過去。

「我送你去機場。」

陳安至始至終都沒說什麼，她就是個外人，旁觀看戲。

「你不用顧忌我，想追就去追。」

周維回頭咬咬牙恨恨揉了一把陳安的頭：「你想找死是么？」

蘇芸生帶著孩子確實不太方便，周維開車送她去機場，半道蘇晨叫著餓，委屈的哭了起來。周維開口：「中午吃飯了么？」

「沒有，一下飛機就往這邊來，中間又趕上堵車。」

周維沒說話，沒一會兒找了一家餐廳。

這幾天陳安跟著忙前忙后，也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

進去找了位置，周維電話鈴就響了起來，他拿起來看到來電是周琴，接通：「姐。」

「你怎麼沒回來？」

「媽怎麼樣？」

「就那樣，她讓我打電話問問你到哪裡了，擔心你。」

「沒事，有個朋友過來，馬上就回去。」

「早點回來，路上開車注意安全。」

掛斷電話，對面蘇晨眨巴著圓溜溜的眼睛：「周爸爸。」

「嗯，沒有外人的情況下，叫我叔叔。」周維糾正，看了眼蘇芸生：「還要瞞著么？」

「寶寶，以後叫他叔叔，嗯？乖。」蘇芸生教蘇晨，又喂蘇晨喝水，半響才抬頭看向周維：「他沒有機會拿到孩子的dna。」周維這麼說，那陳安什麼都清楚了，蘇芸生有些難堪。

難怪上次在商場她會突然提到司澤，原來，她什麼都知道，諷刺自己么？

抿了抿嘴唇，周維真的喜歡上陳安了，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周維那樣高傲的人，竟然會喜歡上陳安這種長得不咋地的女人。

周維給陳安倒了一杯茶，才給他自己倒，順手的簡直是毫無違和感。

蘇芸生想現在起身抱著孩子離開，權衡利弊，她還是坐在原地。

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吃到一半陳安電話響了，她就走出去接。

電話是沈瑜打過來的，他溫厚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陳安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呼出一口氣：「沈醫生。」

「那天你急急忙忙走，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陳安走出了餐廳，已經下午，夕陽西斜。陳安抿了抿嘴唇，笑道：「過幾天這邊的事情就結束了。」

電話那頭的沈瑜難得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王帆是我的鄰居，小妹妹，那天讓我假裝她的男朋友。」

陳安轉了下眸子，他解釋這些是什麼意思陳安心裡清楚。

「那天著急走，抱歉。」

「沒什麼，現在在什麼地方？」

「l市。」陳安說：「王帆現在在什麼地方工作？」

「剛回國沒找工作呢。」沈瑜聽出來她轉移話題的意思，也就不再繼續，說道：「我最近看了一本很不錯的書，你一定會喜歡——」

周維點燃一根煙狠狠抽了兩口，凝視著陳安，她和誰打電話笑的那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