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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千秋穿着紅衣,外頭罩着金紗,左晴將她腦袋扶正,不許她再亂動。

「不行,這不行。」北千秋扶著腦袋有些驚慌:「我這往後一仰頭,絕對就斷了脖子啊!」

「那你就別仰頭,挺好了脖子。」左晴說着取了瓔珞梅花金環來給她帶在頸上,北千秋實在是不喜歡這些,她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扯,左晴跟她哥一樣訓斥她,抬手拍在她手背上。

「左陽呢?」她先吃着糕餅,滿嘴是渣的說道。

左晴可真慶幸沒給她上唇紅,笑道:「往後天天見呢,你還急着這會兒。到婚禮正點兒之前,你可是不能見他的。本來該提前把你送走幾天才合規矩,可我哥不放心你到別的地方住,才讓你留下的。」

「那我現在要做什麼?」她一抹嘴問道:「干坐着?」

「你啊,現在先要去娘家坐着等人來接!」左晴笑着將她扶起來,頭上先罩着一塊紅紗,領着她朝外走去,外頭是一輛低調的馬車,左晴和她一併坐進車裏去,小聲道:「這會兒還不是接親,咱們先委屈委屈,等一會兒到了娘家,讓他高頭大馬來接你。」

北千秋倒是好奇,娘家?她哪兒來的……娘家啊。

等到馬車往城東而去,等停在了一處看起來普普通通卻也成院落的民宅前,北千秋不使閑的掀開帘子,看到那處民宅愣了一下:「這是……」

這是北門在長安最早的據點,在她還是何北的時候就存在了。

馬車停進巷內側門,北千秋剛剛下車,側門湧出一幫子灰衣人來,恨不得扛着她往裏走。北千秋大笑起來:「你們丫這幫熊孩子們,也不老老實實做事,跑到這裏來幹嘛!」

左晴也笑着往裏走去,阿朝和冬虹扶着她,她就像是個巡視領地的大老爺一樣連頭上紅紗都扯了,望着屋裏頭掛滿了紅綢的院子,沈浮圖手底下的幾個人奇形怪狀高矮胖瘦各不同,卻都打扮的素凈,拱着手拿着厚的要撐爆的紅包上來道喜。

北千秋眼睛都直了,接過來往胸口塞,指著沈浮圖笑罵道:「就知道你小子富得流油,當年你跟冬虹成婚的時候,還要到我手裏頭來討賞錢,真是不要臉啊!」

沈浮圖面上也有了幾分笑意,回道:「誰自個兒說着冬虹跟半個閨女似的,能從你手裏掏出兩個子兒來,比我自己賺下金山銀山都有成就感。」

曲若沒見着人,可總是跟着他的那幫灰衣人卻難得喜笑顏開,彷彿是逃脫魔掌一樣扒著北千秋不肯撒手,笑着誇她容資艷絕,北千秋得意的都要鼻孔朝天了。還有與冬虹差不多打扮的幾個年輕女子,似乎也是樂伎出身,說話聲音婉轉的跟唱歌一樣,拿着一朵牡丹別在了北千秋後腦的髮髻上。

不少先前在長安和冬虹一同處事的樂伎,都要參加到今日婚禮的行樂中。這處院子似乎早就不用了,但為了暫且做個據點而又裝潢起來,院子裏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大多都是北千秋的親信,和她說起話來沒大沒小卻也熱鬧非凡。

中間支了幾張桌子,桌子上擺了個長凳,幾個人扶著北千秋,她一腳踏在桌上,豪邁的坐在長凳上,也不顧那沉重的金冠和樣式傳統的喜服,笑着拍了拍手,下頭喧鬧的人群頓時一片安靜。

左晴看着她身邊的阿朝一臉期待的望着高處坐着的北千秋,院中大部分人也都是同樣的表情,再環顧周圍如同是山大王集會一樣的場面,她大概能猜到北門高層商議大事時候的景象了。

「咳咳,今兒啊,你們北爺就算是找著男人了!」她清了清嗓子說道:「爺也沒什麼本事,不過是找了個攝政王爺嘛,我知道你們不滿,但我就算是屈尊嫁了嘛。」

她說的尤其不要臉,下頭的人卻是一陣噓。

「有人要你就得了吧!一把年紀了還裝,你還裝啊——」

「咱們爺之前不知道在我們面前提過多少遍小王爺了,這都多少年了才嫁出去,還不趕緊燒高香!」

下頭的人說的話實在不給她留面子,北千秋佯怒道:「要不是他求我,我怎麼肯下嫁!」

旁邊響起了一陣笑聲,北千秋這才說着正事:「不過,縱然北門想做我的娘家,可對我來說不只是娘家。只有受了委屈才會跑娘家,可我是心一直都在這兒。咱們大家一起為了一個目標許多年了,往後還有各種各樣的目標,也有各種各樣的險阻,我會越來越不中用,也會有越來越多的沈浮圖和曲若從你們中產生。」

「北門不會在陽光下行走,可是暗中的空間卻很寬廣,我們的未來太多了。」她笑道:「長安本部在這兒,我也在這兒,這段時間只不過是北門的一個節點,卻絕不會是走向衰敗的節點。」

這似乎是因為北門中正在發生一些變動而說出的話,左晴望向她的身影,阿朝卻湊過來,說道:「統主跟我說,這叫公司內部定時集會的鼓勵宣言,以前都是沈浮圖說這些,沒想到統主的煽動力也不差嘛。」

「倒是你,就平下心留在北門了么?我看你這段時間家也不肯回,難道你也真的要將這裏當作家了。」左晴皺眉的抓着她的手腕問道。

阿朝點了點頭,看着說完后和大家嬉鬧一團的北千秋,勾唇道:「姐何必擔心我,我是想要成為北門中能獨當一面的人,才一直認真跟着她。指不定哪一天,我也能在一方遲詫風雲了,到時候我要看着哪裏有青年才俊,捆好了打包給你送過去做面首。」

「你可真是,都學了些什麼做派。」左晴笑道。她掩下心頭的情緒,去融入這個氛圍。阿朝的臉幾乎毀了大半,這是當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她若是能不在意,走着北千秋的路子,或許也能過得很好。

這時代的婚禮一般都在夜間舉行,接新娘的也不是轎子,而是高輪華麗的馬車。夜色已經濃重,她頭上罩着類似於蓋頭的紅紗,聽着外頭的喧鬧聲,阿朝激動地拍着她胳膊:「是哥來接你了——」

「哦,怎麼半天不進來。」北千秋都有點心急了,紅紗並不擋視線,她坐在堂下,想要往門口望。阿朝連忙攔住她:「哪裏是那麼好讓他來迎你的,新娘家都是要有人出去刁難才是,這會兒第一波出去的都是曲若手底下的人,你就想着他一會兒那慘樣吧。」

曲若一日都沒出現,北千秋有點擔心那幫灰衣人會直接把左陽按在地上打,阿朝故意說得誇張,看着北千秋有些擔憂的樣子掩唇笑道:「放心,哥可是把親衛都帶來了,大不了門口打一架,總能進來的。」

她話音未落,卻聽着外頭一陣亂糟糟,還真是打起來了……

左陽是下定決心要將禮數做全,外頭一幫親衛喊著「新婦」,這就是在催禮了,這時候北千秋才能開始動身,她沒見過左陽的喜服,急着想出去看,左晴和阿朝連忙將她扯住,說道:「姑奶奶,你矜持點吧。」

她可不管,幾乎是一甩手就拎着衣裙往外頭跑,命人打開門,門外正是兩方都有些狼狽的灰衣人和南明王府親衛,左陽騎在馬上,顯然也不少讓人扯衣服,趕緊坐在馬車上整理衣領,卻沒想到門忽然打開,站在門口的是一身紅衣的北千秋。

北千秋一抬頭,就看着左陽有些不好意思卻也激動興奮的騎在馬上,白髮上束有爵冠,一身紅衣在路邊火把的映照下熠熠生輝,他顯然是連鬢角都好好修飾過才肯見她。左陽剛要開口說她這身好看,卻沒想到還是北千秋搶白先開的口:「你這身喜服倒是沒有顯得黑,還挺好看啊。」

「嗯。」他面上有些羞赧,北千秋說的直白,他半天才抿唇回應:「你也很好看。」

旁邊的馬車還沒有靠近,北千秋就撲到馬前,拽着他的韁繩想要上新郎的馬,嘴裏還念叨著:「你快點帶我走吧,我都等了一天了,這兒連吃食也沒有,我餓的都要死了。」

下頭的人看着她一身裙裝卻擠著要上馬,嚇得魂都要掉了,不要命的跑過去將她拽下來:「北爺您安生會兒吧,您是新婦,哪有跟新郎這就共乘一騎的!咱矜持點啊!」

北千秋不允,卻也被強拖着上了馬車,那馬車高輪華蓋,十分華麗。她幾乎是被當做一團行囊給硬塞進車裏,下面便是左陽要騎馬繞車三圈。這個禮節並不難,左陽定下心神來,繞着馬車開始繞圈,他很怕自己因為緊張出錯,總算是沒有驚到馬車前的幾匹馱馬,卻冷不丁的從側邊車簾里伸出一隻手來。

正要歡呼禮畢的人群幾乎都把目光凝在那拈著塊綠豆糕的白皙手臂上,北千秋探出一點頭來,興奮的叫道:「左陽左陽,馬車裏有糕點,還熱乎的呢,你快嘗嘗——」

當然有了,那是他備下的啊。

然而北千秋卻非要他嘗嘗,左陽只好伸手,從她指尖接過來,在眾人的目光中矜持的咬了一口道:「……很好吃,那你多吃點吧。」

北千秋歡喜的應了一聲,收回手去。馬車外一陣靜默,剛剛一聲歡呼卻噎了下去,大家好像什麼也沒發生的默默順着往南明王府的路走動。

沿街的火把與長長的送親隊伍,幾乎吸引了整個長安城的居民,聽聞小西湖夜宴時時常長安城都能空了一半,如今也差不多了。

火把如同火龍般蜿蜒在長安城內,送親的隊伍帶着無數裝滿嫁妝的華車跟在後頭,南明王府的鐵甲親衛更是給這場婚禮增加里幾分威嚴。然而不論是誰的迎親隊伍,有一項深受廣大人民群眾喜愛的插曲,就是障車。

大抵都是娘家有些人攔著新郎不讓走,非讓新郎表示誠心之後才肯放行。放行后這些障車之人,也要隨行入送親的隊伍中,使得隊伍看起來更加熱鬧。

可北門的人是不會在人前大肆露臉的,又為了給北千秋長臉,所以左陽請動了他大哥前來障車。果不然當左坤一身華服,帶着人馬攔在路中央的時候,幾乎所有興奮跟車的長安百姓都高聲歡叫起來:「這是秦王——」

左坤是按理說了一番話,其實眼下之意就是留下「買路財」,好好對新娘好,否則就攔在這裏不讓你們成親。

左陽正是要說一段表對妻子赤誠忠心的話,再掏出紅包來,卻沒想到刺啦一聲,馬車車簾直接被斬斷,一個身影帶着凜然肅殺之氣往外而來。

北千秋果然不肯老實的坐着,等到看着她大步邁出車內,手執鐵扇指著左坤,叫他大哥不要破壞她夫妻感情的時候,左陽好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捂臉遁走。

他什麼都想到了,卻是忘了跟北千秋說一遍流程啊!

這會兒沒有北門的人攔著,送親的隊伍里每個人都不是空着手的,手裏頭都會捧著各種嫁禮,沒一個人攔得住北千秋跨身上馬,手裏拿着鐵扇怒不可遏的和左陽共乘一騎,猛夾馬腹朝左坤衝去!

「你這算什麼大哥,別想攔着我!縱然你再怎麼不願讓我進門,可這個男人我要定了!」她要這樣沖回南明王府去啊!

左陽在馬後虛弱的環著剽悍怒吼的北千秋,刺激的神志不清,幾乎都要流淚了……

這樣也好,早回家,少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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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再再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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