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痞子

「呸呸呸，晦氣，晦氣，一群狗娘養的，氣死我了！」唐凌雲忿忿不平的走進宿舍樓！

吃過晚飯，唐凌雲往電影院門口一站，從背包里拿出航模一放，新奇的玩意兒和下午一樣吸引了不少顧客，生意和中午幾乎一樣好，眼看著手裡的貨要賣光了，最後卻出點麻煩，不曉得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幾個小痞子，拿了最後幾個航模就走，提也不提給錢這碼事，揚長而去！

唐凌雲明白是碰到街頭的小霸王了，孤身一人，又不是電影里那種以一敵百的超人，犯不著為那點小錢和一幫小痞子斗，打傷了人，或者被人打傷了都不划算，也就收攤回來了，只是心裡的氣還是不順，口中就免不了罵罵咧咧的！

國慶放假也不用晚自習，宿舍樓已經送電了，燈火通明的，可一進宿舍，空蕩蕩的沒半個人，也不知那群傢伙去哪裡野了，反正脫不出打撞球，泡遊戲廳，唐凌雲也懶得理會，胡亂扒了衣服往水桶里一塞，沖了個冷水澡，一頭倒床上了，忙了一白天，累！

迷糊間，聽得房門「咣當」一響，宿舍門被人用腳重重的踹開來，一下子驚醒過來，看著魚貫而入的室友，不由苦笑！

這些傢伙，長著手也不知道幹嘛的，進門從來不用手推，一色的拿腳踹，不是門上包了厚厚的鐵皮，估計用不了一個星期就會被踹成八塊，就算是這樣，鐵皮也被踹坑坑窪窪的變形了！

「操他媽的，下回再出門，我一定帶把刀，碰上那兩個傢伙，就砍死他們！」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來！

一幫人進得門來，正是宿舍里其它的七個人，一個不少，只是臉色都不好看，滿面通紅者有之，怒髮衝冠者有之，臉色蒼白者有之，驚魂未定者有之，也不知遇到了什麼事！

「我就說不要去遊戲廳去嘛，你們就是不聽，要是不去的話哪裡會碰到那種事？」說話的叫羅德文，是唐凌雲的老鄉，個子挺高的，因為名字和NBA的明星羅德蔓只有一字之差，人送雅號「花大蟲」，不過這頭大蟲的膽子和個子成反比，是個老實頭！

「他媽的，不是你們拉住我，我非搞死那兩個混蛋不可！」一直叫嚷的曾學智，外號「渾球」，他家鄉風氣剛烈，據說家家習武，村村練拳，是個不吃虧的主！

據他自己講，有一年家裡的中巴車和別人爭路線，他點著炸炮包就往人家車上拋，還好沒炸，不然不曉得死多少人！

至於這話是真是假，旁人也沒去過他家，誰又清楚，反正他說是這麼說的，不過人真卻是個真真正正的渾球，狗臉上不生毛的傢伙，翻臉比翻書快，唐凌雲和他處了四年，這點還是清楚的！

「你能打幾個？鬼曉得他們有幾個人？沒看見他們身上帶著刀？不怕死么？」白骨精明顯要想得多些！

「媽B，不就兩個人么？那個光頭和大蟲差不多的個子，上去五個還搞不定他？那個屁股上的黃還沒縮回去的小孩，一米五都不到，雷尚日都能搞定了，怕什麼？不是你們一群膽小鬼拉住我，我一人都能搞定他們了！」曾學智怒道！

「你牛，那你當時不出手，現在倒叫喚起來了，什麼玩意！」田雞剌他一句！

「他媽的，想打架是不是？來呀！」渾球怒聲叫道！

「算了，算了，大家都信在一個宿舍里，也沒幾個錢，犯不著吵架」另一個廣佬譚文才做起了和事佬！

這麼一說，幾個人也沒心思吵了，大家都沉默不語，寢室里的氣氛很是壓抑！

「你們這是怎麼了？」唐凌雲聽著他的對話，心中隱約記起了什麼，問道！

「今天倒霉得很，早曉得就不去外面打遊戲機了..........」花大蟲自怨自艾起來，一五一十把剛才的遭遇倒豆子一樣講給唐凌雲聽！

吃了晚飯，宿舍里的七個人閑著沒事，商量去街上玩！

這會兒還沒有網吧，太康是個小地方，好玩的不多，也就遊戲機，撞球之類的場所，連「練歌房」也要好幾年後才有，天南海北的同學，撞球你會他不會，七個人就跑去學校底下的遊戲廳打遊戲機去了，正玩得高興，被街上的小痞子堵住給敲詐了，在學校，新生被校外的小痞子敲是常事，不被敲才是怪事，問題主要不出在敲詐上面，而是這七個人被敲得古怪，七個人被人家兩個給敲了，一個是個光頭的大個子，另一個，看樣明顯就是個小學生！

所以「渾球」就很不爽，認為不光不應該給錢，最好是把那兩個傢伙打一頓，有兩個也很不忿，其它的人因為剛到太康沒兩天，東西南北還沒摸清呢，打架簡單，打完了可怎麼得了，除非不上街了，不然次次都得提心弔膽的，反正錢也不多，就給了，一幫人因為這個爭上了！

花大蟲說著，其它幾個人該幹嘛幹嘛去了，洗漱的洗漱，看書的看書，只是彼此間都帶著幾分火氣，早沒了唐凌雲下午看到的親密融洽了！

果然如此，唐凌雲感嘆起來，這件很不起眼的小事，後來可是鬧出很大的麻煩！

當年自己好象因為不合群，也沒有去打遊戲機，回寢室后聽他們講過的，可誰也沒想到這麼根小小的導火索，差點沒把航校炸平！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敲詐的事，沒多久就傳到其人耳朵里，整個寢室里的人，個個被人鄙夷，遇到什麼爭球場，爭水龍頭之類的事，人家一句：「七個人被一個小屁孩子給敲了，沒鳥用」，什麼爭的臉也沒有了，灰溜溜夾著尾巴跑！

這樣過了兩年，再沒看到那兩個敲詐的傢伙，慢慢的，大家也淡了，可輪到唐凌雲他們班機械實習時，出事了！

所謂的實習，也就是上午去實習工廠摸摸機床，下午一般就沒什麼事了，打個轉就回學校，愛學習學習，要玩也沒人管你，半放牛狀態！

結果那天下午，趕上渾球和兩個同學上街玩，在學校下面的廣場上打撞球消磨時間，好死不死，居然給他碰到了先前敲詐他們的光頭混混！

這時唐凌所在的班級已經升到了三年級，太康市裡裡外外哪個角落都摸得透了，個個也混油了，打架鬥毆成了家常便飯，一幫人和街頭上的小混混開仗也有幾回，班上的同學也齊心，在太康不說橫著走，反正等閑的小痞子也沒人敢主動招惹他們，太康航校的學生下手狠，公認的！

被敲詐的事，宿舍里的人在學校里被人擠兌得夠嗆，渾球對那兩個小混混恨得要死，可太康雖說不大，人也好幾萬，來來回回沒有再碰到過，也就只能在心裡暗恨，慢慢的也就談了報復的心思！

這會兒人見了面，眼不由就有兩分紅，可那光頭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幫朋友一起玩，渾球渾是渾了些，不傻，知道這會兒要上去，多半是找抽，也只能是肚子里包了一包邪火沒處發！

正當他尋思著在那兒打那小子悶棍好呢，結果光頭一桿撞得狠了，撞球飛到渾球那桌，不邪不歪，把他的頭打了個大包，平日里就有許多的怨氣，這會兒火氣大了！

光頭橫得慣了，哪會把一個學生放在眼裡，大模大樣過來撿球，好象那球打了人是理所當然的，渾球這時哪裡還管對方几個人呢，腦袋一充血，新仇舊恨一併算，一杆子砸在亮晶晶的光頭上，當場把那小子打了個滿臉桃花開！

打了就往學校跑，光頭身邊那群混混朋友，哪個在街上又不是橫著走的主，哪會輕易放過，一幫人拿著球杆磚頭追著他們打，仨人頭破血流地逃進了學校，還好後面的被保衛處攔在了外面，不然真不知被打成什麼樣！

本來這事情到這裡，也就告一段落了，可渾球他們副頭破血流的樣子，又哪裡遮得住，班上的男生多半在宿舍里打牌下棋，看他們一副血淋淋的慘樣，先是吃了一驚，接著一問，怒火衝天！

那兩年，正是《古惑仔》熱播的時候，男生們看得是熱血沸騰，頭腦發熱，大有一言不合就撥刀相向的架式！

機械實習時，實習工廠里，車，鉗，銑樣樣工具齊備，實習工廠生產載重摩托車，三指寬的彈簧鋼板，精鋼車軸到處都是，工具，材料不缺，鉗工，車工啥的又都學過，基本上每個人都偷偷的製作稱手的武器，其實也是航校的一個傳統了，每屆的學生都會製作這些東西，只是製造多少的問題，一個老師帶一個班，真要人人時時看住，忙得吐血也不行，一般就是交待了任務后，就去忙自己的，有問題自己去辦公室問，對於製作武器的事，實習工廠里的老師也知道，只是不抓到現成的，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在多少年也出什麼事！

這會兒，那些個自製武器都從隱避處一抽而出，一幫人衝出校門就和趕來的痞子們開戰，保衛處的人正和一幫小痞子對峙，眼見著進不了學校的混混們有退卻的跡象，正要鬆口氣，冷不防背後殺出一幫子手持鋼刀鐵棒的學生，竟一時沒反應過來，讓學生衝出了校門，片刻間兩幫人就打得雞飛狗跳！

按常理來說，學生會是常年累月在街頭打架鬥毆的混混們的對手！

可這會兒，事有巧合，本來混混們出來玩，又不出來火拚的，身上帶把小刀不錯了，事起倉促，手上無非是順手撿來的木棍磚頭這些東西，哪想到學生們手裡清一色是用磨製的厚背砍刀和精鋼圓棒，武器上就輸了一大截！

又是一路追著渾球跑過來的，雖然廣場距校門也不過三四里路的光景，可再好的身板，天天抽煙喝酒把妹妹熬夜，也早淘空了一半，一口氣跑到這裡，已經是超水平的表現了，這會兒剛把氣喘勻，腳還軟著咧！

一個班的男生全都跑來了，二十多個，比混混多了一倍不止！

武器，體力，人數，都要蓋過混混，加上平日里，和街上的混混也不是沒交過手，東風吹，戰鼓擂，如今的世界誰怕誰？

一時間，棍棒與磚頭齊飛，刀光並血花一色，打得街頭混混們抱頭鼠竄！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就不妙了，正當學生們打得過癮時，後面大隊人馬趕過來支援了，手中的傢伙也換成了慣常鬥毆的器物，甚至除了冷兵器，還有人帶了火藥槍趕來參戰！

這時，保衛處那幾個人哪還鎮得住場面，眼看一副學校要變成戰場的場面，保衛處的人都急得快要上吊了！

一面派人給派出所打電話，一邊給保衛科的幹事們發電棒警棍，老科長的「五四」也掏了出來，雙方僵持起來，直到大批警察趕到，鳴槍數聲，逮了幾個帶頭的混混，才算是鎮住了場面！

這一戰，那幫混混被打慘了，傷了好幾個，本不欲草草了事，肯定要加以報復的，可學校在太康這一塊勢力也不小，給公安局施壓，大大小小的痞子頭頭們，接到了公安局的嚴厲的警告，如果有人敢到航校報復，就要槍打出頭鳥，最後事情不了了之，算是圓過去了！

從那之後，小痞子對於航校這一塊，算是有些怕了，沒事盡量不到這一帶來晃蕩，連著著敲詐勒索新生的事情也少了許多！

發生了這種事情，學校在護短之餘，也不會放過那些惹禍精，唐凌雲他們班的班主任背了一個大處分，大會小會上做盡了檢查，全年的獎金統統泡湯，把班上的男生們恨得要吃肉喝血！

全校收繳刀具武器，連床頭晃動的木棒也在沒收之列，校辦實習工廠的領導和帶隊老師記大過，渾球和帶頭打架的兩個學生一併開除，參與了打鬥的，一個沒落，留校查看好幾個，大過小過更是人人有份，唐凌雲也記了個大過，一直到畢業時才撤銷！

還有在打鬥中受傷的，其中最重的一個，腦袋上挨了一磚頭，開了洞，一直在醫院裡住到畢業才勉強出院，還落了個腦震蕩的後遺症，颳風下雨就頭痛！

不能不說是血的教訓，代價慘重，這是唐凌雲走上社會前學到的最慘痛的一課，從那之後，他的脾氣好了很多，快要和人紅臉動手的時候總會想起這些，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也就算了，十幾年也就這麼平平安安的過來了，之所以剛才那幾個小痞子強搶他東西時不出手，原因也就在這裡！

再說了，真要動手也討不了好去，太康雖是一座不大的城市，街上的痞子真是多如狗，而且這些小痞子，還不是黑社會那樣盜亦有道，他們是除了一條爛命，屁也沒有，下手一點輕重也不知道，為斗一口氣下死手的事多了，而且，一般不出人命案子，公安局也難得管到，警力不足，管不過來！

這其中的緣故，說起來遠了！

太康這裡地無三尺平，山高林密，自古就是惡瘴之地，蠻荒之所，漢，苗，回，土家四族雜居，真正的窮山惡水出刁民，民風極是剽悍，村寨之間打冤家，械鬥，人腦子打成狗腦子的事，平常得如同吃飯喝水一樣！

別的地方四九年，五零年就解放了，全國來說，這裡也是解放得晚的，到五三年才解放，這其間三四年的時間，幹嘛去了？

剿匪！

千百年的歷朝歷代，太康都是遠近聞名的土匪窩，沒人分得清誰是民誰是匪，白天看著在地里幹活的老百姓，晚上就成了打家劫舍的強盜！

民國年間，就更是變本加厲了，民國政府的話，在這裡就是個屁，一切土匪說了算，不光光各個山上是土匪，就是縣裡的頭頭腦腦，從縣長到職員，就沒有不和士匪沾邊的，甚至招安的土匪頭子當縣長的事也有過，干幾天，不如當土匪爽，帶著人槍又上山了！

新中國成立后，在這一帶駐紮了十幾萬的部隊，漫山遍野的剿匪，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死傷了一個多師的軍人，才把土匪問題徹底解決，八十年代初，還擊斃了一對一直在山野間流竄的土匪夫妻，可見淵源流長了！

這會兒是九六年，全國新一波的嚴打過去沒多久，很多狠角不是吃了花生米，就是不被送到大西北挖沙子去了，情況已不那麼嚴重了，要擱早兩年的太康，十幾二十個人的在街上打群架，根本不算個事兒，幾乎天天都有，街上的刀光劍影，火暴得超過電影里的場面！

就在嚴打前沒多久，學校下面的廣場上，兩幫人用衝鋒槍手雷開打，死傷了十好幾口子，連過路的也不能倖免的挨了流彈，至於把人拖到農貿市場的門口用武士刀吹斷手腳，或者哪個老大的腦袋被人用槍頂著打成了爛西瓜之類的傳聞，時有耳聞！

唐凌雲在這地方上了四年學，算算，親眼所見的打架鬥毆，不光手指，把腳指加上也算不過來！

就這樣不惹事，小心了又小心，事情還是找上你，被街上的混混搶了一回，敲詐了好幾回，更有一次在溜冰場玩，兩個人撞到一起，打起來，一位掏出火藥槍指著另一個的腦袋拿腳踹，他老人家就站在那人後面，槍一響，肯定非死即傷，好在是一場虛驚！

這麼算來，真要太康撈世界掙錢，少不得要過地下勢力這一關，不然買賣開不了幾天，多半會被人砸個稀巴爛！

說不得，要提前和散打隊的那幫傢伙打打交道了，否則武力太弱，掙了錢也沒花的命！

得了，明兒起個早，去烈士塔撞大運去，不曉得那幫傢伙這時是不是在那裡訓練！

夜深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