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室友

唐凌雲所謂的飛鳥玩具，實際上是一種航模，正式的名字叫做「橡皮筋動力撲翼機」，機翼能像鳥和昆蟲翅膀那樣上下撲動的航模！

放飛前，先把橡皮筋擰緊，然後放手往半空中一拋，航模的兩支翅膀在橡皮筋的帶動下，「撲撲」的拍打開來，在半空中盤旋不落！

這東西，說簡單也簡單，一眼就能望穿，一片塑料膜，幾根橡皮筋，兩根粗回形針，外加一個用一次性木筷子粘成的機架，就組成了一架撲翼機，根本不要多少本錢，先前那個媽媽和唐凌雲討價還價就是這個原因，誰也看得明白成本不多！

可看明白歸明白，真要自己做出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不是長時間接觸飛行器的人，即使照貓畫虎的比劃著做出來，也不見得能在天上飛，多半會一拋出去，就因為重心不穩或者是兩邊不平衡而一頭栽在地上，摔成一堆零碎，別看著這航模簡陋，裡面涉及到的航空方面的東西，也是有一點的，剛開始不很容易上手！

想當年，唐凌雲剛開始搗鼓這種撲翼機航模時，也是折騰了許久，慢慢磨出來的經驗！

這話一扯，就扯得遠了！

唐凌雲所在的中專，名叫太康航空工業學校，最開始時前身是「三線工程」中一座軍用機場的附屬維修基地，七十年代中期時，軍備大潮漸漸落下，機場的任務就少了，又因為太康這地方屬於老少邊窮地區，教育不發達，省里就把維修基地改建成了技校，再後來，機場由軍隊移交給地方，技校也升格成了中專，地方與航空航天部雙重領導！

學校的名字中有「航空」二字，可在學校里學的東西，與航空並無一點關係，非要扯上一點關係，就是畢業前一學期，唐凌雲他們有一門選修課，叫「航空概論」，講飛行器發展史的，除此之外，別無其它，翻遍整個學校，連個木頭航模也找不到，更別說飛機了，後來唐凌雲他們這一屆畢業好幾年後，學校也不知道從哪個廢品收購站里淘回來一架「殲六」戰機的空殼，粉粉刷刷一番擺在校門口，這才結束了航空學校無飛行器的窘狀！

不過，學校的圖書館里，倒是可以找到一些與航空相關知識的圖書，其中就有製作航模的內容，唐凌雲無聊時也翻過，草草而過，並沒製作過航空模型！

畢業后，唐凌雲外出謀生，幾番折騰，才混進了一家瀕臨倒閉的台資電機廠當了一個技術員，一個月五百塊，包吃住！

那兩年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時候，唐凌雲正畢業的當口，要用錢，老爹又生了一場大病，把家底折騰了個八**九，東南亞金融風暴后，國家緊縮銀根，外面欠他家的債也收不回來，弟弟跟著又上了高中，四處伸手要錢用，偏是沒一點進賬，唐凌雲只能是急病亂投醫，先找個棲身之地，胡亂混口飯吃，不餓死就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過年也沒路費回家，都寄回去給弟弟做了學費，正好廠里的門衛辭工回家，老闆就讓唐凌雲先頂著門衛的工作，等來年開工再說！

那老闆是個台灣來的破落戶，在島內混得妻離子散，無路可走，這才到大陸來淘金的，早兩年還掙了點錢，不過都大手大腳花掉了，這兩年，廠子不景氣，關了開，開了關，連廠房的租金水電都付不出來了，不是靠他弟弟接濟，餓死街頭都有份，台灣的房子早賣了，居無住所，過年就接了兒子過來團聚！

唐凌雲還挺有孩子緣的，半天工夫，就和那個十歲一百二十斤的小胖子打得火熱，他上班下班，那個小胖子都纏著他一起玩，從他老爸的房裡偷出來好煙好酒好吃的給唐凌雲，從不離手的GameBoy也大方的借給唐凌雲玩，跟個小尾巴的似的！

上白班還好，打發打發也就過去了，上晚班就慘了，唐凌雲一晚上合不上眼在廠里巡邏，白天好不容易有時間睡覺，小魔頭找到宿舍里非要纏著他一起玩兒，道理講不清，咬定不鬆口，不答應就搗亂，砸門敲窗，這還怎麼睡？

可你抽了人家的煙，吃了人家的東西，玩了人家的玩具，總不能說翻臉就翻臉吧？要講義氣不是，對那小魔頭，唐凌雲可真叫是豆腐掉進灰堆里，打不得也拍不得，滋味別提了！

一連幾天都是這樣，人都累垮了，得找點事情給小胖子，不然自己非光榮了不可，可玩什麼呢？要錢的東西玩不起，沒錢，白天困得半死，也不可能陪著他，想來想去就記起了在書上看到的航模，反正需要的材料，廠里都有，廢包裝紙，棧板，膠帶，膠水什麼的，一分錢也不用花！

乘著上夜班的工夫，就搗騰了一個最簡單的滑翔航模孝敬小魔頭，可人家見過的場面大，對唐凌雲這種一沒賣像二沒技術的玩意兒根本看不上眼，照折騰不誤!

沒辦法，唐凌雲只能再接再勵，把書上的那些航模搜腸刮肚的想了個遍，製作出來的航模不斷升級，橡皮筋螺旋漿航模，橡皮筋直升機航模，橡皮筋撲翼航模，反正不用花錢就好，其中撲翼機花的時間最多，前後好幾個夜班一直都在調試，折騰個沒完沒了，不過結果還好，總算用這個是把那小祖宗給哄住，不和他搗蛋，可以安穩的睡覺了！

過完年，小胖子回了台灣，不久，唐凌雲也另找了一份工作，這事也就忘到天外去了，只是前不久，陪女朋友到上海玩，逛南京路時看到有小販有賣這種撲翼機航模，當然，人家工廠里的東西，比他用邊角料拼拼湊湊的要漂亮多了，這才恍然，哦，這東西對於一般人來說，還是挺新奇的一個玩意兒，能拿來賣錢，早知道這樣，當年自己還打什麼破工，做這東西賣不是要強多了？還小小的為當年自己錯過賺錢的機會遺憾了一把！

如今，缺本錢，許多賺錢的計劃沒辦法開展，就打起了製作這種航模來賣的念頭，反正花費不多，一試水，行情還好，當然要大幹特干！

宿舍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國慶放假，新生班級都被組織都去黃龍源風景區玩了，本來唐凌雲也有份，因為想乘著放假賺點錢，前世又去過的，爬山涉水沒什麼意思，借口生病賴了下來，這會兒，宿舍里就他一個人！

靠窗的書桌上擺滿了零碎，剪刀，膠水，透明膠帶，尖嘴鉗，美工刀，回形針，一把一次性木筷，塑料包裝紙，滿是木屑，塑料碎片，雜亂無章，都是唐凌雲的傑作，書桌暫時就是他的工作台！

在一個人全神貫注投入工作時，時間是過得最快的，彈指一揮，還沒什麼感覺，窗外的光線就暗了下來，一個下午不知不覺過去了！

這辰光，宿舍的室友也快要回來了，書桌得收拾一下，不然回來又有得說了，一個宿舍住八個人，就一張桌子，三個抽屜被先來的瓜分了，其它人不要想染指，不然就是吵架！

數數做好的撲翼機航模，八十三個，還有一半沒有調校過重心，只是大概的做好成了那麼個樣子，飛不穩，但一時半會，也只能這樣了，等要拿出去賣的時候，再抽時間仔細調整了！

「咣當」一聲大響，包了鐵皮的大門被人一腳飛開，重重的撞在洗瀨架上，整得飯盤臉盆一陣亂響，一隊尤如打了敗仗的潰兵東倒西歪的進了門，宿舍里的傢伙們全回來了！

下鋪的幾位，衣服鞋子也顧不得脫，往鋪上一栽，砸得床板直響，「唉喲，唉喲」叫喚起來，不用說，旅遊么，都是那樣，花錢買罪受，肯定是哥幾個逛得太久，累趴下了！

「怎麼樣，一個人在宿舍里爽吧？」「渾球」曾學智順著床梯爬到唐凌雲邊上的上鋪！

「還好，蠻安靜的！」唐凌雲笑道！

「可惜呀，山上山下，到處都是美女，你沒看著，可惜了！」

就吹吧，哥們又不是沒去過那地兒，這種節假日去，全是人，上山看腳板，下山看頭頂，連照個相也是趕天趕地的，從哪裡看到的美女？

「小唐唐，不是我說你，也太虛了，上回軍訓，剛開始曬太陽就中了暑，這才多久，又感冒了，你不會是紙糊的吧？要好好補一補，不然以後娶老婆是大問題呀！你看我，瘦是瘦了點，可身體結實呀！」一個瘦得跟猴子一樣的眼鏡男一邊往對面的上鋪爬一邊調過頭來調侃唐凌雲，這傢伙叫王鵬，是寢室長，精明人，許是心思太重的緣故，從來只長骨頭不長肉，人送外號排骨精，又名白骨精！

「省省吧，長成你那副風也吹得走的小身板，我倒寧願不活了！」

小唐唐這綽號，從剛開學就跟著唐凌雲了，雖然已經聽了快一個月了，聽得還是寒毛直豎，又反駁不得，這幫傢伙，最愛起鬨，越是反駁，越是叫得歡實，搞不好最後真就坐實了這外號，那不得噁心死呀？

自已身體什麼底細自家清楚，比牛還壯，虛個屁，不是那場莫名其妙的重生，哪會在剛軍訓就發生中暑暈倒的丟臉事，今天自己說感冒，純屬託辭罷了，只是不好說！

「明兒給你弄點三鞭酒好好補補」王鵬躺在床上回了一句，大男人的，長得太瘦了，也是一塊心病！

「鬼知道我們小唐唐上回是真暈倒還是假暈倒，把周萱壓在地上，那姐姐掙了又掙，就是擺不開小唐唐，吃盡了豆腐，不要太爽呀！」對面上鋪的四眼男笑嘻嘻的介面，這個叫田軍，外號「田雞」，寫得一手漂亮的硬筆書法，四年間幫班上的男生抄了不下於上百封的情書，是那種很淫蕩的淫，嘴巴上的！

真是三句話不離本淫呀，汗一個！

「小唐唐，你可要小心點，我那老鄉被你壓在地上，該摸的不該摸的，你都摸完了，說不定哪天，他男朋友就找人來扁你了！」聽得下鋪響起了廣式普通話，這廣佬叫雷尚日，也是個四眼，一個宿舍八個人，多半是眼鏡人士！

我暈，這是哪跟哪呀，周萱長得不錯是不假，可就那副太平公主的身材，也只能吸引你們這些只看臉蛋的初哥，再說，我們倆可是混了三年的同桌，只當兄弟一樣處，從來沒來電的，這會還被傳起了八卦，真是沒天理了！

周大小姐進學校就找了個高年級的男朋友，不過沒處幾天就吹燈撥蠟了，唐凌雲當然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扁他，他根本不擔心，真要有人來找麻煩，誰扁誰還不一定呢，當那些年的功夫是練假的，雖然好些年沒碰了，可底子在那不是？

只是剛進校的新生就打架，景響不好，不定學校怎麼處分自己，想當年，自己當著圖書館一干老師的面，一拳撂倒個傻蛋，結果學校非要開除自己不可，最後還是馬叔託人情找關係才保住的學籍，後遺症還多，光大大小小的檢查就寫了不下於五六份，還被老班請到台上當眾檢討，可是倒了一段日子的霉！

起鬨吧，你們！

唐凌雲心裡苦笑著躺倒在床上，他沒話說了，能有什麼話說？難倒逢人就告訴他：我不是身體虛，也不是故意吃誰的豆腐，我是重生了，曉得不，重生！

姑且這種秘密不可能說給別人聽，就是說了也沒用，人家不定就把他當精神病了！

低調，低調，由他去，這幫小王八蛋，你不理他，一會兒，也就偃旗息鼓了！

唐凌雲的想法，很快在五分鐘之後破滅了，一個女人頂五百隻鴨子，可這男人要八卦起來，也不差！

這會兒一個個腰不酸了，腿不痛了，渾身上下也有勁了，躺在床上口吐白沫的扯著唐凌雲的是非，如果再加上手腳抽筋，都趕上抽風了，真是讓人無語！

一幫人正胡侃著，聽見外面的喇叭里傳來一陣軍號聲，唐凌雲沒反應過來，只見幾個床鋪上剛剛還癱軟如泥的傢伙象是被電擊了一樣！

「噌」一下從床上跳起來，急急忙忙的整理了一下被壓扁的被子，操起小臉盆一樣大小的飯碗衝出了門！

「吃飯嘍！」一聲長嚎伴著一陣叮叮噹噹的敲擊飯盆聲遠去了！

「找死呀！」

「滾！」

「去死！」

那位敲鑼打鼓怪叫的兄弟背後，飄起眾多被打擾了休息的人們的怨念！

學校號稱是軍事化管理，作息都是以號聲來的，可這都過了十幾年，哪還記得，上一世，唐凌雲一直也沒分清那些號聲到底是什麼意思！

吃飯，吃飯，唐凌雲從上鋪竄下來，拿了飯盆正要出門，想了想又丟了架子上，學校食堂的飯菜太差勁了，餵豬多過人吃，要鹽沒鹽要油沒油的大鍋菜，時不時素菜能吃成葷菜，半條蟲子躺在碗里，想想就沒什麼胃口！

節假日就更差，都放假去了，小貓一兩隻值班，全是隔天的飯菜一熱，就糊弄過去了，簡直無法入口！

現在賺錢了，還是到外面去吃一點，記得校門口有家飯店不錯，正好在那吃完飯就去擺攤做買賣！

主意一定，唐凌雲找出背包，把用橡皮筋紮好的幾疊航模放進去，背起包晃晃悠悠的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