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車禍（新）

「你個死妮子，又跑到哪野去了？人家說小孩四歲五歲沒人喜，七歲八歲討人嫌，一點都沒錯，你就是個討人嫌的貨色」

每天下午都聽見一個老太太在屋子裡喋喋不休地罵著，夾雜著東西砸過去的聲音。

常常有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在這個罵聲中，「嗖」得跑出來，手裡拿著醬油瓶子或者一點零錢，小腿蹬蹬地跑去小賣部。

王奶奶坐在門邊摘菜，小小的身影飛過她身邊，赫然看見了小人兒臉上幾道暗紅印子，看得人心裡一滲。

對著身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王奶奶起身回了屋。旁邊的罵聲又一次響徹在傍晚的炊煙里。

瘦瘦小小的身影，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買回來奶奶要的東西后就坐在門口，看著遠處的夕陽發獃。

「還不給我死過來，該吃飯的時候，狗都知道自己湊過來，你還要人喊。你就和你那挨千刀的媽一樣讓人討厭火大－－－」

瘦小身影，迅速回來，幫奶奶端飯端菜老老實實坐在桌子邊上；等大人開始動筷子了，小小的手拿著大大的兩根筷子努力把飯往自己嘴裡扒拉，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夾著盤子里所剩無幾的菜葉。

「吃就知道吃」老婦人惡狠狠地罵著，用筷子在夾菜的小手上用力「啪」得一打，打得小女孩渾身一哆嗦，兩滴豆大淚水滴落在碗里，小女孩迅速止住淚水，把菜夾回來和著剩下的飯三口兩口拔完，又幫忙收拾碗筷。

老婦人一瘸一拐地走進裡屋，小女孩把小飯桌和凳子收好，又把地上的飯粒仔細掃起來，倒給籠子里雞吃。

摸了把額頭的汗，接著打了一盆熱水，用力端起進了側屋。

一個中年男子正神色專註地在桌子上畫著什麼，旁邊是剛吃完飯菜的碗筷；

「爸爸，洗臉洗腳」

男子停下筆，接過臉盆放在一個椅子上，洗了把臉，又放在地上腳伸進去，小女孩彎下身子仔細地幫他清洗，男子抬起腳，小女孩拿起旁邊的毛巾幫他擦乾。男子坐在床邊，愣愣地看著小女孩顫悠悠地端著水出去，走到大門口一倒。

這時暗色的夜裡走出一個晃悠悠的人來，一腳踩進剛倒的水裡，抬腿全是泥。頓時來人火了，一腳把小女孩踹倒，臉盆咣啷滾了很遠。

響聲驚動了老婦人，拿著正在縫補的衣服連忙出來，渾身酒氣的老漢沒理睬她直徑走進屋裡。

老婦人沒有看地上的小女孩，心疼地拿起被摔在地上的臉盆，仔細查看有沒有被摔破了底，幸好只是掉了塊瓷。

「你就不能把水倒遠點，白吃飯的東西，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小女孩怯生生地坐在黑暗裡，一點聲也不敢出，等那一瘸一拐的身影走遠，才慢慢站起來，被踢到的大腿很疼又似乎不疼，走不成路，幾乎是慢慢地爬著到屋子門口，一推卻發現裡面不知道被誰反鎖了，小女孩又慢慢地移到另外一個窗戶底下，拿了小凳子踩著趴在窗戶上，溫暖的燈光里，老婦人正慢慢地幫中年男子脫衣服，又給他小心地蓋上被子，坐在床邊滿足地看了一眼他的樣子，伸手拉滅了燈出去。

屋子裡一片漆黑，小女孩離開窗戶，坐在地上看著天空的月亮，很大很圓出奇的漂亮。風吹過來，涼涼地，冷冷的，好希望能有一床被子能蓋在身上，該有多美好啊！

就這樣想著，沉沉地就進入了夢鄉。

清晨在無比美好的香味中來到，那是炒雞蛋的味道，和夢遊一般，直勾勾地跟著氣味走到了鄰居的廚房門前，看著鍋里黃燦燦翻炒著的雞蛋，不由得流下口水。

正在炒雞蛋的阿姨，看到小女孩，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等炒雞蛋盛進盤子里，阿姨迅速夾起一小塊，塞進小女孩的嘴裡一邊和打發叫花子一樣得吆喝「快點，走，走」

剛出鍋的炒雞蛋，非常非常燙，小女孩被燙得淚水直在眼裡打轉同時一種巨大幸福安慰著她，這個清晨有一塊這樣美味的炒雞蛋就可以了。

旁邊的門吱的一聲打開了，小女孩迅速跑進去，不一會端著一個尿盆去公共廁所倒，又回來忙前忙后，幫著點火做早飯。

老婦人全然沒發現小女孩在門外睡了一夜，只是忙咯著一家人的早餐。

早餐很簡單，就一碗粥，一個拌黃瓜，一碟小鹹菜還有幾個饅頭。

隨著幾聲咳嗽，老漢起床刷牙洗臉，然後坐在小飯桌邊上，愛憐地摸摸小女孩的頭

「小雅這麼早起來了，真乖啊。」他全然忘了昨晚踢小雅的事情又對老婦人吼道

「你別老給她留這麼短的頭髮，女孩子扎個小鞭子多好。」

「行，我一早一晚再給她磕兩個頭當娘娘給供上」老婦人冷冰冰地說。

老漢沒理會老婦人的冷嘲熱諷，三口兩口吃完了早飯，摸摸嘴又掏出手絹擼了把鼻涕，起身拿了個包去上班。

「爺爺，再見」小女孩乖巧的對爺爺揮手告別

「在家，乖，聽奶奶的話」爺爺和藹地囑咐著，小雅點點頭

奶奶嘴裡繼續罵罵咧咧地收拾著碗筷，小雅碗里還有小半碗粥沒喝完，奶奶也不等她吃完直接拿走，小雅手裡拿著筷子和一小口饅頭盯著空空的桌子，愣了幾秒鐘，趕緊吃完手裡饅頭，把自己的筷子洗了放起來。

慢慢懂點事後，聽說自己出生前家裡的境況挺好的，一家子都是掙工資的而且掙得還不少；一天爸爸去學車出了車禍，搶救了半年撿回一條命但人變得呆呆傻傻的。小雅的媽媽，瞞著爺爺奶奶，通過關係偷偷辦理了和爸爸的離婚手續，又趁爺爺奶奶不在家的時候，把家裡的值錢的東西洗劫一空，單單把**個月大的小雅留下音信全無。

奶奶氣不過，跑到親家去要人，卻發現自己兒子已經被離婚，協議規定孫女歸兒子撫養。兩家對罵了好幾場，奶奶把小雅抱到親家那裡，聲明「你女兒生的這個東西，讓你女兒來管，她不管誰管？」，在小雅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頭也不回的離開。往往是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不到一歲小雅又被送到院子里，安靜得坐在門前不哭也不喊。

來回送了好幾次，小雅也不哭了，每次就是獃獃的坐在那裡看著大人們吵來吵去。

一天奶奶忽然中風住了院，姑姑把小雅抱著送去姥姥家，卻發現門口鐵將軍把門，一家人不知去向。

大家漸漸發現，小雅是個奇怪的孩子，比小狗還好養，從來都不會生病，有口吃的，見風就能長。

因為太好養了，人們常常忽略這是個鮮活可愛的小姑娘。

奶奶出了院，落下輕度半身不遂的毛病；姑姑叔叔們回了各自的家。這時奶奶發現小雅是一個非常好的情緒宣洩筒；可以任由她罵，一個連她媽都不要的孩子。

日子總要過下去，爸爸的病還得治，爺爺退休后又找了個活每天去上班；奶奶每天托著不靈活的身子忙裡忙外。

爸爸姓於，叫於曉晨，這個小女孩也就是於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