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王伐崇

公元前1062年，西伯侯姬昌稱王。

公元前1061年，姬昌伐犬戎。

公元前1060年，姬昌伐密須。

公元前1059年，姬昌伐黎。

公元前1058年，姬昌伐邗。

公元前1057年，姬昌伐崇。

崇侯大公子崇雲昂然立於城牆之上，面對著十倍於己的河西聯軍，眉宇之間，全是擔憂與焦急。

他不是為自己擔憂，是為自己的父親崇侯虎。

崇國是商王安插在河水以西的一顆釘子，充作商王耳目，監視河西諸侯尤其是周國的動靜，十幾年前，周侯姬昌發兵伐黎，就是父親及時探得軍情，報與商王，由此商王一戰而擒姬昌，逼得姬昌送長子伯邑考入朝歌為質子。后伯邑考被商王烹殺，姬昌便跟崇國結下了深仇大恨，從朝歌回來后，振興國勢，積極備戰，時刻準備翦商大業。

現在，他終於忍不住了，崇國是商王親信之國，伐崇便是跟商王宣戰，姬昌未必做好了同商王決戰的準備，但要攻滅崇國，卻是再也等不了了。

現在，他終於來了。

三天前，姬昌聯合九國諸侯，加上周，組成十國聯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向崇都，同時以威名赫赫的二兒子姬發為帥，率六千兵士攻打明城，就在今天，將明城團團圍住。

明城只是一座小城，地位並不重要，只不過崇侯的兩個兒子都在這裡，姬昌發兵兩路，分明是要將崇侯一脈趕盡殺絕，以泄其痛失長子的心頭之恨。

以往兩軍交戰，都是先下戰書，然後在沙場上擺開陣勢，雙方主將一聲令下，兩邊開殺，現在，姬昌連這個規則都顧不得了，六千軍隊將小城團團圍住，只下一道戰書，直接就要進行攻城戰。城內只有不足六百人，其中三分之二是奴隸，接下來將是一場惡戰。

崇雲看著對面大營中豎起的「周」字大旗，眉頭緊皺，他知道那是姬發大帳所在的地方，是十國聯軍的指揮部。

不知父親那邊怎麼樣了？

崇雲嘆了口氣，看現在這陣仗，崇國怕是要絕祀了。

「兄長！」崇侯二公子崇桓跑上了城牆，大聲道：「方才陣前答話，周國言道若想活命，便得肉袒面縛，還要……」

崇雲眉毛一挑：「還要什麼？」

「還要膝行到陣前謝罪！」

崇雲眼眸微收，望向城外，他知道，在那裡，姬發一定正在得意洋洋地等著看自己的好戲，可能父親也在面臨著跟自己一樣受辱的境況吧。只是……崇雲嘴角微微上翹，跪地求饒這種事只有像姬昌這種貪生怕死的人才會做出來，而我崇雲，寧死不降！

「告訴姬發，要我投降，先把他的項上人頭奉上，不然，只有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血戰到底！！」

明城中響起震天呼喊之聲，用不著崇桓再派人到周軍陣營中走一趟，現在就是在跟姬發宣戰了。

周軍大帳中的姬發聽到對面的回答，微微冷笑，崇侯虎倒也是一員驍將，他的兩個兒子都不錯，尤其是長子崇雲，在河西之地名頭也很響亮，若在以前，自己還想按照一般打法好好會會這位崇侯大公子，只是今日，須留不得他了！

姬發右臂用力一揮：「攻城！」

攻城之戰拉開，河西十國聯軍，以周**隊為主力，潮水般向明城那低矮的城牆攻去。崇雲靠著兩百國兵，四百奴隸，依據地利，抵擋聯軍六千兵馬強攻，一時劣勢盡顯，為振奮士氣，崇雲親自上城牆擂鼓，牆上兵士為鼓聲所震，奮力拚殺，雙方激戰不已。

「誰能為本公子射下此人？」

城下，姬髮指著崇雲，對左右問道。

一位侍立在旁的下臣上前道：「公子，兩軍相攻，施放冷箭，只怕於大王的仁義之名……」

姬發雙目如電，冷冷看向那人：「當初崇磺（崇侯虎）使奸計害得父王兵敗被俘，大哥被那無道紂王烹殺，他可曾想過仁義？！父王行仁義治天下，卻不是對此種無恥之人說的。莫要多言，退下！」

那人惶然退下。姬發重複道：「誰能為本公子射下此人？」

「公子，小臣願意一試！」一個身披重甲的將軍站了出來。

最先被派上城頭跟聯軍交戰的是那些崇國奴隸，兩百國兵是崇雲的主力，不能輕易受損，但那些奴隸也太不經打了些，只這短短不到半個時辰，便去了大半，崇雲又急又怒，雙手用力，幾乎要將大鼓擂破。正發狠，一道寒光閃過，隨後右腿一痛，崇雲踉蹌後退兩步，低頭看去，卻是中了一箭。崇雲又驚又怒，向箭射來的方向看去，知道那是自周軍大營中射出的冷箭，不禁微微冷笑，姬昌自命仁義，自以為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到頭來卻還要使這些見不得人的把戲。

「大公子！」「兄長！」

崇雲中箭，城頭立刻出了亂象，崇桓和幾個家將急忙上前，想要護住他，這時又是一箭射來，正射在一名家將背後，這名家將替崇雲挨了一箭，大叫一聲，向前撲倒，正撲在崇雲身上，崇雲本就下身不穩，被他這麼一撲，向後倒去，卻發現後面已是城牆邊沿，崇雲失去重心，就此摔下城牆，還算幸運，掉到了城牆內側。

「兄長！」「大公子！」

崇雲摔下城牆，城頭大亂，奴隸們失去指揮，更無戰心，聯軍趁機猛攻，城頭一時危若累卵，崇桓安排家將到城牆下面救助崇雲，自己指揮軍隊對抗聯軍。

明城城牆有差不多兩丈高（合4.5米），崇雲被臣下救起時倒沒有流多少血，只是面如金紙，人事不知，氣息奄奄，似乎不行了。

家臣們手忙腳亂護著崇雲來到城中大堂，將崇雲輕輕放在榻上，卻不知該如何醫治，一個個急得抓耳撓腮。

「公、公子！」一個少女從屋室中跑出，見到崇雲的模樣，嚇得魂飛魄散，想要撲到崇雲身上，卻知道自己只是公子的妾（女奴），有眾位大人在此，自己是沒有這個資格的，只能獃獃立在一旁哭泣。

「啊！」一名伏在崇雲身上的家將被火燒到一樣跳起來，臉色蒼白，顫聲道：「公、公子，公子他，死、死了！」

此言一出，堂中之人皆驚，一時都呆住了，少女更是身子一晃，軟到在地。

家將們看向崇雲，知道那人所言不虛，一時沒了主意，只能跪倒在地，放聲大哭。

少女也痛哭不已，想到公子以前對自己的好，還有崇國明定的主亡奴隸殉葬之禮法，再不想活在這個世上，奮起全力，便要狠狠向崇雲所在木榻的石階上撞去。

就在這時，少女撲在半空的身體卻突然停了停，向前沖的力道減去大半，直直伏到了崇雲身上。

「公……公子？」

少女本來死意已決，卻不經意看到崇雲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心驚之下便撲到了崇雲身上，定定看著崇雲，試探問了一聲。

崇雲似乎聽到了少女的呼聲，睫毛動了動，少女更是高興，湊得更近，急聲喚道：「公子……啊！」

少女一聲驚呼，卻是崇雲胸膛鼓了鼓，一口鮮血噴出，正好噴了少女一臉，一個清秀可人的小姑娘立刻變成了赤面獠牙的惡鬼模樣。

少女形象被毀，絲毫不放在心上，只是連聲喚道：「公子，公子！」

跪在地上痛哭的幾個家將看到眼前的變故，又驚又喜，忙圍了上來，一個個「公子公子」叫個不停。

崇雲噴出一口鮮血，人也醒了，眼睛慢慢睜開，耳中全是歡呼狂叫聲，眼睛眨了眨，看著面前這個嬌小的赤面鬼，試探問道：「桃……桃兒？」

少女聽到公子醒來第一個就叫自己的名字，幸福得差點暈過去，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公子，是桃兒，我是桃兒！」

哪知崇雲卻像是極失望一樣把頭歪向一邊，口中吐出兩個她不懂的音節：

「**！」

崇侯大公子中箭掉落城牆，奴隸們的鬥志失了大半，雖有二公子崇桓儘力維持局面，終究難以逆轉頹勢，這時又聽到大堂那裡傳來哀號哭聲，登時人心惶惶，再沒有絲毫戰意，一時兵敗如山倒，河西聯軍很快佔據城頭，幾個家將率崇國國兵護著崇桓急急後退。

「兄長，兄長！崇烏，兄長怎麼了？！」崇桓來到大堂，急聲問道。

那名叫崇烏的家將回道：「大公子受了些傷，昏迷過去了，並無大礙。」

崇桓聽到大哥沒事，心中微松，又道：「城頭失守，明城已破，快，快快隨我向小孤城突圍！」

眾家將手忙腳亂地將崇雲抬到一輛戰車上，就要帶著國兵向東突圍，崇桓騎在一匹馬上，剛要出發，聽到後面有人喊道：

「公子，公子！帶上桃兒，桃兒……哎呀！」

崇桓回頭一看，卻是那個兄長平時最寵愛的妾明桃兒追了上來，小姑娘跑得急，沒注意腳下，摔倒在地，本就是不怎麼利索的一人，現在更狼狽了。

「累贅！」崇桓不耐煩地轉過頭，大聲道：「出……」

「二公子！」崇烏拉住崇桓的手道：「桃兒是大公子心愛的女奴，而且，大公子沒了心跳，是她伏到大公子身上，大公子才醒過來的，如此的話……」

崇桓眉頭一皺，回頭看看正艱難向這邊趕來的明桃兒，道：「帶上她！」

商朝人最信鬼神，崇雲死而復生，很可能與明桃兒有關係，為了兄長的安危，便是累贅崇桓也只能認下了。

河西聯軍攻破明城，崇侯兩位公子只帶著百十名國兵突圍而去。

註：姬昌在位50年，稱王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