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扭轉

前委會議還在繼續。

指揮部內，一盞馬燈擺放在方桌中央，燈芯「啪」的一聲輕響，接着又歸於沉靜。

幾個前委成員圍着桌邊開會，人影卻被昏暗光線映照在四周牆壁上，奇形怪狀，有些詭異。

與會眾人心中有種悲憤又無奈的情緒。悲憤是因為部隊死傷太重，這才是青崗戰鬥的第一天哪，還能堅持幾天？一天之中死了這麼多的戰友，任誰都難以無動於衷。無奈則是因為這次突圍戰，是瑞金太上皇在親自指導，而政委任佳蓮又是一個執行上級指示十分堅決的人，指揮方法上少了些變通，當然，責任不應該她來承擔，她已經十分努力了。

任佳蓮是這支部隊的最高領導，但真正的核心卻是蕭勇，因為這些人都是他的老部下。而任佳蓮更多時候，也是通過蕭勇來指揮獨立團的。

團長和政委的關係很融洽，誰都知道，團長在暗戀政委。

為了維護任佳蓮的權威，蕭勇幾乎是無條件支持她的工作。因此，劉仁軍等人剛剛對任佳蓮的一些指責，頗有些含沙射影的意思。當然，毫無惡意，在蕭勇面前，也絕對不敢有半分惡意。他們只是間接提醒蕭勇，該主動承擔起指揮責任了。

而蕭勇也清楚，現在是獨立團生死存亡之際，容不得他兒女情長，必須挺身而出。

故而，他站了起來，雙手支在桌上，沉聲道：「我們之處境十分危險。攻擊隊形已經楔入敵人防線之中，一旦我們的攻擊強度減弱下來，兩翼的敵人就有可能對我們形成包抄。在敵強我弱的態勢下，一旦我們陷入包圍圈中，崩潰是必然的，結局十分可怕。現在我們的兩翼還沒有動靜，但只要敵人在兩翼做出包圍態勢，而我們又無法打開前進道路，我敢肯定，結局就是全軍覆沒。因此，現在是當斷的時候。政委，要不我先說我的意見？」

任佳蓮抬起頭來，看着蕭勇冷靜和從容的臉色，心中稍安。連忙說道：「你說吧，大膽的說。」

「好，我的意見很簡單，就是立即放棄向西突圍，也不要再理睬臨時中央的指示電，就說我們的電台壞了，沒有辦法通訊。關閉電台，保持無線電靜默。立即合兵一處，集中優勢兵力，攻其一點。然後，今天晚上就向東轉進。我們現在總兵力大概剩下三千多點，現在要做的，就是給敵人最後一擊，然後迅速跳出戰場，並儘快找一處地方休整。我們打擊的重點還是青崗陣地。獨立第一、第二和第三，三個大隊大概還剩下一千三百多人，由劉仁軍率領，合兵一處對青崗左翼敵人發起攻擊，但不許深入，一旦敵人退出之後，就立即收兵，然後向指定位置集結轉移。動作要快，要果斷。傷員要帶走，由政治部負責，要提前轉移，但必須隱藏我們的行動目的。獨立團分成兩個部分，一部由參謀長率領，打擊敵人右翼，但不許深入。另一部由我率領，從正面攻擊青崗敵軍。同時還要派出少量部隊，對原陣地對面之敵人進行監視。記住，我們今天晚上的行動，就是要讓敵人產生錯覺，認為我們是真正的在進攻，其實，我們的進攻就是為了後退轉進，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擺脫敵人糾纏，順利撤出戰鬥。總之，一句話，就是一切行動都要果斷。政治部要動員一切力量，組織好傷員的撤退轉移。如果他們轉移不好，我寧可就死在這裏，不走了。這件事情雷雲生主任負起全責，我和政委的命就交給你，搞得好，我們活，搞得不好，我們死。政委，我就說這些，前提是動作要快，不要有半分遲疑。」

任佳蓮沉思片刻，堅定的說道：「就按照團長的意見處置！」

蕭勇也沒有客氣，接過任佳蓮的話，說道：「我剛剛的話，就轉成命令了，你們要嚴格按照剛剛所說意見執行，不許打折扣。我們處於生死關頭，容不得有半點疏忽，立即執行吧。如果期間有變化，會派通信兵直接傳達。政委晚上和我一起行動。各個部門立即做好後撤準備。能夠動的，都給我去抬傷員。今天的會就到此為止，立即執行！」

說完后，幾個人就趕緊走出指揮部，立即安排各項事宜去了。

「政委，我們也到外面走走，這個指揮部，也要撤掉了。」蕭勇說完後站起來，從牆上取下駁殼槍，背上，取下腰帶，扣緊，整了整軍裝。參謀們開始取下牆壁上的掛圖，以及其他軍需用品，片刻間，指揮部就變成了一般普通民居。

剛剛走出門，就見到匆匆趕回來的偵察參謀，大老遠的就叫道：「報告團長，找到了。一個炮營，六門野炮，六門山炮，都是好東西呀，全是德國進口的。」

「找不到才見鬼呢，尋着彈道，就一定能夠找到這些王八蛋，我們今天可是吃夠苦頭了。警衛連留下一個班給我，其他你全部帶走，還有那幾個主動投降的粵軍士兵，他們已經答應加入紅軍。這幾個人恨死這些炮兵，跟他們說，報仇的時候到了。你們就化裝成粵軍，讓他們幾個帶着，這樣就不會露底，今天晚上在九點之前，將敵人的炮兵陣地全部給我炸了。」蕭勇興奮的說道。

蕭蓮聽后，也很是開心，她雖然武功高強，今天可是數次差點死在這些強大炮火之下。

任佳蓮見到偵察參謀快步離開，不禁問道：「我們晚上還要大打？」

「當然，這是一次大行動，就叫全線出擊。」

「你說我們這樣單獨行動，中央會不會批評我們呀？」任佳蓮有些遲疑的問道，會上她全力支持蕭勇，但並不意味着她就全面認可他的做法和主張。

「這是一條生路和死路的較量，批評算什麼，命都沒有了，誰還管得了那麼多。」蕭勇堅定的道。重要的是，他知道，如果聽李德等人的意見，就是死路一條。再說，將在外，君命還有所不受呢。

「我們真的無法打通西進通道。」任佳蓮問道。她的心中對西進突圍充滿幻想，其實，有幻想的人又何止她。包括瑞金的中革軍委，以及獨立團所屬各部中的大部分人，都渴望着能夠順利突圍回到中央蘇區。只有蕭勇等少數人，才知道這種幻想是十分有害的。

但他並沒有反對，原因是對於大部分人而言，不試一試，又怎知沒有機會？

今天，算是試過了。

「敵人在戰前設立的是三條防禦線，第一條被我們突破，但我們突進的也只有一段較短距離，這兩側敵人並沒有退遠，只是稍稍後撤。一旦我們這邊吃不住勁，他們就會像潮水一樣卷回來，將我們後路兜住。我敢肯定，只要再給敵人一至兩天時間，敵人就有可能對我們形成四面包圍。到那時，我們如果無法打通前路，就將陷入四面重圍之中。再說，我們都知道西進是唯一的路，敵人也肯定很清楚，因此，他們設置三道防線，如果需要，粵軍還可以調動其他部隊形成更多防禦線。我們衝過一條兩條，但不一定能衝過三條四條，關鍵是我們部隊太少，經不起消耗。仗，不是這樣打的，敵人給我們設套，我們一定不能落入敵人圈套，更不能按照敵人喜歡的打法來打。我想，李漢魂肯定巴不得我們和他硬拼呢。如果不改變戰法，大概明天這個時候，最遲到後天早上，我們就是一具屍體了。反正我是不會投降的，大不了重生一回。」蕭勇沒有想到話說太快，居然說漏了嘴。

「什麼重生？」任佳蓮訝道。她倒是沒有想特別的意思，難道人還可以重生？

「就是回到娘胎里再來一回，也就是魯迅先生的《阿Q正傳》中所說的，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意思。」蕭勇笑着說道。

「別說不吉利的話，我還不想死，很多事情還沒有做呢，你也不許死。」任佳蓮堅定的說道。這段時間以來，她的壓力太大，所遇問題已經嚴重超出她的能力，軍事她不懂，卻要承擔此重責，真難為她了。況且，應付上級指示，也讓她疲憊不堪。

「放心，我死不了的。老子還要北上打鬼子呢，蔣某人要不了我的命，陳濟棠也不行，李漢魂更是不足掛齒，日本鬼子也不行，這世界就沒有人要得了我的命。相信不相信，我今後是老得不能動才死掉的，兒孫滿堂那是一定的。」

聽蕭勇大談兒孫之事，讓任佳蓮大笑不止，戲笑着要他先解決老婆問題，否則全是空的。

蕭勇則無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