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臨池觀魚

「波！」

一聲輕響。

水面上漾開一道波紋，再層層擴展開去。一條金魚好奇的斜竄上來，圍著緩慢沉下的那枚桔核繞了幾個圈子后，失望地尾巴一甩，游入水下去。

曲橋處二人沉默著。

柔風拂柳而過，雲夢秋悶悶半晌，終於忍耐不住。無話找話說道：「儀……儀……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的？」

話出口后，自己都在暗恨為何會這樣口舌笨拙。

慕容思儀美目內哀色隱泛，眼看湖水，凄迷道：「阿雲，你實在是太好認了。早在你出現亭下時，姐……姐……我就認出你來了。」

一樣是那麼的無所適從。

雲夢秋心內一陣錐心的絞痛。

聞著她嬌軀上散發出的清幽動人的女兒體香，難以自抑地想著了往昔彼此親昵無間的一幕幕，是那樣清晰深刻，又似那麼的遙遠模糊。

嘆了一聲，情緒低沉道：「我要走了。」

澄靜如鏡的水面反映著慕容思儀的凄婉的眼波，若似浮起一層淡淡的薄霧。微垂下頭，低聲道：「阿雲你要什麼時候離開慕容府？能夠告訴我嗎？」

雲夢秋茫然道：「我不知道！也許很久，也許就要快了……！」

接著全身一震，駭然望向她道：「儀……儀……你都知道了？」

四目交投。

二人心裡同時劇顫。慕容思儀緩緩側目他顧，一粒晶瑩剔透淚珠，終於忍不住沿著雪白的面頰徐徐滑落下來。

突然間，二人再次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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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對面闌邊有人往水裡投下食物，一個婉柔迷人的動聽女聲道：「啊，你瞧，這些魚兒正爭先恐後往這兒來。嘻，龍飛，適才打賭，你可輸了哩！」

另一個雄渾隱含磁性的男聲苦笑道：「輸便輸了罷。只要楚楚小姐你展顏一粲，那又算什麼回事了？」

雲夢秋為之毛骨悚然。

駭然看去，立即見到了對面斜倚池闌處，神態嬌慵無限的「煙雨樓」三樓主鳳楚楚。

跟著他又看見了令他難以置信的一幕。

一個英俊無匹的華服年輕人，負手站於鳳楚楚身邊，遙深無盡處的眼神，正與自己那白痴娘子四目纏織，情意綿綿，含情脈脈。。

看著鳳楚楚艷麗無儔的玉面上浮出的那縷誘人至極點的盎然春情，雲夢秋猝地里怒火中燒。

他媽個巴子！

竟有這種事！當著自己的面，那白痴又或花痴竟敢與別個男人打情罵俏兼媚眼欲飛，他先人板板！還有把自己這個「雲郎」放在眼裡嗎？

一道耀目之至的閃電般寒茫猝地在他面前閃過。

待驚覺是那年輕人凌厲的眼色掃過自己時，龍飛深邃無際的目光停留慕容思儀處，俊美之極的臉上微泛驚讚之色，顯是被她獨具一格的柔美風姿所動。旋爾微微一笑，頷首為禮。

慕容思儀呼吸驀地急促起來，雲夢秋怒之極矣時，才霍然驚省她情緒激蕩的真正原因，竟是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緊緊握住了她溫軟滑膩的玉手。

慕容思儀呼吸越來越促，高挺豐滿的酥胸若潮水般疾驟起伏著。牢牢握緊他一呆下欲待掙開的手。垂頭胸前處，吹彈可破的雙頰上滿是驚心動魄的美麗艷紅。

雲夢秋獃獃瞧著她這種從未有過、令人神為之奪的嬌美風姿，心頭一陣駭然。彷彿隱隱意識到了些什麼，又好象什麼也不明白。心跳無端加速起來。

清風掠過，吹動慕容思儀幾縷長發溫柔拂在他面上，握著滿手香軟，心裡冰封漸漸消融。

意識迷糊間，聽見對面鳳楚楚輕輕一嘆，道：「走吧。龍飛你不是答應我慕容府去嗎？這麼幾日過去，雲郎不知怎麼樣哩？」

雲夢秋怵然驚醒過來。

真真是奇哉怪也！自己這「雲郎」就生鮮活蹦的立在她對面，她居然沒有認出來？

忽然間暗呸一聲。

這有何好奇怪的？誰叫自己這娘子是個白痴兼弱智呢？突然間變得「旁若無人」，那也在情理之中。

抬眼看去，駭然發覺鳳楚楚站起身來，正緩步向曲橋處過來。同時見到，龍飛眼裡似閃過一絲些微忌妒之色，再含笑跟了過來。

惶急無措下，一緊慕容思儀縴手，趨首過去，盡量壓低聲音道：「儀姐，咱們那邊去好不好？」

話罷才突然省覺「儀姐」二字叫出口來是那樣的自然而然。

慕容思儀修長的玉軀倏地起了一陣輕微的戰慄，抬起朝霞般暈紅誘人的俏臉，看了他令人心神震顫地一眼。一齊緩步避過一邊。

身後腳步聲傳來。

鳳楚楚迷人之至的柔聲軟語道：「龍飛，你老實告訴我，究竟來江南幹麼？哼，可別再騙我了！」

龍飛略有些尷尬的聲音響起道：「楚楚小姐哪裡話來？貴樓不是對安平那個少年志在必得嗎？在下縱有心於此，那也無可奈何了！」

鳳楚楚噗嗤嬌笑道：「這話可是你說的！好，若是你『二十七派大聯盟』不再干涉此事，日後本樓定讓你得嘗心愿了！」

雲夢秋心裡這份震駭實在難以用言詞形容。

「煙雨樓」為何對自己「志在必得」？難道近日來這白痴娘子對自己不問不理，便是因為她了解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了么？

同時間怒不可遏，肚子都氣痛了。

這算怎麼回事？當著自己這堂堂夫郎的面，這兩個傢伙竟敢如此肆無忌憚，更可氣的，還是那句勞什子「得嘗心愿」！暖昧之極，他媽的，這不是標準的花痴勾引人么？

腳步聲來至近前。

慕容思儀轉回身來行下禮去。同時有意無意微移嬌軀，擋在他面前。

雲夢秋暗內詛咒了個遍，終於也心不甘情不願地彎下身來。還不得不裝出一副極度恭敬的樣兒，心裡的那份彆扭，說也說不出。

香風撲面而過。

鳳楚楚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對慕容思儀這個「雲郎姐姐」也視若不見，就那麼裊然過去。反之龍飛肩頭一聳，向慕容思儀苦笑一下，再跟了上去。

聽他輕嘆道：「世事難料，誰也不知將來如何？楚楚小姐既是如此說，龍某遵命便是了。」

鳳楚楚白了他一眼，微嗔道：「若是那麼勉強，那便算了！哼，人家都是看在你的面上，否則今次前來杭州的二十七派大聯盟中人，我早就下令將他們全宰了！」

龍飛啼笑皆非道：「我已經答應你了，楚楚小姐再不用如此霸道了吧？都是我的錯，這刻給你賠禮好不好？」

鳳楚楚噗地一笑，喜孜孜的橫了他一眼道：「算你哪！」

順路一折，隱入道旁花枝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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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秋黑沉著臉望向二人消失的方向，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

只消看那白痴對那姓龍的傢伙那種語氣，就可明白，那丫頭「移情別戀」幾可肯定。仍叫自己勞什子「雲郎」，不外是順口又或是習慣成自然。

慕容思儀的嬌聲低低傳來道：「阿雲，你臉色為何這樣難看？你……你有喜歡上鳳三樓主嗎？」

雲夢秋駭然一顫，回眼往她看去時，慕容思儀同時微微避過首去。奇道：「誰會喜歡那麼個女瘋子！我只是氣那白痴朝秦暮楚罷！咦，儀姐，你在笑呢。」

慕容思儀身軀微顫，白玉般的俏面上一下滿是紅暈。羞澀道：「別胡說，姐姐哪有笑哩。」

再橫他一眼，微嗔道：「那麼奇奇怪怪盯著我幹麼？不認得姐姐了嗎？」

倏然間，二人一齊心頭劇顫。

同時感受到，不知不覺間，竟又恢復到了以往那種其樂融融又親密無間的關係去。

四目對視。

慕容思儀投目地下，有點難以啟齒道：「阿雲，不要離開這兒好嗎？你若願意，搬回姐姐住處來吧。」

雲夢秋真切的感覺到了她的期盼之情。沉默下來。目光移往湖面去。

勉強一笑道：「儀姐，大小姐答應了你什麼事？她逼著我學『折梅手』哩。」

「叮咚！」

一條紅尾鯉魚躍出湖面，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一頭栽入水下去。

心裡一陣莫名感觸。

天地浩然，何其廣大，這條欲躍龍門的鯉魚卻被困小小湖水裡。這是何等悲哀之事？

慕容思儀低低道：「阿雲你眼色為何這麼哀傷？知道為何姐姐這麼歡喜你嗎？便是因為你時常顯露出的這種莫名傷感之色。尤其是你那雙眼，變幻莫測，誘人無比。予人一種翱若驚鴻、迷離恍惚的感覺。很多時候，姐姐都不能相信你其實就伴在我身邊哪。」

這話已明顯超過了她平素說話的範疇。雲夢秋身子一顫，詫駭看去。同時想起，近幾日來，自己已是第二次聽見類似的話了。

慕容思儀清澈如水的秀目內幽色泛起，象不願與他眼神接觸般移目湖面去。幽幽道：「阿雲你長大了，姐姐再不能約束你哩。江湖兇險，人心難測，沒有姐姐的日子，可得小心自己。」

輕輕伸手過來，似用盡全身氣力般緊握了下他手。美目內淚光隱閃道：「阿雲，無論到了何處，也別忘了儀姐！」

垂下頭來，輕聲道：「有人找你來啦。」快步去了。

就在她轉身離去的瞬間，一滴冰涼的淚珠輕輕滑落雲夢秋手背上。茫茫然攤開手來。赫然是一個小小的玉瓷瓶兒。

清風的吹拂下，「相思點點紅」！瓶上五個珠紅可愛的古篆小字一下印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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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身後響起一聲輕嘆

雪影柔婉柔的嬌聲道：「小雲，別太難過了。凡事有始有終，日後總能再見你儀姐的。」

雲夢秋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同時明白，自己為何一心離開慕容府的真正原因。

相依為命的大姐姐雲裳的逝去是他命運最大的轉折，直至遇上那「女魔頭大姐姐」與慕容思儀，那種孤孑一身的凄愴感才漸漸消減，隱似於無。

無如前者幻若驚鴻，冷傲無比，總讓他有種霧裡之花的感覺。後者則性情柔孌，婉楚不勝，始終難以代替他心目中的「大姐姐」。

傷心之下，淚水奪眶而出，哽咽道：「雪姐姐……」

雪影柔臉上掠過一抹似有若無的羞色，微微遲疑一下，終於輕輕環住撲入懷抱來的他的臂膀。柔聲道：「別哭啦。這麼大人了，被別人瞧去，那成什麼樣子。」

心裡暗嘆，這麼與一個男子親密之極的相互偎依，在平常實在想也不能去想。

縱使這男子不過是個少年。

擁著滿懷溫香玉軟，再聞著她身上盈然散發著的清幽體香，雲夢秋激蕩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抽哽幾聲，才要說話，心裡突然一凜。

咦！

這幫主姐姐這何突兀出現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