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多重人格

第三十六章 多重人格

顧曉瑩最後的一絲希望終於被這一句話擊碎如雨下浮塵。李進亮後來跟我說,顧曉瑩在警局門口從午夜哭到了天亮,哭得比喪夫的婦人還要痛。

劉局和雷隊剛回來一句話沒說就直奔審訊室,雷振剛坐下就把檯燈唰的一下挪到林思齊面前,然後右手一把抓住林思齊低垂的碎發往後拉,眼光如電如品評紅酒一樣細細地慢慢地品味著這張臉,林思齊好像一點也沒有吃驚,仍舊是那樣的微笑著,眼神在單眼皮的映襯下,顯得脆弱而悲傷。雷隊最後放棄了給紅酒定級一樣說道:「長得不錯啊。姓名?」

「林思齊。」

「家庭住址?「說完同時摁住桌上的麥克風按鈕道:「小霞給我和劉局送幾瓶水進來。」

「家庭住址?」

「崇光市林新區林黃村。」

「家庭成員?」

「我……」

「我問你家庭成員?」

「我自己。」

「你爸死了?」

「沒有。」

「那你爸不算家庭成員?」

「請你不要提他,我不想提他,他長什麼樣我都忘了,見了本人也許還能想起來。」林思齊倒是彬彬有禮地回答道。

「他多長時間沒回來了?」

「五六年了吧,或許更長。」

「殺了幾個?」

「沒數過。」

「那現在數數。」雷振笑著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個彷彿對什麼都反應平淡的少年。自己已經很多年沒遇到這麼溫順的犯人了,偏偏這麼溫順的犯人犯下了自己接觸的所有罪犯中最嚴重的罪行,到底是為什麼?

「好像是有13個。」

「哪13個?」這孩子說出13個時,把雷振下了一跳。

「哪13個,警察叔叔,你讓我怎麼說,河邊殺了8個,在其他地方殺了5個。」

「河邊那8個怎麼殺的。」

「呵呵,你們不是很清楚么,打電話約出來,搞死,捆起來扔河裡了。」

「你強姦這些女人沒有?」

「當然沒有,那麼臟,誰願意把自己的搞臟。你能把這燈拿了嗎?」

雷振彷彿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問道:「你埋藏屍體的地方除了方蘭心之外的那個女孩是不是任雨珊?」

「任雨珊?」林思齊把手放在膝蓋上往後一靠,讓自己的臉盡量離那檯燈遠一點,眼睛轉了轉,然後想了想后反問道:「『任雨珊』這是個名字嗎?你的意思是說我殺個人還要問她叫什麼,你以為我有這麼無聊嗎?」

「哦?那你把這些女孩當成什麼?」

「當成什麼?」林思齊輕蔑地一笑:「我還要把她們當成什麼嗎,我從沒有想過,你們不是應該問我怎麼殺的人,在哪殺的,用什麼兇器,兇器在哪嗎?」

「那我換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殺她們?」

「因為想殺。抓住了三個都殺了,至於裡面有沒有叫任雨珊的,你們自己去查嘮。」

一直沒說話的劉牧原,「鐺」的一聲把水杯摔了一下,陰沉地說道:「讓他搞清楚這是哪。」

說完就走出門去,到了觀察室門口喊我道:「康越,你去,這小兔崽子,被抓了還這麼囂張,我就差上去扇他了。」

我應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資料就往審訊室里走,把資料放在桌子上后,雷隊給我了一個眼色,我上去把檯燈扭了回來。雷隊繼續說道:「好,那現在開始問你剛才最感興趣的問題,我先提醒你,這不是你家,我們也不會嚴刑逼供,但是如果你不老實我們會進行一些必要的審訊程序,把帘子拉上,攝影機關了,這屋裡就剩三個人,外面世界上有多少人都幫不了你。」

林思齊乖巧地點了點頭。

整個審訊過程非常的順利,林思齊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只是新月河連環殺人案有的細節部分以記不清了為理由拒絕回答,對魏婧琳案、盧瑤案、譚素文案、任雨珊案、方蘭心案的各種作案細節都了如指掌,如果不是本人作案或者參與了整個作案過程是不能如此了解的,但是當問到他囚禁被害人的地點和譚素文被鋸下的頭部在哪時,他卻以記不清為理由拒絕回答。

幾個小時的筆錄和審訊讓我和雷隊非常的疲憊。雷隊有點慍怒地說:「我早就警告過你,如果你不老實交代,我們會進行必要的審訊程序,我再問一遍,譚素文的頭在哪,你把這些女孩關在哪?」

「記不清了。」

林思齊可能也感覺累了,低著頭,用左手拇指指甲摳著右手指甲縫裡的泥土,彷彿無心回答這個問題。

「康越!」我的視線從筆記本電腦上艱難地轉移向雷隊,雷隊用頭微撇錄音設備。我會意起身關掉了所有的錄音攝影設備,並且拉上了這一側的帘子。回頭一看,雷隊已經站起身來笑著道:「我幫你回憶回憶!」

說完端起手邊的水杯走過去,一把拽住林思齊的碎發往後扯到審訊椅上,讓林思齊整張臉暴露在自己的面前,然後把水杯里的溫水一點一點對準林思齊的鼻孔倒進去,水流順著鼻道逆流而下,林思齊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痙攣,長大了嘴發出駭人的咳嗽聲,不到10秒鐘已經開始通過瘋狂地搖晃自己的身體抵抗這水刑,因為雙手分別被手銬捆在審訊椅扶手上,只能用上半身的肌肉帶動頭部肌肉痙攣般晃動,雷隊卻並沒有停止,反而加大手上的力氣,用一隻手就把林思齊的頭卡在座位的中間位置紋絲不動。直到慢慢把一杯水全倒進林思齊的鼻孔才鬆開手,慢悠悠走回到座位上。林思齊彷彿已經在剛才的拚命掙扎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現在只能無力的垂著頭,拚命地喘著氣,偶爾發出一連串小聲的咳嗽聲。

「想起來了嗎?譚素文的頭在哪?」雷隊用充滿威脅地低沉聲音問道。

林思齊一邊咳嗽著一邊從胸口無力地抬起茶水混著淚水的濕漉漉的臉,伸出舌尖輕舔了掛在嘴角的水珠,疲憊地一笑道:「烏龍茶的味道不錯!」

看著眼前這張脆弱而憂傷的笑臉,雷振雖然面帶憤怒但是內心仍然有點不忍心,如此孱弱而無邪,性格安靜的孩子怎麼可能犯下如此殘忍的殺人案,但是事實卻是自己不僅要坐在這裡審訊他,而且要想盡辦法折磨他,讓他迅速招供。

我看著雷隊的神色提議道:「休息一下吧。」

雷隊點了點頭,扭頭用威脅的眼神看了一眼林思齊后,同我一同出了門。我跟雷隊在門外胡亂吃了點夜市小攤送來的盒飯,渾身發軟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大口喝著水。

「這個人很難搞啊,好多年沒有碰到過這種人了。」雷隊感嘆道。

我看了一眼窗外,天光已經微亮了,朝霞滿天,朝陽已經準備從地平線噴薄而出了,還有很多同事在觀察室里小聲議論著。

「劉局呢?」我問道在一邊盯著窗外的山景發獃的鐘教授。

「帶人去林思齊家搜集證據去了。」

我「哦」了一聲,繼續問道:「教授,你覺得林思齊是新月河殺手嗎?」

雷隊也從沙發上直起了身體,看來對這個問題也很困惑。

鍾教授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煙,快速地點上,慢悠悠地吐著霧氣說道:「我還是堅持他並不是新月河連環殺人案的兇手,理由也跟原來一樣,新月河連環殺手表現出的是偏執的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而這兩點恰恰是林思齊所不具備的。他這種類型的罪犯只關心他自己,關心自己的性慾是不是得到了滿足,或者說一種大家都明白的不同於犯罪心理學的解釋。根據弗洛伊德的心理動力學理論,構成人精神的三大部分是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指人的潛意識,就是人原始的本能衝動;自我指人是以自我為中心處理自已與現實世界的矛盾;超我指人具有的良知和內在的道德判斷。林思齊的內心大部分被本我充斥著,表現為通過不擇手段地虐待、殘殺女性來滿足自己的性慾和幻想,而新月河連環殺手表現出的大多是超我的道德心。你們認為一個人可以擁有兩顆完全不同的心臟嗎?」

我和雷隊對犯罪心理學強姦犯類型的區分不是太清楚,但是對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理論在電視或者網路上看到過多次,還是可以明白鍾教授的意思的。

「不是有多重人格的精神分裂患者嗎,您看林思齊有沒有可能是在精神分裂期間去新月河附近犯下案件?」雷振補充問道。

鍾教授很快搖了搖頭:「聽到他說自己殺了13個人之前,我早就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是很明顯這種假設是可笑的。如果他是多重人格,他是不可能知道自己殺了13個的,因為所謂的多重人格,每個人格之間也都是相互獨立的,相當於一個人身上存在著多個不同的角色,但是這些角色互相之間是不可能通話的。他只可能一會跟你說我殺了8個,一會又說我殺了5個,但他不可能把兩個數字加起來。除非他故意說謊,但是即便是說謊也不能自由切換不同人格告訴你們不同的作案細節。我不知道你們關上設備以後做了什麼,但是如果他是多重人格,感覺自己支撐不住折磨的時候,就會啟動另一重更強大的人格來進行自我防禦,他最後有變化嗎?」

我和雷隊腦海里都同時浮現出那張脆弱而憂傷的笑臉和那句「烏龍茶的味道不錯」,又同時苦笑著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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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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