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洮河建材廠（下）

今天又是個閉門羹，金局長坐在離廠門不遠的車裡，摘下眼鏡，閉著眼睛，用拇指使勁兒的按壓著太陽穴。這找人找不到，電話他又不接。這該怎麼辦啊，幾個人都顯的無精打採的。

老孫在喋喋不休的罵著趙同生。

一言不發的龍峰突然說：「金局長，我想我能進去」

金局長咻的座了起來，停止了揉捏，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龍峰。

龍峰說：「我剛來，他們也不熟習，我假冒他們一個客戶，約約趙同生，就說有個大生意要做，說不準就能進去，你看這麼做行不行？」

老孫轉過頭來說：「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

小白摘下自己的墨鏡說：「峰哥，帶上這個就更像了老闆了。」

金局長想了想說：「嗯，這也是個辦法，試試看也行。」

建材廠的門衛看著紅色的桑塔納車走了，才抓起電話撥通一個號獻媚的說：「趙老闆，商業局那幾個走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聲音說：「嗯，乾的好」。

第二天上午九時，一輛高級小轎車停在建材廠門口，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人遞給門衛一張名片，用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說：「你好，我是建築集團的王峰，要找你們趙廠長進一批大理石板材，」

迷彩服看著名片上「xx建築集團副總裁王峰」的名號手抖了抖。小心的問：「老闆大概要多少貨？」王峰笑了笑說：「大概二百萬吧。」迷彩服聽的心提到了嗓門兒里，自己以前也是一線的工人，廠里效益差，這才讓他來看大門的，這幾年定的貨超過三十萬，就已經是大客戶了。這下可是財神爺自個兒找上門來了，可不能讓他溜走，趕緊說：「老闆請稍等，」轉身進了門房，拿起電話撥了出去說：「趙廠長……」。

趙廠長辦公室里。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坐在沙發上，互相打量著，老頭兒大概五十多歲，方臉，皮膚黝黑，雖然天氣熱的連地面都有點兒發燙，可他仍然穿著一身淺灰色的中山裝，身板兒挺的筆直，一雙千層底的黑布鞋一塵不染。

「你好，我就是這個廠的廠長趙同生，你要二百萬板材嗎？」

王總微微笑著說：「趙廠長，你們廠原有職工225人，招聘31人，現在一線的生產人員只剩四十八人，原有的四條生產線現在只運轉一條，原有的龍頭產品大理石雕花，和器皿，這兩件實用工藝品已經停產了，僅僅生產一些大理石的板材、檯面。而且銷量年年下滑，原來千萬的產值，現在不足百萬，大理石的原料和水、電、機器維修成本佔了你成本的六成，僅工資一項開支，你們每年是四十萬，商業局管理費用上繳二十八萬。你們廠實行的是定額稅，每年上繳稅款近8萬元，工商管理費用二萬元。還有其它繳費和支出約九萬多元。也就是說，你現在干一年就虧損近五十萬，趙廠長，你有多少老底可以吃啊？趙廠長，據我所知，你以前賺的錢，除了上繳的外，大部分都替鄉親們修路、蓋學校，還贊助了三十多個沒錢讀書的孩子們。這些孩子是祖國未來的花朵，當這些孩子們聽到敬愛的趙伯伯沒錢供她們念書了，他們會怎麼樣？」

趙廠長聽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叭」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說：「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麼？是商業局派來斷我的財路的吧？」。

王總搖搖頭說：「趙廠長，我是商業局的沒錯，可我不是來斷你的財路的，而恰恰相反，我是給你送錢來的。」

「送錢來的？」趙廠長覺的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年輕人有點不簡單。說：「你怎麼送錢，我倒想聽聽」。

「我知道趙廠長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也是真心真意為群眾謀福利的人，」龍峰說：「正式認識一下，我叫龍峰，是商業局做企業改制工作的，主要是趙廠長貴面難求，所以出此下策，還望趙廠長海涵！」

趙廠長擺擺手說：「不用，我只想聽聽你這錢的送法。」

龍峰說：「趙廠長，您的企業在我們雲城縣算是老資格的企業了，也是最早開發大理石產品的領頭羊，聽說連市委、市政府的大廳用的也是貴廠的產品，給我們雲城縣爭足了面子。」聽到這裡，趙同生的臉上緩解了許多，龍峰繼續說：「可趙廠長，壟坪鄉的大理石企業有七家，都是在您的帶領下逐步形成的，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是最早開發大理石的廠家，可趙廠長知不知道，為什麼產值千萬的企業，現今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和我們只有一江之隔的濱海市、化門市，他們的大理石加工企業開發在我們之後，可為什麼能越做越大，」

趙同生緩解的面容又變的凝重起來。

龍峰接著說：「他們不是沒有受到亞洲金融風波的影響，而是他們在金融風波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們拿到了進出口權。積極儲備現金，物資，加大向歐美髮達國家的出口力度，在我們努力提高傳統手工製作工藝的時候，他們已經用上了先進的生產工具。減少了職工怠工、管理困難，產值低下、產品良莠不齊的問題，他們的先進設備一台可以頂我們的二十個工人，可用的水電量卻不足我們的二分之一，產品生產出來了，可銷售呢，趙廠長你不是沒有下苦，可你出去一次一個多月能賣掉多少，二三十萬就很不錯了，可人家一次出口的量就能達到幾千萬甚至上億。你和人家怎麼比？這就是我們廠效益日益下滑的原因啊要想重新回到大理石龍頭的寶座，唯有改制這一條路可走。趙廠長重義重情，聽說還在給沒上班的那一百多口子人發工資，可趙廠長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等於是害了他們。」

趙同生驚愕的抬起頭來反駁：「他們也沒個生活收入，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吧？我這麼做有什麼錯？」

龍峰神色嚴歷的說：「趙廠長問心無愧，可這麼做的後果恰恰是害了他們，你給退下去的那些職工說，你們要是沒有工作，我養你們，四條生產線，只運轉一條，那一百多壯勞力如果呆在廠里，沒事兒可做，除了費電費水，不能產生什麼經濟價值，只有回家，可回家以後還不敢找工作，怕找了工作你不養他們。那是一百多個壯勞力啊，趙廠長，你一個月發給他一百塊錢，他們拉家帶口的，夠不夠吃飯？你的仁慈在消磨他們的意志，你的良心在讓他們挨餓啊。你知道嗎趙廠長？」

龍峰的話在趙廠長的耳邊迴響著，如昏睡中的一個驚雷，如大病的一劑良藥，如久旱的一場甘露，滋潤了趙廠長早已乾涸的心靈，是啊，為什麼同樣的企業，有的好，而我的卻想盡辦法卻不見起色呢？趙同生如一個遠涉的客人，饑渴的望著龍峰。

龍峰又說：「產業化程度不高，是我們企業的一個大弊病啊，你當時的註冊資金是一百六十萬，工藝美術品也就是二百萬。你們缺的是工藝品廠的細緻，而工藝品廠缺的是你們的敬業精神，如果你們加在一起，彙集兩家企業的精英，拿出兩家企業的銷售渠道，整合兩家企業的生產資源，群策群力，不是能更好的為企業謀發展嗎？不是能更好的為群眾謀福利嗎？還有更重要的一條，如果超過三百萬的註冊資金，你們也可以申請進出口權，將產品遠銷到海外去，海外的銷售收入可是高於內地的呀。等到銷售渠道大大加寬了，你就別怕賣不出去了，還是怕產品生產不出吧。呵呵」。

龍峰笑了笑說：「趙廠長，我還有幾個同事在外面呢，是不是也讓他們進來座座？」

趙廠長忙說：「快請、快請。」

趙廠長望著金局長真誠的說：「金局長，是我不對，沒有找出企業效益下滑的弊端啊，認為只要自己努力了，只要自己對職工負責了，就會做好，產值和效益就能上去，可不是那樣，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啊，這個叫龍峰的小兄弟，今天給我上了一課啊，需要什麼你們儘管說吧。我一定會配合好的。」

金局長讚許的看著龍峰，說：「是啊，他可是山東財大的高材生呢。」

一切進入了軌道開始正常的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