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千金閘

第三十四章 千金閘

渝關的城門一共兩道,裡面一道是鐵閘,前方才是兩扇對開的大門。平日里,那閘門從來沒放下過,那是當然的,這邊面對幽州,整日有人進進出出,何苦給自己添這個麻煩?

可到了城門上方,李沐風卻暗暗叫苦,那道閘門竟被大賀氏守軍放了下來,形成前後兩層防範,這可讓他著實犯了難。

只有先把閘門絞上去,才能可能打開城門,但這兩道門並不在一處開啟,一個城上,一個城下,李沐風可謂分身乏術。

那閘門由鐵條打制,是個柵欄模樣,全由絞索吊動升降。兩個巨大的輪盤橫在城門上方,手柄和掛環都在城牆盡頭的一間磚房中。這很像現代的崗樓,也是當時李沐風的設計,只是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不得不面對這道防範。

琢磨了片刻,終究沒想出別的辦法,李沐風看了看漸漸西移的明月,無奈的嘆了口氣。

時不我待,只好硬闖了!他摒住呼吸,貼著城垛溜過去,好似一尾在陰影中遊動的魚。一路無人發現,他靠著崗樓的牆壁輕輕出了口氣,順手抹掉了額頭的一層細汗。靜心思量,偌大的渝關只有一千來人把手,難得顧的周全,想到這裡,李沐風對突然有了幾分把握。

他把手掌按在鐵制的大門上,緩緩吐力,大門微微一顫,卻是紋絲不動。李沐風皺了皺眉頭,向後撤了一步,緩緩舉起了寶劍。這門用是扣鎖,就是用劍也撥它不開,除了硬來,別無他法。李沐風一咬牙,秋水流波突然光華大盛,只聽寂靜的夜空里驟然響過一聲清脆的長鳴,彷彿何處跌碎了一方白玉。

整個世界似乎突然被這聲音驚醒。渝關內立刻有了嘈雜的人聲,彷彿剛從一片死寂中活轉過來。而外面等待消息的諸人都是心頭一跳,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城門。

已然沒有掩飾的必要了,李沐風一劍破開大門,便挾著幾道寒光衝進了屋內。兩個契丹人尚在發楞的功夫,已經被他一劍一個,分別刺倒在地。另外一人終於騰出空來,大吼一聲撲到近前,李沐風看也不看,背身就是一劍,利劍如毒蛇般咬住他的喉嚨,凄厲的吼聲嘎然而止。

李沐風無暇去看地上的三具屍體,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迅速搖動絞索,鐵柵嘎嘎響了幾下,便在一陣刺耳的格格聲中升了上來。這響動更加明顯了,李沐風耳畔已經傳來契丹人那憤怒和慌亂的叫聲,他將搖柄往扣環上一扣,又猛然用力將扣環拍入牆內。這樣,即便契丹人搶了上來,也要費上些時間。

他衝出房門,幾乎和迎面衝來的幾個契丹士兵撞個滿懷。李沐風早有準備,趁這幾人還愣神的功夫,已經一劍化作數條光影,將前面三個刺倒在地。這些契丹人何曾見過如此劍法?在他們眼裡,這等身手幾近魔術,正驚諤間,李沐風轉身朝城下奔去。

李沐風自然顧不得和他們糾纏,眼下打開城門要緊,若是被人先把鐵柵放下來,自己的多日籌劃便前功盡棄了。正擔心間,誰知那些契丹人愣了片刻,竟都舍了絞索不管,大叫著朝李沐風追來。

這些契丹人在草原上馳騁慣了,頭腦中何曾有過守城的概念?動用這道閘門也並非有意加強防禦,而是被派去守門的士兵胡亂試驗,隨手便放了下來的。那些聞聲趕來的契丹士兵根本不知這小屋是何作用,只是看到前面有敵人逃竄,哪有不追的道理?

李沐風腳尖急點,如同一隻滑翔的大鳥,幾個起落便來到城下。契丹守軍一片混亂,城門處竟沒派重兵把守,只有十來個人正看著高高升起的閘門發楞。李沐風大喝一聲,手中長劍繚繞起眩目的青光,猶如猛虎沖入了羊群。

頃刻間,地上又趟下兩具屍體。那些契丹戰士雖然措手不及,卻並不畏懼,紛紛揮舞兵器朝敵人身上招呼,奈何李沐風身法似電,行如鬼魅,根本難以找准他的位置。

李沐風又殺了幾人,百忙中側目觀瞧,後方已然有大群士兵涌了上來,敵人是越殺越多。他吸了口氣,陡然加速,堪堪自兩把長刀之間穿過,秋水流波探出,將前方劈來的利刃撥開,同時身體已經閃開斜刺而來的長矛。

一瞬間,他躲過四人的攻擊,已然衝到城門之下。回頭看去,身後聚集了數百契丹戰士,已然將門洞堵了個水泄不通。李沐風突然朗聲大笑,目中爆出一點寒光,周圍的空氣被猛烈攪動,彷彿颳起了一陣旋風。

就在契丹人一遲疑的功夫,一道青濛濛彎月自李沐風手中爆發出來,比那滿地的銀霜還清,比那明澈的月華還亮,卻銜著几絲黑夜的冷笑與殘忍,陡然橫貫過人群!十幾人竟被這不世的劍光攔腰斬斷,殘肢和血雨四處飛散,伴著片片青霜灑滿地面。

天地突然靜了下來,驍勇的契丹武士也被這地獄般的場景驚呆了。他們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面前的青年,彷彿是在看一個地獄歸來的魔王。李沐風冷笑一聲,突然騰身躍起,單手一托,一連氣掀開三道門閂。身形下落之際,又猛然拉動,兩扇龐大的木門支嘎嘎打開了,露出一條黑黝黝的通道,彷彿打開了一扇通往死亡的大門。

從第一聲響動,那幾百耶律勇士便綳起了每一根神經,等到閘門被拉起,他們都不由得支起身子張望,期待之情可見一斑。此時大門突然洞開,他們毫不遲疑,個個如下山的猛虎般撲了過去。

李沐風單手持劍,傲然立於門口,他身後,數百勇士正潮湧而來。李沐風唇邊溢出一絲淡然的冷笑,這渝關,終於要回到手中了!

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陣嘩啦啦的響動,李沐風猛然抬頭,卻見那鐵柵晃了幾晃,猛然墜了下來!

隨著鐵柵墜下,絞索發出嘩嘩的聲響,迅速延伸,李沐風的神經也如這絞索一般,險些一下子綳斷了。他知道,終於有人將這閘門放了下來!抬頭看去,一片模糊的黑影迅速在眼前擴大,李沐風卻始終不知如何是好。

他可以躲開的,向前向後都好。向後一步,無疑是最安全的,然而這道鐵柵就會把自己和耶律部的努力隔絕在城外,所有希望都會化為泡影。那麼向前一步?也不可能,除非他有把握殺了這守城的千名士兵!然則那怎麼是一人之力能夠做到的呢?

剎那功夫,李沐風腦中閃過無數種念頭,經過無數遍權衡,竟是做不出決定!頭頂已然感到呼呼的風生,那鐵柵已經要當頭壓下了!

李沐風突然間做了個讓城內外所有人吃驚的選擇。他竟然左手高舉,徑直朝飛速下落的鐵柵托去!顧況遠遠的看到了,驚得大叫一聲,險些咬斷了自己的舌頭。錢義目力不足,卻隱隱感覺燕王出了事情,猛推了顧況一下,急問道:「到底怎麼了?燕王如何?」顧況卻沒回話,已然邁開步子朝城門奔去。

李沐風在這一瞬其實什麼都沒想,彷彿是身體自然的反應,一股沛然的氣息在全身疾速運轉一周,最終匯聚於左臂,然後陡然自手掌吐出!閘門掛著風生,正和單掌處個正著,李沐風只覺得一股龐大霸道的壓力自上而下,壓得他渾身骨骼好似蜷成一團,關節都咯咯直響!

力量從手掌傳到腳下,踩踏的那塊青石發出一聲怪響,突然崩裂。裂痕如蛛網般迅速朝四下蔓延,終於不堪重負的粉碎了。李沐風雙腳被深深陷入一堆散碎的石礫中。

李沐風被壓得稍稍彎了腰,他覺得胸口一陣發熱,一股咸腥的味道突然涌了上來,不由哇的噴出一口鮮血。這口血散落在本就血跡斑斑的地面上,和契丹人的鮮血混在一起,卻再也分不出你我。

閘門被李沐風穩穩的托在了半空。他的嘴角逸出一絲略帶傲氣的微笑,眼神卻有些迷茫。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朦朦朧朧,看不大清楚了。他努力的挺直身子,所有的力量都運在一隻手臂上,整個人彷彿就是一根擎天的玉柱。右手的秋水流波依然明亮,斜斜橫在胸前,卻在不為人察覺的微微顫抖著,似乎握住這柄輕巧的利劍便用盡了他全部力氣。

城內所有的人都獃獃的看著他,似乎在看著一尊鬼神。眼前人的舉動,便是部落中最勇猛地戰士也不敢想象,於是震憾中又帶了幾分驚佩。及道李沐風一口鮮血噴洒出來,那些人才猛然回過神:原來這個青年也依舊是個人。

眼見城外敵人快要殺到了,大賀氏守軍才突然醒悟過來。一人舉著單刀衝到李沐風面前,揮刀便砍。李沐風朦朧中依稀看到刀影,一股真氣不自覺的湧上右臂,化作一縷劍芒灑去,對面的敵人立刻大叫一聲,單刀撒手,倒地而亡了。

這一下,讓隨後衝來的士兵猶豫了半刻。畢竟李沐風適才那道猶如彎月的劍光讓人心有餘悸,劍出必奪魂,且不只是一兩條性命。這些大賀氏的戰士們並沒有因此而退縮,卻在腳下稍稍變幻了步伐,意圖讓李沐風難於迴轉之際,不能輕易出劍。

然則李沐風並不需要瞄準。事實上,景物在他眼中已然越來越虛飄。好似天上的月暈,眼前的一切也都披上了一層模糊的輪廓。令他驚奇的是,體內的真氣流轉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精純,竟毫無枯竭的徵兆。只是身體畢竟乃血肉築成,受了這樣的衝擊,重傷再所難免,就現在來說,整個身體已然有些酸軟不堪了。特別是獨立支撐的左臂,竟如斷掉一般,毫無知覺,只有真氣遠遠不斷的傳了過去,卻不知去向何方。

他知道,只要挨過這次,自己在武藝上定然還會有個突破。然則能夠挨過去嗎?他突然有些後悔了,也不知自己這一時衝動的舉動對也不對。眼前又是無數人影晃動,定是敵人殺了來。他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隨著笑聲,青濛濛的半月再次劃出,眼前一片紅霧騰起。

青虹乍現,伏屍滿地,李沐風也再次噴了口血,鐵柵嘎嘎的又壓低半尺,將李沐風壓的近乎要半跪於地。他艱難的直起身子,雙手用力將閘門托起,秋水流波已然跌落在地上,從不沾血的長劍浸泡在一汪鮮血當中。

李沐風朦朧中覺得有無數人從自己身邊掠過,又有無數人在自己身邊共同支撐。可頭上的壓力依舊龐大,近乎無窮無盡,他似乎聽到顧況在很遙遠的地方叫他,卻聽不清喊的是什麼。他用盡全部力氣告訴顧況:上邊!城上邊!

然則顧況聽到了嗎?他不知道,他只覺得渾身突然沒了力氣,軟綿綿的跌倒,卻怎麼也無法落地。他好似在同頭上飛速壓來的鐵柵一同下落,下落,下落……

※※※※

李沐風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深沉的睡眠了。他在夢中,摩天高樓和堂皇宮殿混雜著座落在一起,現代裝束和唐代衣冠在大街上身形交錯。他見到了很多人,個個對他說了很多的話,他聽不清,也觸不到,焦急萬分。最終,莫無憂甜甜的笑著看他,欲言又止,突然飄遠了。

「無憂?」李沐風驚呼一聲,翻身坐了起來,竟出了一身冷汗。他左右看了看,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軟榻之上,看情形,應當是進了城的。只是他心頭奇怪,自己怎麼無事夢到了無憂?

顧況正在身邊守著,被李沐風嚇了一跳,他先是一喜,道:「燕王,你醒了?」轉而疑惑道:「燕王是在叫誰?」

李沐風靠在床頭,理了理思緒,才道:「沒什麼。咱們是在渝關了?」

「不錯。」顧況想起當日之事,登時眉飛色舞道:「燕王,你當真是武藝絕倫,氣概超群!那耶律正德都說了,從沒見過燕王這樣的大英雄!」他把大英雄這三個字咬的很重,顯見十分欽佩。

「嘿!」錢義已然聞聲從外面走了進來,見顧況如此說,不由得搖搖頭道:「這可當真不是逞英雄的事情!我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他上下看了看李沐風,又道:「燕王氣色看起來好得多了。不過,以後這等事情,可要——可要三思而行啊!」

李沐風知道錢義的心底話是「量力而行」,卻覺不大中聽,臨時改了口,便苦笑道:「我確實是量力而行的,若必死之局,我怎會作這等傻事?可現在想想,我也是心中后怕的很,可當時又不得猶豫。」

耶律正德帶著耶律豐等人就在錢義後面,他見燕王醒了,便想上前說點什麼,可又覺得羞愧萬分,開不得口。自己在整件事中彷彿半點忙也未曾幫上,簡直是坐享其成的。耶律正德半天才尷尬的笑笑,道:「燕王沒事就好。我們耶律部竟幫不上忙,實在愧煞了!」耶律豐也道:「實在有負燕王厚望,幸好這渝關拿了下來……」

錢義正有這想法。他嘴上不說,卻不由在心冷笑道:你們倒還知道!耶律正德曾經將他軟禁,也無怪他對耶律部毫無好感。

顧況卻插口了。他不和耶律正德講話,卻對耶律豐道:「大哥,何出此言?若沒耶律部的兵力,這渝關也奪不回來的。」

「不錯!」李沐風朝顧況讚許的點點頭,對耶律正德道:「若無族長鼎立相助,我縱有通天本事,還能一個人奪了渝關不成?」說到此處,突然一愣,朝顧況道:「你叫誰大哥?」

顧況搔搔頭,指著耶律豐笑道:「承蒙大哥看得起……」耶律豐打斷他的話,正色道:「兄弟說的什麼話!你少年英雄,誰敢看不起你了?」他不大明白漢人的客套,這番話說的乃是肺腑之言,若不是燕王手托起千金閘的事情太過震憾,猶如神跡,顧況原本可是他們心中的第一英雄。

「哦,是這樣。」李沐風不露聲色,心中卻有了盤算。這兩人結拜,雖說乃是私交,卻無形中又鞏固了兩家的結盟。況且就他看來,這耶律豐頗有才幹,人又懇切,比這耶律正德要好得多。倘若他日後當了盟長,便真正是兩家之福。

旁人自然猜不透他的心思,見他不說話,還當是身體不大舒服。錢義忙問道:「燕王覺得如何?」李沐風見他們錯會,也不點破,順著他們的意思運了一遍氣,不由得稍稍皺了眉頭。

「內傷自然有一些,氣血受了損,還無大礙。」李沐風試著動了動左臂,道:「只是這條胳膊很不對勁,真氣運轉不過去,而且刺痛的很。」

顧況皺眉道:「啊呀,這可不是好兆頭!」錢義瞪了他一眼,顧況也覺得失言,忙閉上了嘴巴。

李沐風淡淡一笑,道:「自己知自家事,這條胳膊沒什麼,就是要些時候才能恢復。」說到此處,他話鋒一轉,問道:「戰況如何了?」

問道這話,耶律正德眉梢突然露出一抹喜色,他壓低聲音道:「窟哥敗了!」

「嗯,敗了。」李沐風並不興奮,淡淡重複了一遍,就眯起了眼睛。只是耶律正德看到,那微閉的眼睛中,似乎有一縷寒芒在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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