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526 大結局(上)

V526 大結局(上)

安潯承認這段時間一下出了好多事,她又不是顧全大局的個性,完全把之前自告奮勇要幫霍城查案子的事拋到了腦後…

兩人在車上聽了一路的法治廣播,後面倒是沒有更多的報道出來,大致唯一有用的消息就是市裏最近又出了大案,才出了三天本來應該還在保密階段,這次卻不知怎麼被媒體挖了出來,在廣播里都敢這樣大張旗鼓的報道,還做了類比。

安潯一面感嘆現在的警察是越來越不好當了,一面細細將之前調查的案子細節回憶了一遍。

陷入沉思的安潯一路都沒怎麼說話,最近養得愈發圓潤的小臉上帶起了難得的嚴肅,霍城看了她幾次,到了下車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口,勸她算了吧,案子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安潯卻是搖搖頭:「新的這個案子怎麼看都有些蹊蹺,而且之前療養院的案子其實我已經分析得差不多了,都記着呢…」

她邊說邊往家裏走,托著肚子慢慢悠悠的,思路完全已經陷到了案子裏去:

「我現在就上網去看看新案子去,然後下來吃飯…唔,我今天要吃黃豆豬蹄湯和片皮鴨,雪糕已經被你們剋扣了,晚飯再剋扣我我就去告你們虐待孕婦…」

邊說着邊嘟嘟囔囔就上樓了,這麼認真思考的時候估計也就只能分出一點腦子考慮吃了。

霍城在門口把安潯隨便踢下的鞋放好,看她抱着肚子一路往樓上走,不由失笑着搖搖頭,轉身先去廚房清點食材去了。

這個世上如果說安潯最花心思最喜歡的事就是跟她家霍小城談戀愛,那麼第二喜歡第二重視的事就是查案子了。

安潯對分析變態心理有着特殊的能力,當然也就有着特殊的嗜好,她在車上聽到廣播的時候肚子裏的饞蟲就已經被勾起來了。

回到卧室之後她立馬開了電腦,廣播里都報道了網上消息肯定更多,她輸入了「愛華敬老院兇殺」幾個字,很快就檢索出了不少信息。

看來她之前的直覺很准,這個愛華敬老院的案子的確有幾個疑點。

首先這個愛華敬老院裏也有一副浮雕,卻並不是當年的敦煌飛天,而是一副唐代仕女圖,根據網上的圖片來看,描繪的是春日侍女有緣的景緻;

如果非要和敦煌飛天圖扯上關聯,那麼唯有的一樣就是上面描繪的都是女人,不過人數少一些,只有四個人。

其次這個愛華敬老院實則是一棟廢墟,幾年前就已經搬空,等待拆除后預備新建樓盤,不知為何中途停工了,才一直耽誤到現在。

再從死者入手。

死者同當年的名山療養院的死者人數一樣,一共是七名,但是卻並不都是女人,而是三男四女,身份是附近高中的學生;

他們死亡很好的詮釋了不作不死這個曠古真理,據說那晚他們七個學生之所以會去愛華敬老院,是因為在網上看了一個靈異帖子,認定愛華敬老院鬧鬼,是去探險的,結果全軍覆沒死在了那裏。

網上的消息只有這麼多。

不會詳盡的介紹屍體的情況,只是寫到七名學生全部死於非命。

發現屍體的原因是因為學生家長報警說孩子失蹤了,後來在一個男生的電腦里查到愛華敬老院的信息,警方闖入敬老院的時候人已經死了三天,盛夏的天氣,屍體已經臭了。

安潯將得到的信息細細梳理了一遍。

首先從殺人動機而言,這一次敬老院的案子比當年的敦煌飛天差了不止一點兩點。

當年敦煌飛天案她曾近分析過兇手的動機,兇手是有處女情結和幫助他選中的姑娘成仙超脫的意願的,他殺人並不是為了滿足本身惡劣的殺戮慾望,而是帶着一股神聖的儀式感;

這一點從他選擇被害人,到將屍體呈屍成那樣的狀態,整個過程中都有十分明確的體現。

而這次的敬老院案卻完全沒有體現出兇手這樣的心理。

在一個廢棄的廢墟了殺掉幾個學生,可沒有半點心理寄託可言。

而唐代侍女遊園圖的寓意,對比敦煌飛天那也是天壤之別,一個是美麗仙女雲間穿梭得道飛升,還有一個是庸脂俗粉逛著花園嘻嘻哈哈,除了都是女人的浮雕之外,找不出更多共同點來。

最後再看死者特徵。

死者一共七名,有男有女,指向性並不明確。

死者之所以會去敬老院探險,是因為被網上的一篇帖子蠱惑。

安潯大致搜索了一下那個帖子,被屏蔽的差不多了,不過在貼吧論壇等地方還能找到一些零星的圖片。

看過之後果然不出安潯所料,需要七個人一起去探險,其中至少四名女生,這些其實都是帖子裏事先規定好的。

帖子裏甚至還提到了有關於任務達成之後的獎勵,有勇氣完成這項任務的人將得到鬼神許下的諾言,每個人都能達成一個願望。

為了誘騙成功,帖子裏還覆上了以前去敬老院完成任務的隊伍最後都得到了什麼,寫得很誘惑,一般幼稚些心理還不夠成熟的年輕人很容易上當。

所以他們是被兇手刻意騙過去的。

這個帖子就是兇手的誘餌,他提出要七人,是為了同當年敦煌飛天案的死亡人數一致。

他要求必須至少四個女生,一方面是為了殺戮方便,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的仕女圖上有四個女人;

他需要模仿飛天案將屍體固定上去,事先就為自己找夠了足夠的目標。

只是這樣在網上隨意釣魚尋找目標的方法顯然不夠精細,唯一能確保的就是性別。

若是那晚來的七人里四個姑娘都是歪瓜裂棗毫無美感的,那也是要趕鴨子上架殺了給用到圖上去的。

換言之兇手只在意要掛上去四個女人,至於其他的長相氣質衣着打扮他根本毫不在意,當然更別提什麼龜毛的處女情結什麼送姑娘們脫離黑暗塵世的美好心愿了。

對比當年的敦煌飛天案,如果說當年的案子是一副錦繡畫卷無一處不精緻漂亮匠心獨具,那麼這一次的養老院案就是濃妝艷抹東施效顰,粗製濫造卻又想爭出一方知名度來,卻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就算忽略整個案子處處的疏漏和違和感,單看犯案動機就完全是雲泥之別。

而安潯這樣慣常分析兇殺案背後隱情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兇手的犯案心理,所以在這一點是敬老院的案子簡直輸得一敗塗地,幾乎即刻可以被定義為模範犯犯罪,而且還是沒有領會到前案精髓,嘩眾取寵小丑跳梁的那一種。

想到這裏,安潯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過。

那一雙青黑的墨瞳里,這一刻思慮卻是比方才更重了。

安潯最大的疑心,在於這起案子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以這樣的形式出現,這裏頭湊巧的意味太過明顯。

要知道當年的敦煌飛天案是一案了結,就在警方判定臨江潛伏着一個兇殘恐怖的大變態,絕對會再次犯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嚴正以待的時候,那個大幹了一票的犯人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一晃就是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的時間刑警隊的人估計都換過好幾批了,當年的案子自然亦是石沉大海,除了當事人家屬,他們這些學這方面的,還有連環殺人案發燒友,其餘的人估計早就把這個案子拋到腦後去了,知道的人一定少之又少。

那麼為什麼卻是在時隔十三年後,有人突然模仿起了當年的敦煌飛天案,將它重新帶回了公眾視野呢?

如果是對當年的案子有特殊情結的人,為什麼不辦得更加精細一些,反而滿是破綻?

如果他只是為了借案子打響知名度,那麼比敦煌飛天案好模仿的更獵奇也更新的案子比比皆是,為什麼偏偏要挖了這個案子出來?

此外,兇手對案發地的選擇,對死者人數的操控,和對呈屍效果的追求,無一不嚴苛的指向當年的敦煌飛天案,就像是在直白的告訴她,我就是要讓你們聯想起來!

這樣的刻意感,使得安潯不得不懷疑,這一次敬老院的案子會發生的唯一原因,就是為了引出當年的敦煌飛天案給她看!

是的,是給她看。

而不是給公眾看!

不是為了讓公眾把兩個案子密切聯繫起來,所以才做得那麼粗糙。

兇手既想讓旁人都覺得是拙劣的模仿犯犯案,又想讓特殊的對象窺探出他隱匿在拙劣手法之後冷笑的臉,這是很直截了當的示威呢,對方是知道的,知道有人正在調查敦煌飛天案!

那麼到底有誰會在意當年的案子被調查,還懷着玩樂的心思急於送出這個信號呢?

答案顯而易見,便是當年那銷聲匿跡,而現在終於忍不住蠢蠢欲動的兇手啊。

——

晚飯的時候安潯提出要去夜探當年的名山療養院。

霍城當然一票否決。

安潯不聽,洋洋洒洒把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當然她不會說是因為自己的查案熱情被勾了起來,她就是感覺外面流落着一個又香又美味的大變態挪不動腿;

她跟霍城擺的是另一套說辭,說現在不是他們決定查不查的時候了,因為對方顯然已經盯上了他們,藉著新案子給他們下戰書了!

安潯的那一套犯罪心理分析霍城只聽懂了很少一部分,也並不是太相信下戰書的言論,卻是看懂了安潯天馬行空洋洋洒洒的時候發亮的眼神。

他顧念她的身體,卻也熟知她的性格,還有三周就上手術台,這時候他攔她一次就是拖一天時間,越晚越麻煩,而且安潯是個不安分的,萬一哪天趁他不注意她自己偷偷去查案,那他才後悔都來不及!

想到自家小妻子平時惡劣的行事作風,霍城心裏各種無奈。

明明是她不講道理蠻橫耍賴加任性,偏偏因為這樣反而逼得他一再小心再三縱容,這年頭果然還是壞人越混越有利…

他嘆氣,妥協一步:「那我去幫你夜探吧,你在家裏等著,把要看的東西都告訴我,我給你看回來。」

呵呵,話落對面安潯竟是毫不領情的的笑了:「那怎麼行,你看和我看能一樣么,不行不行。」

霍城忽略小丫頭說話時候眼底一閃而過的清高。

「那我帶着攝像去,我看過的地方都給你拍回來,這樣總行了吧。」

結果安潯想也沒想頭搖得撥浪鼓一樣:「不行,現場看和看錄像能一樣么?哎呀隔行如隔山,說了你也不懂!」

居然又被鄙視了。

霍城被刺了兩次,望着對面吃得嘴唇油油滿是優越感的自家媳婦,也有些不爽了:「那你倒是具體說說我哪裏不懂?」

呵呵呵,小丫頭乾笑了兩聲,唆了一口粘在手上的片皮鴨醬汁,晃了晃腦袋。

「舉個例子來說吧,當你夜探兇案現場,看過呈屍地,你腦子裏能有當時案發時重重的畫面閃過嗎?」

霍城一愣。

安潯笑得更張揚了。

「此外,當你去兇案現場,聞到那裏的空氣,感受到那裏的寒冷,走過當時兇手和被害人走過的路,你能感受到當時兇手內心的情感,和被害人的心中的恐懼么?」

霍城呆了。

安潯揚起眉毛。

「最後,當你終於觸及到案子的核心,知道了當年發生的一切,你能彷彿住到了兇手心裏去,以他的感傷為感傷,以他的興奮為興奮,徹底用他的腦袋思考問題用他的眼睛看待世界用他的心來體會犯案前後的悸動與變化么——」

安潯說到這裏的時候霍城已經徹底傻了。

她仰著滿面紅光的小臉從思緒中拉回來,輕飄飄瞥他一眼,一副倨傲小孕婦的模樣。

「你看,光聽我說說你就趕不上了吧,就知道你傻乎乎的~」

霍城愣了,兩秒之後眼皮跳了下:「…吃好了么?吃好就去換衣服吧…」

耶同意嘍~

安潯歡快爬起來朝着三樓飄飄然而去。

霍城坐在原處,眸光掃過安潯嘚瑟的背影和大大的肚皮,嘆了口氣。

他傻乎乎的?

昨天是誰下個面把白糖當成了鹽?

前天是誰非要幫忙做飯結果往紅燒肉里倒了醋的?

——

名山療養院當年發生兇案之後廢棄了。

因為修建在半山腰,除了開發成別墅區之外很難有大用處,但是能住在半山的有錢人誰會在死過人的地皮上買房,後來聽說療養院改造成孤兒院運作過兩年,卻頻頻發生怪異事件,後來孤兒院也搬走了,名山療養院徹底廢置。

廢棄的療養院沒有用也就沒有拆,似乎還被列為臨江市鬧鬼的十大凶宅之一。

當晚入夜之後安潯和霍城驅車開到了療養院舊址,那裏破敗不堪,月光下白色的牆面滲出幽冷的光,沒有窗戶的窗框裏黑洞洞的,透出陰森死氣。

當然安潯和霍城都是膽大不信邪的,看到鬼屋一樣的療養院沒有半點不適。

療養院的院門年久失修,門鎖已經脆化,輕輕一推就開了,進去之後是一個蕭索的院落,在朝里走就是大門。

自當年案發之後霍城再也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此刻站在大門外,他卻清晰的記得這扇硃紅色的大門后的樣子。

進入大門,首先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到盡頭之後有一個接待處,每一個來訪的家屬首先都要在接待處登記名字,到了預約的時間再由醫護人員領進去。

繞過接待處就是大廳,那裏就是敦煌飛天圖所在的地方,大廳對面有兩條走道,全部用鐵門鎖著,只有在醫護人員的帶領下家屬才能進入門內,每次他們都需要在大廳等待片刻,然後聽到走道深處那一間間病房裏傳出的各種奇異的聲響。

霍城站在大門前,隱隱陷入當年思緒,直到被安潯握上指尖才拉回現實。

「你還好吧?」她問他,偏頭望上那雙青黑墨瞳霍城點點頭,率先上前一刀斬落大門上的掛鎖,再從旁邊的窗口翻進去,從裏面將門鎖打開,拉開了大門。

大門發出吱呀一聲響,揚起大片灰塵。

安潯帶了過濾口罩和目鏡,沒有太受影響,她側身從門縫進去,被霍城輕輕拉住手腕。

「你跟在我後面,慢點走,注意腳下。」

安潯在手電筒光亮中點點頭,跟在霍城身後朝着走廊深處走去。

兇案發生之後療養院的格局有了變化。

因為曾經做過一段時間孤兒院,能改掉的地方當然全改了。

地上不會有鮮血,也不會有白粉筆勾勒出的死者死亡地點,大廳的那副敦煌飛天圖被整面鏟了,對面的走道也沒有再裝鐵門,整間房子雖破舊但普通,半點兇殺案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安潯駐足在原先敦煌飛天圖在的那堵牆前,仰頭看着牆上重新鋪好的石灰。

因為房子的窗戶都破了,月光一起透進來,整個大廳甚至顯得還有些明亮,安潯閉上眼睛,感受屋外的夜風吹進來,帶來絲絲縷縷的異樣的氣息。

安潯見過當年的呈屍照片,此刻站在這裏,她一閉眼,那副畫面就清晰展現眼前。

七個身穿白裙的女人,被懸掛起來,釘死在一座八米多寬,十幾米高的巨大壁畫上,鮮血從她們未能縫合的太好的傷口中滴滴滲透出來,在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將半面牆染紅,在大廳的大理石地面上蓄起一灘濃稠的血。

壁畫被鮮血沾染之後,上頭浮雕的輪廓愈發清晰的顯現出來。

飛天的七位仙子被祥雲環繞,衣袂輕動,臂紗飄飄,那些祥雲被鮮血染紅后透出綺麗光彩,讓整副畫面變得愈發明艷生動,像極了佛光普照的西方極樂世界,而七名飛天的女孩沉浸其中,達到最後的超脫與圓滿。

想到這裏安潯緩緩睜開眼來,朝着壁畫後方的走廊而去。

那兩條走廊是當年療養院的住院區,男左女右。

那七名受害人中的五名就住在右邊的病房區,另外兩名遇害的小護士當晚則在走廊盡頭的值班室值班。

安潯清晰記得每一個受害人的名字和她們當年所在的病房,她一間間看過去。

兩名小護士應該是最先遇難的,她們的屍體被懸掛在整張飛天圖的最上方。

然後便是依照房間順序由后往前,依次遇難的五名病人。

她們每一個都是在病床上被直接殺害的,需要進行器官割除的也就地完成。

處理好屍體后,兇手會進行簡單的縫合,然後將屍體運送到飛天圖下,按照喜好將屍體懸掛上去,莫錦心當年住在倒數第三間病房裏,最後被懸掛在飛天圖的正中央,看來兇手對她有些偏愛,她的形象應該最符合兇手對純潔女人的定義。

想着,安潯回憶著每一個受害人的屍體狀況,一路走過所有病房,神色難得的肅穆。

原本對於飯桌上安潯那番神神叨叨的言論霍城持半信半疑的態度,此刻跟在丫頭身後,看她一會兒駐足,一會兒沉思,一路嚴肅又認真的將住院部走廊走過一遭,最後回到那面飛天圖的牆面前。

姑娘愈發黑沉的雙眸顯示她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這樣的安潯霍城從未見過。

望上那張毫無表情的小臉,竟是讓霍城有種感覺,他只是在現世的走廊里走了一圈,而安潯卻已經隨着思緒穿越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夜。

她跟在兇手身後,親眼看見了他執行殺戮的整個過程,她像個旁觀者,用她的雙眼用她的心,重新見證了那一切!

這樣的感覺很微妙。

霍城站在安潯身側,看她被月光籠上一層清影的容顏。

這一刻的安潯無疑是美麗的,美麗中還帶着一絲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的味道。

犯罪心理學領域是安潯的聖域,她在其中擁有極高的天賦,也投入超出尋常的熱情。

當他看着她微微抬眼,月光下望上前方雪白牆面,那一刻那雙青黑眼底平靜又銳利的光芒無人能及,安潯在牆面前站了足足十分鐘才緩緩回神,摸摸大肚子回頭找他。

「哎呀站久了,腰好酸啊…」

她笑起來,說着尋常的話。

望上那雙如玉的眼,霍城卻感覺她心裏已經落下了什麼了不得的判斷。

果然下一刻安潯就笑盈盈開了口。

「我之前翻資料的時候看到說有一個圖書室,我們去找找看。」

圖書室不難找,孤兒院也是需要給孩子看書的地方的,所以並沒有把當初療養院的圖書室拆掉,很快安潯在二樓走廊的盡頭找到了那間小小的房間,裏頭當然已經沒有書了,書架子全部堆起來,疊放在房間兩側,安潯跟在霍城後面進去,等他檢查了一圈確定一切正常后獨自逛盪起來。

之前安潯主動提出查案並不只是嘴上說說,還是下過一番功夫的。

那天翻看案子記錄,篩選過人員名單之後,她鎖定了兩個嫌疑人,一個便是當年名山養老院的醫生,名叫李子非,還有一個則是病人,叫楚沐陽。

李子非當年案發時三十三歲,案發後其妻子報警聲稱他失蹤,因為這一點還一度被列為案子的重大嫌疑人。

李子非很符合安潯對於弭患精神病的男醫生的一切定義。

他生得高大,面容俊秀,上至四五十歲的阿姨下至四五歲的蘿莉,幾乎通殺,加上水平不錯,當時在整個名山療養院很是出名,基本是明星醫師的存在。

據說當時有不少女病人和年輕的小護士都偷偷暗戀這位高大帥氣的醫生。

還據說,李醫生雖然已經結婚了但是和妻子的感情並不好,他沒有孩子,平時雙休日都經常待在醫院裏,非常敬業。

這樣兩個據說聯繫起來,很難讓人不想到出軌這個詞。

在這樣一個女病人女護士扎堆的地方,李子非就像個眾星捧月的帝王,怪不得他常常加班呢,誰不喜歡鶯燕環繞曖昧不清的感覺,當初整個名山估計都是這位李醫生的後宮了。

當然頻頻被拋橄欖枝,加上夫妻不睦這兩點,反過來還可以有另一種解讀,那就是這位李醫生實則是個表面和藹肚子裏最忌諱女人主動的衛道士。

如果是這樣,那他慢慢開始心理變態也就不是不可能了。

除開這位風流倜儻的大醫生,安潯還留意到另外一個人,楚沐陽,一直寄養在名山的年輕男孩。

案發那一年楚沐陽二十二歲,年紀不大,卻已經在明上住了十五年。

楚沐陽並不是沒有家人,相反當年的楚家說起來還算得上是個名門望族,直系紮根京城,旁系落在毗鄰臨江的渝州,也是個豪門大戶。

楚沐陽是當初旁系嫡長子和夫人的第一個孩子,只是可惜出生一年多后就被確證為先天性精神分裂症。

那個年代懂得精神病的人很少,被冠上這樣一個名號,等同於說楚家的大少爺是個瘋子。

楚家要臉面,自然不會把這個事宣揚出去,處理的方法也很簡單,老大有問題那就生老二唄,難不成還各個有問題?

結果楚沐陽被判定出精神病的第二年他的弟弟就出生了,是個很正常活潑的小男孩。

從此楚沐陽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起初只是在家裏沒地位,後來隨着父母的第三個第四個孩子出生,他基本已經毫無存在感,家裏甚至很多人都直接管老二叫大少爺,完全無視了本來就不愛說話的楚沐陽。

精神分裂症的孩子本來就需要更多關愛,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當然會越病越嚴重,直到楚沐陽六歲那年,楚家本家的親戚從京城來渝州楚家團年。

據說那年的團年宴上本不該出現的楚沐陽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還當着所有重要親戚的面犯了一次病,讓渝州楚家丟了極大的顏面。

那一次之後他被徹底打入地獄。

本家已經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當然不能隨便處理,後來經人提醒,楚夫人通過自己妹妹認識了名山療養院的院長趙晶玲,在考察過療養院的情況后楚家砸了一大筆錢,直接把楚沐陽送進了療養院。

這一送就是十五年。

說是治病,其實就是楚家舍了這個兒子,把有病的孩子直接丟給了精神病院。

反正他們有錢,年年供著也不怕對方不上心,自己這邊還能省份心,何樂而不為?

楚沐陽的背景差不多就是這樣。

從安潯收集到的資料來看,楚沐陽之後的十五年一直生活在名山,再沒離開過。

安潯看過楚沐陽的照片,白白凈凈非常清秀的一個男孩子,目光澄澈,有着這樣經歷的孩子獨有的幾分冷清和不諳世事。

據說當年療養院很多人都很喜歡這個身世可憐的孩子。

院長趙晶玲和楚沐陽的母親年紀相仿,更是把這個孩子當成了自己親生兒子來照顧。

平時因為楚沐陽病不重沒什麼攻擊性,他得到特權可以自由在療養院活動,而楚沐陽最喜歡的就是他們此刻所在的這間圖書室。

他喜歡看書,經常在這裏一待就是一整天,為此趙晶玲還特地買了很多他愛看的書回來,鼓勵孩子的愛好。

安潯藉著手電筒的光亮在圖書室里逛了一圈,很快就在一排壘放的木架子后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細細裂縫,她趕忙召了霍城過來。

「你看那邊是什麼?會不會有個閣樓?」

霍城拿手電筒照上去,很快在天花板和木架子的間隙中找到一條結著蛛網的繩子:「應該是,要去打開看看么?」

安潯點頭。

霍城把手電筒交給她,上去飛快挪動下方几個架子,再去旁邊推了兩張書桌壘起來,試了一下牢固程度,攀上去拽住天花板個上的繩子往下一拉,隨着一大堆灰塵掉下來,閣樓的暗門被扯了開,霍城直起身子探頭進去觀察了一眼,找到了懸梯。

安潯拿着手電筒過去打着光,霍城嘗試了幾次,終於掰動了控制梯子的鉚釘,將那木質的摺疊懸梯放了下來。

懸梯落地,他先爬了一次,梯子還算牢固,上頭的閣樓是個很小的空間,裏頭沒有堆放雜物,到處都是蜘蛛網和厚厚的灰塵。

霍城跳下來,安潯趕忙過去幫他排掉頭髮上和肩上的灰,他看出她的意圖來。

「你想上去看看?」

安潯輕應一聲。

霍城皺眉:「上面沒什麼,梯子不安全,還是別去了。」

安潯聞言朝上看了看,猶豫一秒還是開口求:「如果我沒猜出的話這個閣樓很重要,我不爬上去,就上到梯子中間的位置,你在下面托着我,我小心一點,摔不了。」

安潯很認真,一看就是勸不回來的樣子。

霍城默了默,在她大肚子上掃了兩眼,最後還是同意了,末了告訴她這是最後一次,回去后她就好好待在家裏,直到手術之前哪裏都不準去了。

安潯自是滿口答應,把手電筒別在肩上,在霍城的小心攙扶下一階一階爬上了木梯。

小小的圖書室里,一間小小的閣樓,安潯直覺會是孩子喜歡的地方。

特別是像楚沐陽這種有點自閉症的孩子,待在窄小安靜的空間里會讓他更有安全感,安潯懷疑在他在療養院生活的時間裏,他可能經常會爬到這個閣樓來一個人窩著看書,等到安潯上到足夠的位置,將手電筒取下來照了一圈,感覺閣樓的空間還有點大,藏住一個成年人都沒問題。

上面果然全是灰,一層層像枯死的青苔一樣覆著在四周的牆面上。

安潯看了一圈什麼都看不到,又不甘心就這麼下去,一咬牙伸手就朝着一面牆抹過去!

牆上的灰塵頓時被她激起來,整個閣樓變得烏煙瘴氣,大塊大塊的灰塵撲簌簌的往下掉,安潯感覺扶著自己的腰的大掌用力掐了掐,絕對是把霍城惹生氣了,她偷偷在心底咳了咳,想反正已經這樣了,索性心一橫,一揚手把其他幾面牆的灰全給抹了下來!

還好他們兩個都戴了護目鏡和防塵口罩,呼吸和視線都沒收影響。

只是這麼大一坨灰罩上來,整個人是不能看了,安潯頂着一會兒下去被罵死的風險,撐著等到灰塵差不多掉光了,趕忙舉起手電筒在四周的牆上照過一圈,很快在一面牆上找到了幾排字跡。

那字是刻上去的,之後又被人用筆描過,還算清晰。

安潯認認真真把每一個字都看過,隱隱有些印象,這些句子應該是聖經裏頭摘抄出來的,一共有四句。

第一句:

這樣,就可以作你們天父的兒子。因為他叫日頭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的人。

第二句:

凡臨到眾人的事,都是一樣。義人和惡人,都遭遇一樣的事。好人,潔凈人和不潔凈人,獻祭的與不獻祭的,也是一樣。好人如何,罪人也如何。起誓的如何,怕起誓的也如何。

第三句:

我所見日光下的一切,都是虛空,都是捕風。

第四句: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丟在地獄里。

那字跡很娟秀,刻上去的痕迹卻很用力很深,看上去並不像是同一時間刻的,但是字跡屬於同一個人。

安潯對於聖經並不了解,一時也看不出這幾句的寓意,想了想掏出手機把幾句話拍了下來,扭頭繼續在各面牆上看了一圈,在一個積灰的角落裏發現一塊有些不一樣的磚。

這年頭還真有在牆上鑿個洞出來藏東西的事?

安潯心裏默默吐槽一記,沒報多大希望伸手一摳,結果牆上掉下幾坨石灰,那奇怪的磚頭還真就這樣被她摳了出來,露出了內里方方正正一個黑洞…

——

兩分鐘后,安潯頂着一腦袋的灰哼次哼次從梯子上爬下來,剛剛爬了一步就被霍城上手卡在腋下,一把提着抱到了地上。

兩人都是灰頭土臉,安潯藉著拍灰故意不去看霍城,逃避指責的目光。

「…已經看完了,阿城我們回去吧?」

她這次到乖了,開口的聲音軟萌萌的。

護目鏡霍城可能瞥來一眼,也沒說話,再往身上拍了兩下轉身就走。

安潯承受着霍城身上颼颼的冷意乖乖跟着下樓,想着估計罵人的話是要等到回去路上再說了,正盤算著,兩人剛從一樓樓梯口拐出來,突然同時敏銳抬頭,一眼看見前方開着的大門外晃過一個黑影!

霍城下意識就要追上去!

跑出兩步突然意識到安潯,擔心有詐又立馬頓住了腳步,這時安潯也飛快跟了上來握住了霍城的手,由他帶着以最快的速度從大門跑了出去。

他們本意是先離開最危險的建築物。

出門之後卻看見前方那個黑影跑出一段距離之後突然停在了原地,片刻之後竟然轉過身,又朝着他們的方向原路跑了回來!

霍城立刻側身擋在安潯前頭。

兩人站在階梯頂端,冷冷望着跑來的黑影,距離近了之後安潯從霍城身後繞出來,開口的聲音裏帶着疑惑:「…郁隊?」

先一刻跑開後來又轉回的黑影安潯和霍城都認識,正是武陵區刑偵隊大隊長郁勇。

大半夜的,就在他們夜探療養院的同一晚郁大隊長突然出現在現場,怎麼看都不像是偶遇,人原本已經離開了又莫名轉回來——

安潯給霍城使了個眼神,先一步下了階梯走到了郁勇跟前。

她們已經有很久沒見過了。

郁勇是果斷的個性,當初安潯選擇戀愛放棄了實訓之後她也徹底跟她斷絕了聯繫,此刻藉著月光,她視線在安潯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掃過,繞回她的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透出審視和微涼的光。

安潯微微勾起嘴角來:「郁大隊長出來查案啊?怎麼今晚興緻這麼好突然想來查一查十三年前的懸案了?還真是巧。」

說着安潯目光四下遊離了一圈,再一次對上郁勇的視線:「郁大隊長今晚一個人過來的?」

對面,沉默以對安潯的提問,郁勇冷冷注視着她的臉。

一年的時間,安潯看着沒變,又總覺得哪裏都不一樣了。

她懷孕了,笑起來的時候比當初更加成熟也更加冷淡一些。

說話的時候語氣輕揚,帶着些許調侃拐彎抹角,絲絲縷縷透出來的,都是完全把她放到了對立面的生分。

不過她這樣的態度或許才是最合理,想到自己兩天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郁勇臉色愈發陰沉起來。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裏?」

沒有回答一個安潯的問題,郁勇冷冷發問。

大概警察同志都是習慣了這樣掌控主權先聲奪人的,安潯嘴角笑意未減,歪了歪脖子:「我們過來查案。」

「查案?」郁勇皺起眉頭。

安潯倒是愈發淡定:「是啊,查案。郁大隊長應該知道吧,當年發生在這裏的敦煌飛天案和霍城還算有些淵源,今晚我陪他過來收集證據,畢竟也沒有法律規定普通老百姓不能查案對吧。」

悠然一句,在聽到普通老百姓幾個字的時候,不知挑動到了哪根神經,郁勇神色一凝。

眸光掃過後方的霍城,落回安潯臉上的時候眼神更加的冷,一瞬不瞬將對面的姑娘死死看了很久,就在安潯以為她已經無話可說了的時候郁勇忽然開了口:「安潯,你是不是就是NYX?」

突如其來直截了當的發問,完全出乎了安潯意料,甩來的時候教她微微一愣。

愣過的下一秒安潯嘴角的笑意就回歸,她輕輕挑起眉梢,烏黑的一雙大眼睛將郁勇上下掃過,隨即瞭然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是有人向你檢舉了吧,揭發我就是NYX這個驚天大秘密。」

調笑的話,話落,安潯青黑的眼底泛起涼涼的光。

「我猜那人還跟你說了,說之後的這幾晚,有一晚我和霍城必定會過來名山,讓你在這裏守株待兔。」

「若是真的等到了我們過來,也就證實了他的話為真,你就該相信我就是那個NYX,開始暗中調查,怎麼樣,我猜得都對么?」

三言兩語,已經完全將郁勇為何今晚會出現於此的原因完全說透。

望上對面郁勇冷硬的表情,眉目舒展安潯笑得更開了,笑着她緩緩一步步走下樓梯,走到郁勇跟前,直到兩人距離只剩將將半米,她止步,微微抬眼笑起來。

「那郁隊你覺得我是不是NYX呢?」

「你其實也不知道,對不對?」

「但是我們都知道,懷疑一個人可以隨便懷疑,抓一個人歸案可是需要真憑實據的。」

說着安潯輕輕繞過郁勇,擦身而過的時候,笑得比夜色還柔。

「郁隊還是等到有了證據后再來質問我吧,我們就先回家了。」

——

那一晚回家后安潯鎖在小書房裏仔仔細細研究了一下聖經,之後找到霍城兩人關起門來認認真真談了一下午,再之後就過回了以前的生活,安潯聽話沒再出門,每天少吃多動,安心等著三周後去醫院剖肚子。

這個孕安潯懷得很輕鬆。

不孕吐,不浮腫,不抽筋不失眠甚至幾乎不胎動,除了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身子變得有些沉之外,竟是沒有經歷過任何磋磨。

要不是每次去醫院產檢胎心都正常,她都懷疑自己肚子裏的兩隻小東西是死的,簡直是各種省心…

三周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預約手術的這一天。

這天清早安潯好好的洗了個澡,換上一身新衣服,帶好之前整理的孕婦包,美美的在自家老公的護送下出了門。

剖腹產手術會有危險么?

其實沒有人知道。

至少她這樣的身體狀況不能期待比其他正常的產婦更安全。

不過當初她可是連這副身子真能懷孕都感到驚奇的,隨後她還在死過一遭之後順利保住了寶寶。

一個人靜靜躺着的時候,安潯時常會想,之前最不得老天爺眷顧的她,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倒是被眷顧了好多次。

她的運氣似乎來了,平安有了身孕,平安留下了孩子,那麼她該也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完成最後的心愿。

這樣她這一生,做過漂亮的小姑娘,當過美麗的小情人,成為幸福的小妻子,最後成功當上霸氣的好媽媽,也算走完了一個女生一生能擁有的所有幸福,徹底完滿了。

想到這裏,安潯偏頭望着窗外驕陽,嘴角揚起一抹笑。

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食足量鮮血了,早在更早的時候,確定肚子裏的寶寶一切正常之後她其實就開始控制攝血量,畢竟那是會改造身體基因的東西,她想將影響降到最低。

於是臨到了手術前這一個月,她只在每個周末沾一點點血,確保身體機能不出問題就好。

今天手術她更加要小心些,總不能肚子劃開來還沒來得及把寶弄出來她就自動癒合了吧,那可是要把一屋子的醫生護士都嚇死!

天馬行空亂想着,很快就到了醫院。

停好車,安潯打開車門慢慢悠悠下來,外頭的眼光很毒,一開門就一股熱浪直衝到臉上,安潯下意識伸手撩起頭髮梳到同側,指尖剛剛一繞就察覺到一股異樣阻力,她垂眼一看,手指上竟是拉下了一縷斷髮。

安潯愣了愣。

霍城從駕駛座繞過來的時候她飛快把那簇頭髮藏到了身後。

頭髮最近是一直在掉的,每天早上起來晚上睡覺,都被她提前從枕頭和浴缸里收走了,卻是之前沒見一下掉過這麼多…

安潯晃眼從側邊境看到自己微微蒼白的臉色,下一刻抬頭迎上霍城的視線,又飛快展露出笑容。

「不舒服么,怎麼臉色不太好?」

霍城微微皺眉,伸手搭在她額頭上。

自家大狗狗總是辣么的敏銳哇。

安潯輕輕笑了笑:「沒有,有點點緊張還有點點熱,沒事,趕緊的,去登記卸貨吧!」

懷孕,生子,剖腹產。

這場手術到底有多大的風險,誰也不清楚。

就連照顧了安潯一年多,最清楚熟知她的體質的隋炘,也說不清楚…

【如今已經沒人知道她的狀況了,就連安潯自己都不見得明白…很多事沒有變數就好,如果有了,那也只能聽天由命…】

淡漠的男聲在腦海再次響起的時候,霍城有些恍然。

登了記簽好字,安潯剛剛換了病號服在病床上躺下,護士就來通知一會兒手術的事宜。

霍城聽着護士的話,很認真,卻又像是完全沒有聽進去。

他的腦袋現在有些亂,明明平時是更淡定也更值得依賴的那個,偏偏不知為何此刻緊緊抓着掌心裏妻子微涼的指尖,卻是止不住的冒出冷汗。

頭一胎剖腹產手術,又是年輕小夫妻,哪有不害怕不緊張的。

護士交代好注意事項,看這一家似乎連個老人都沒有,當下又有些同情,再把幾個重點反覆強調了幾遍,最後笑笑說剖腹產只是個普通手術,沒什麼風險的,讓他們想想之後就能抱上雙胞胎了,多高興的事,安撫過後才施施然離開。

護士的話調節了些許氣氛,霍城眉心輕皺起的地方卻似乎並沒有平復的跡象。

安潯靠坐在床上,感覺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她歪過腦袋望上霍城的臉,曲起手指輕輕掐了掐他的指尖。

「這段時間什麼都不能好好吃,哪裏都不能好好玩,我都苦死了,等到大寶二寶生了我一定要出去好好玩玩多吃點好吃的才行!」

大寶二寶是安潯給孩子取得小名,完全沒有技術含量也敢大張旗鼓的拿來用,也就霍城寵她,還真跟着就這麼叫了。

聽到安潯開口霍城抬頭望上來,對上她含着笑意各種期待的小眼神,也知她是特地想幫他放鬆,反握上她的小手微微彎起嘴角。

「好,到時候你想去什麼地方,吃什麼好吃的?」

「嗯…」安潯認真想了想,「我聽說加勒比的海灘很好呢,比夏威夷的好,我想去玩!」

「好。」

「還有,我還想去瑞士看雪山,都是那裏的風景最好,滑雪場也最棒,我還沒有滑過雪,到時候去試試看?」

「好。」

這段時間是拘狠了,一開始天馬行空就收不回來,安潯兩輩子都是窩在小地方哪裏都沒去過的姑娘,這時候陽光沙灘雪山美景塞進腦子裏,感覺心都膨起來,又把香山的楓葉沖繩的水族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丹麥的鬱金香全部念叨了一遍,簡直是身未動心已遠~

霍城自是一一都應了下來。

他們幾乎已經快要環遊世界了。

病房裏還有兩家產婦,年紀都比安潯看着大,兩家人默著聽這對小夫妻秀著恩愛,只嘆年輕就是好啊一雙璧人還得了一對雙胞胎,正羨慕的當口護士領着個護工過來,手術時間到了。

進產房之前兩隻交握的手還分不開。

最後還是安潯俯身湊到霍城耳邊,輕笑着勸了句才好。

她說:「割一刀而已,很快的,你乖乖等我啊…不是剛剛都已經約定了之後的春夏秋冬年年月月了么,還有這麼多好日子等着我們,我怎麼捨得不回來?」

一句話落,像是她什麼都懂,又像只是尋常的安撫般輕柔。

霍城抬眼對上那雙含着笑意的眼眸,裏頭清潤的顏色,總是比他更多一分平和與堅強。

他心底最後一絲不安才消散,終於鬆開手。

「這一對小夫妻啊還真是粘,你們是不知道,剛剛推進來的時候那樣子,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手抓在一起拉都拉不開!我當時就想,我這難道是在拍偶像劇么?!」

產婦推入產房前已經打過麻藥針,腰身以下的半麻,安潯躺在手術台上,頭頂是明晃晃的手術燈,她閉着眼,其實旁邊人講話還是聽得見。

當然一台手術醫生護士麻醉師,七嘴八舌一大堆人呢,誰能指望關在一間那麼小的房間里不說話呢,安潯心裏撇了撇嘴,就當沒聽見好了。

高昂女聲說完,另一頭不知負責什麼的另一個女聲又插了嘴,說到底還是幾句調侃他們的話,末了有人總結了一句,那也是人這對小夫妻長得好,顏值雙高,否則哪輪得到給你們看偶像劇的效果,八點檔腦殘狗血劇還差不多!

話落哈哈起鬨,等到護士們都笑完了,準備工作大致就緒,終於有一道沉穩的女聲響起,讓大家各就各位,先上麻醉。

安潯這才鬆了口氣,只聽旁邊一陣金屬叮噹的響聲,她忽然感覺有點想睡,闔着眼,意識慢慢就有些朦朧起來。

另一頭霍城等在產房外。

手機響起的時候他正盯着產房門前的手術中幾個紅字發獃,一低頭看到陌生的號碼,點開那條短訊,瞳孔驟然緊縮!

他幾乎是在同一刻猛得站起來,一抬頭死死朝着身前緊閉的手術室大門望去!

那一瞬用力過猛,便是捏緊手機的指節都泛白!

下一刻容不得他再猶豫,深深再將眼前的大門望上一眼,他忽然轉身朝着手術室反方向飛奔而去,驚得走廊上路過的護士和病人慌忙避讓,回過神后高聲咒罵!

一條短訊,輕易便調虎離山,手術室門前再無一人…

內里,方才還喧鬧的手術台前鴉雀無聲,沒有調笑,沒有動靜,甚至連半個人影半點聲音都沒有。

本該圍繞在手術台前進行手術的一個醫生三名護士,此刻早已全部倒在了手術室冰涼的地面上,旁邊金屬器械落了一地,唯有泄露的麻醉機管子裏呲呲冒出無色無味的氣體,這氣體可不是手術專用的,劑量濃烈了許多!

病床上閉着眼的產婦臉上罩着呼吸器,早已陷入深度昏迷。

絲毫感覺不到一個帶着防毒面具的男人緩緩脫下了身上的白大褂,悄無聲息的來到了手術台前!

——

安潯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整整八個多小時。

當然她自己並不清楚時間,只感覺做了深長一幕,醒來的時候渾身發冷,體內強力麻醉劑帶來不良反應,她在清醒的瞬間幾乎被一陣強烈的嘔吐感逼到喉管,拚命抬頭死死咬牙,才把這陣吐意強忍了下去!

醒來后安潯發覺自己被關在一個密閉的白色房間里,除了她和一張椅子,什麼都沒有。

她被綁縛在椅子上,用來捆綁她的皮帶看着很高級。

她四周的牆面是金屬質感,不得不說光是看看都覺得很有些面熟。

安潯的目光在四周停留了一秒就回籠,房間里太亮了,白熾燈點得如同白晝,刺得她眼眶生疼。

她還穿着手術室那身病號服,肚子也還大著,這一點讓安潯初醒時劇烈跳動的心稍微平復了一點,她努力感知孩子的動靜,在心裏默念到第三聲寶寶動一個給媽媽看看的時候,肚子裏傳來了很輕很輕的搏動,三下,像是對她的回應。

她還活着,孩子也還活着。

安潯大大的鬆了口氣。

目前情勢這已經是她能期盼的最多了,安潯抬頭的時候,眸光幽幽落在房間角落的監控攝像頭上。

當然對方花費那麼多心思趁着她生孩子之前把她綁架過來,肯定也不會只是為了殺個昏迷的孕婦那麼簡單,她人已經在這裏了,當然是有怨抱怨有仇報仇,玩個痛快才夠,不是么?

另一頭,點子屏幕前,對上那幽冷望來的眸光,簡央視線一錯不錯凝著安潯微微蒼白的臉龐。

她端坐在輪椅上,整個人氣質更加陰沉冰冷了,自那日從海島回來之後她就一直是這副模樣,原因當然只有一個,安潯和霍城,居然兩人都活着從海島回來了!

她自然再一次確定了安潯殺不死這個事實。

當時她佈下的炸彈那麼近,在那麼狹窄的一個空間里,一個肉體凡胎的人直面致命爆炸怎麼可能毫髮無傷?!

卻偏偏那個女人真就活着回來了,還活得氣色紅潤神采奕奕!

在海島爆炸后的五天,簡央在送來的一張監控攝像圖上看到了回歸的安潯。

彼時她正走在大街上,披散著長發,身形窈窕,一身雪白的肌膚看不出半點瑕疵,一張俏麗的容顏依舊明艷非常!

看到這樣的安潯,簡央甚至感覺像是見鬼了一樣!

就連當年名動殺手界排行第一的零一,海島一役中都身負重傷躺在床上好幾個星期下不了床,而安潯,她又怎麼可能恢復成這樣,她那句匪夷所思的身體絕對有問題,她的復原力根本不在正常人該有的範圍內!

當然她這裏有叛變的小E,這一次她很輕鬆就問出了安潯身體的秘密。

她的確有超人的復原力,但是必須及時進食人血才能修復身體。

換言之她並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只要他們動作夠快,只要在她能接觸到任何血液之前取了她的性命,屆時她有再強的復原力也會變成一團爛肉,再也沒有復活的可能!

小E的話簡央半信半疑。

自上次殺戮遊戲失敗之後她就對他存了一份戒心,一直秘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卻並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此後簡央又想起了夏晴那件案子,當時她是親眼在監控屏上看到過安潯喝血的!

這樣一想小E的話得到了驗證,同時也被她知道了安潯的命門,不過這一次她沒有急躁,籌備整整半年,終於找到了安潯生產這個最合適的時機。

這一次她志在必得,絕對不能再重蹈上一次的覆轍,她要親眼確定安潯的死亡再離開!

正想着的時候,密室後方牆面徐徐開啟,一個黑衣的男人自安潯身後的鐵門外緩緩走了進來。

他神態很平淡,步子很從容,幾步到了安潯身側,低頭的時候,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來。

安潯的狀況並不好,她被強烈的燈光刺得睜不開眼,慘白的小臉甚至還有些浮腫,透出一絲憔悴。

這樣一個一眼看上去就很虛弱而且根本沒什麼特別的孕婦就是他要找的人?背光的男人眯了眯眼睛,眼中閃過一抹不屑同質疑,隨即嘴角一揚勾出抹涼涼的笑。

「你就是安潯?你就是在查當年療養院案子的人?」

男人指節很長,用力不輕,一個動作就在安潯下巴上掐出道紅痕。

安潯被迫抬起頭,對上的是一雙不帶絲毫溫度的漆黑眼眸,那眼眸里藏着很深敵意同張狂,安潯發覺這個男人她認得。

雖然已經隔了十三年之久,雖然眼前的這張臉已經從當初的少年長成了男人,稜角氣質方面都有很大的變化,安潯卻仍是認了出來。

她不久前才剛剛看過他的照片,還在心裏贊過他生得白凈清秀。

「楚沐陽?」她突然叫出他的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男人微微一頓,神情變得有些古怪。

下一秒他嘴角扯了一下,似是想露出什麼意味深長的表情,卻是還沒等他回應,掌中前一刻還被他牢牢鉗制,感覺毫無還手之力的女人已是先一步揚起嘴角,明明在最狼狽的狀況,卻仍是勾出了一抹幽冷的笑。

那笑容里將之前男人的鄙夷全回敬。

「這麼多年沒有人這麼叫過你了,是不是還有些不習慣?」

安潯冷冷開口,話落眼底帶起了自信又戲謔的光。

「畢竟這之前的十三年你一直被囚禁,十三年都沒能出得來過,如今的你比起一個人來,其實更像是一縷幽魂吧。」

簡央是穆雲初接觸到的第一個所謂犯罪心理學專家。

而面前的安潯,是第二個。

當年是他找上的簡央,在她手下做事,同時由她停供心理學研究方面的支持給他。

當然那時的穆雲初並不是現在的穆雲初,他的內芯剛剛換了人,只是這一切本不該是眼前這個第一次見他的陌生女人該知道的。

穆雲初,或者現在被稱為楚沐陽更恰當,他在安潯話落的時候整個人都僵了一僵。

如今的他對心理學和所謂的犯罪心理學並沒有很深的認知,那是另一個「他」擅長的領域。

今晚他不過是趕在死前來看看這個據說在調查她的女人是什麼樣子,現在倒是被她勾出了一點興緻。

犯罪心理學么,她難道就僅憑她那雙眼,就能窺探到他的內心,了解到十三年前發生的一切?

楚沐陽看她的眼神從先前的不屑同懷疑,慢慢轉變成了如今這樣帶着一絲玩味和隱隱戾氣的模樣。

適應了光線,安潯抬起頭,冷冷望上對面那雙時刻透露出心底情緒的雙眼。

眼前的男人不愧是從十三年前直接回來的,心性估計還維持在當年22歲的狀態吧,根本藏不住秘密。

這樣一個人,就是簡央的最後王牌了?

安潯在心底冷笑,也不知此刻正在大屏幕後方嚴密監視他們兩人的女人,臉上又會是怎樣的表情?

楚沐陽下一刻從安潯身上收回目光,他垂了垂眼,恢復之前高高在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對當年的案子知道多少?」

楚沐陽後退幾步,雙手環胸靠在密室牆壁上,冷冷開口問道。

——

十三年前的名山療養院是個結構並不複雜的地方,那裏很所有這樣的特殊機構一樣,由於依附關係,存在着很明顯的等級制度。

那時的名山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精神病院之一,經營它的趙家亦是渝州數得上名號的家族,從解放前就從事醫療服務行業,名山經手過趙晶玲的父親,傳到她手裏的時候已是第三代。

這樣的名山當年接待的大多是家裏條件優渥的病人。

越是有頭有臉的家庭越是將精神病視作洪水猛獸,恨不得將得病的家人永遠隔離出去,卻又必須顧念家族臉面,處理得太高調或太草率都是有辱名聲的事。

這樣的時候尋求一個牢靠的保密制度完善的機構代管病人就成了首選。

只要能砸錢就能解決掉麻煩,還能掙一個體面的名聲,可以說是最好的結果,當年像楚家那樣的人家不在少數,所以名山的生意一直非常好。

當時名山的第一負責人是院長趙晶玲。

名山的全部事務都由她一人拍板定奪,儼然是女王般的存在。

趙晶玲下方的第二等級,便是醫院的幾個行政負責人和有才幹的醫生。

當初在名山風頭很勁的李子非醫生就屬於這一層,據說他很得院長的肯定,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副主治醫師,提升為正主治醫師也指日可待。

案發那年趙晶玲甚至還贈予過一定比例的原始股給李子非,將他吸納成名山的股東一員,培養的意圖十分明顯。

在醫生之下的第三等級便是小護士和護工了。

他們是直接和病人打交道的人,也是整個醫院人數最多最忙碌的,護士和護工當然就算不上什麼領導人物了,能去精神病院當班的家庭條件一般也不會好,平時都是夾着尾巴做人,遇到些家境一般或者頭腦特別不清醒的病人才敢稍微作威作福。

所以在當年的名山,病人在整個療養院裏的等級依然是最低的。

雖然他們大多出身良好,卻也只能得到表面上的體面同善待,自入院開始他們就註定了是群弱勢群體,必須依附於這個層層森嚴的等級制度而生存。

從名山的經營模式就可以看出,院長趙晶玲是個很會賺錢利益為上的女商人,這樣的人經營的產業當然也不可能是個溫馨和美像個大家庭的一樣的地方。

像莫錦心這樣還有霍城日日探望,顯出家屬重視的病人日子過得或許還能好一點,而那些等同於被家族流放的病人,無論當初出身多好,被拋棄在療養院后,也絕對不會過得十分安然。

對整個大背景有了判斷之後,有個人很快就躍然紙上,引起了安潯的注意。

那個人就是七歲就寄養在了名山的楚沐陽。

他的身世符合一切名山最可憐的病患的特質,據有關資料顯示,楚家將他送到名山之後,最初還偶爾過來探視,時間久了就徹底遺忘了,連春節這樣節日都沒有把孩子接回去,只是寄了一大包禮物過來做做樣子了事。

這樣一個被家族遺忘被親人拋棄,像個孤兒一樣長大的孩子,在名山的制度下明明應該過得會很凄苦,只是據當年的資料來看,楚沐陽的日子過得不僅不差還相當滋潤,平白無故就被賦予了許多特權。

據說他來的時候很小,粉雕玉琢的特別可愛,見第一面就被趙院長喜歡上了。

還據說他的母親同院長交情很深,院長怠慢了誰也不會怠慢好友的兒子,楚家孩子多教養不過來,院長這才親自把楚沐陽帶在了身邊,完全把他當成親生孩子一般來養育。

這樣的傳言多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苛刻。

同時趙晶玲也的確給予了楚沐陽許多特權,他不僅可以在整個療養院自由活動,還可以在病人使用外的時間內自由使用圖書室,整個名山儼然成了他的家了,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比那些天天關在房間里的病人強了百倍不止。

只是像安潯這樣心理陰暗的人,看世界從來都是黑黢黢的,她很少相信所謂特權,她更信奉的真理是反常即為妖。

趙晶玲,一個離過兩次婚,帶着兩個孩子,卻是對自己親生兒女都不太親近的女人,為什麼會突然對別人家的孩子愛心泛濫了?

至於楚家和趙晶玲的所謂親近關係更是子虛烏有,稍微調查一下就知道,當年楚夫人同這位趙院長不過點頭之交,孩子進名山前也就見過兩三次,又哪來的姐妹情誼?

這些事為假是一個層面,有人大肆宣揚,故意想讓大家都認為這些事為真,又是另一個層面。

這樣的做法顯然欲蓋彌彰,只有內里最醜惡的東西才需要用最美麗的包裝來粉飾。

朝着這個思路想下去,安潯以十年區間往前追溯,不查還不知道,一查竟是揭出了名山比鍋底還黑的黑歷史…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汪洋這個人?」

望上楚沐陽的臉,安潯淡淡開口,見他沒有反應便自顧自接了下去,「汪洋是同你有一樣遭遇的人,只是在你入名山之間就自殺身亡了。」

除了這個汪洋,還有另外兩個男孩,均是十歲左右的年紀進的名山,兩人的家境都一般,其中一個還是孤兒院移送過來的,這兩個男孩一個死於疾病,還有一個入院三年後轉走,不知去了何處。

在聽到「自殺身亡」四個字的時候,安潯觀察到楚沐陽輕垂的睫毛急速顫動起來。

她沒有把話點得很明,畢竟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男人還是十三年前那個剛剛完成了一場血腥變態殺案人的年輕男孩,他缺失了之後十三年的記憶來到這裏,很多都不懂很多都不知道,他多半還沉浸在當年案子的影響中,情緒在極度不穩定的狀態,她最好不要刺激他。

所以趙晶玲,這個包裝在女強人好媽媽外表下的女人,實則是一個孌童癖患者,她曾經利用職務便利對至少四名以上的少年病患下過手。

而楚沐陽就是其中之一。

當年他到名山只有七歲,在楚家的時候就一直被隔離,送到名山的時候完全是個話都說不出來的重度自閉症小孩兒,生得又好,待宰小羊羔一般的模樣當然立即就得到了狼外婆趙晶玲的關注!

那時候的趙晶玲三十多歲,年紀比楚沐陽的母親還要大,當時她的玩物還是一個名叫王棟的十四歲男孩。

楚沐陽年紀還很小,到了名山之後就被趙晶玲刻意養了起來。

趙晶玲對他很好,努力培養和孩子之間的感情,同時宣揚出去,給了他一些特權,而這些看似光鮮的好處后,都隱藏着趙晶玲不可告人的秘密!

趙晶玲第一次對楚沐陽下手大概是在他十二三歲的年紀。

這一點安潯沒有確切的證據,只知那年那名叫王棟的男孩死於腦膜炎,安潯猜測失去了目標對象之後,趙晶玲最多忍得住一年,之後就對投入了多年心血的楚沐陽下了手!

那時的楚沐陽已經完全被楚家拋棄。

而趙晶玲「慈母」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就連楚沐陽自己都覺得趙院長對他比家人還要好。

而那時精神病院長大的孩子哪裏可能有機會接觸生理知識和性知識,完全懵懂的楚沐陽就這樣被趙晶玲帶入了地獄,且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意味着什麼,也不清楚那是錯的。

這時候趙晶玲給予孩子的「特權」就顯出了功效。

因為楚沐陽在療養院裏一直是自由活動的,所以他的行蹤反而沒人在意,倒點的時候不在病房那是常有的事。

至於當時孩子在哪裏,又遭遇了什麼,卻是沒有一個人知道…

利用職務便利,那幾年趙晶玲對楚沐陽做盡了下作的事。

甚至曾經在節假日的時候假模假樣把楚沐陽帶回家,以過節為名目盡情淫亂。

這些事楚沐陽並不願意,卻又因為心理和生理的雙重壓力無法傾訴更加無法逃離。

這樣的關係持續了好幾年,楚沐陽似乎是趙晶玲最喜歡也最長情的一個,一般這樣的少年從半大玩弄到十七八歲她就失了興緻,卻是對楚沐陽開了先例,直到楚沐陽二十歲的時候趙晶玲還同他保持着不倫關係,當然這可能和楚沐陽缺失家庭教導,一直很單純天真什麼都不懂有極大的關係。

只是隨着年齡增長,再是懵懂無知有些本能的東西還是掩藏不住的,楚沐陽本能的開始厭惡趙晶玲和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因為無從宣洩,這樣的感情常年累月積累下來,楚沐陽的病越來越重,表面上只是愈發沉默,實際上卻已經從根上爛掉了。

越是面對這樣的黑暗,心中越是會有無盡的痛苦和不安。

猜測出當年楚沐陽的遭遇后,安潯想到資料上提及的他常常去的圖書室,特地過去查看,果然被她找到了那個隱蔽的便於躲藏的小閣樓。

安潯猜測那個閣樓就是楚沐陽用來逃避現實逃避趙晶玲的禁地。

在他黑暗的十年時光里,他大多數時間都躲在那裏,看書,沉默,發獃或者什麼都不做。

他研讀聖經,不知從那本聖經里讀出過什麼領悟。

只是如果萬物皆有一個看護他的天父,那麼他的天父在看護他的時候,是不是因為太累了不小心打了個盹,結果將他遺漏在了沼澤深處?

「而就是在那個閣樓里,你遇見了一個人。」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性別,但是我知道他是你遇上的,能跟你分享心裏話同秘密的第一個朋友。」

「我打過電話給當年看護你的一名護工,她回憶起來,說你有一次曾經告訴她你交了一個好朋友,你們年紀相仿,愛好一致,非常合得來,但是你的朋友怕羞,不願意見你之外的其他人。」

「當時療養院裏並沒有符合這樣形象的病人,護工只當你發病胡言亂語沒有在意。不過我猜測,當時你提到的好朋友就是你在閣樓遇上的,對不對?」

「他的確不是真實存在的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活在過去,活在幾十年前,那時的他,就同十年前的你在一個的年紀。」

安潯的聲音很淡,卻透著濃濃篤定。

她很自信也很聰明,甚至無需求證,她看都不需要看對面的楚沐陽一眼,單從他身上隨着她話落一瞬沸騰起來的黑暗氣息就能判斷,她再一次猜中了。

楚沐陽「認識」雲若那一年二十歲。

那年他幾乎看遍了圖書室的書,有一天不知不覺走到了圖書室最裏層,挑了一本很舊的黃皮書翻開,結果在那本書里看到了一個名叫雲若的人留下的讀書筆記。

那些書大多是一些古籍還有解放前的書籍,因為看不懂楚沐陽一直沒有碰。

直至接觸到雲若的筆記,楚沐陽發覺註釋了這些筆記的書讀起來意外變得輕鬆自如,偶爾看到的那些批註還和自己心裏的想法常常不謀而合。

這樣的感覺很微妙也很舒服,楚沐陽很高興,那段時間他幾乎整日泡在圖書室里,一口氣讀掉了大半書櫃的書,同時對這個署名雲若的書友生出了無比強烈的好感。

直到有一天他翻看一本語錄,在書頁里找到了雲若留下的一個字謎,他很有興緻的花時間解出來,最後得到一條指令,將他稱作有緣人,說如果他願意的話,能否去圖書室的閣樓取一樣東西。

楚沐陽當然懷着激動的心情去了,根據指令在閣樓東面的牆壁上找到了雲若提到的方磚,那磚當時是被石灰同水泥完全封死在牆裏的,楚沐陽偷偷去院子裏找了一塊較為鋒利的石頭,躲在閣樓里偷偷挖了一個星期,終於把那塊方磚撬了下來,找到了裏頭藏着的一本日記…

安潯並不知道當年的楚沐陽在閣樓牆面的黑洞裏找到了什麼。

她只知道那晚她打開那個被重新填補回去的黑洞,在裏頭看到了刻在最深處的一排紅字。

因為角度問題那字跡潦草,卻能分辨得出來和閣樓外牆上刻着的四條語錄並非一個人所寫,那條語錄她拍下后回來查過,也是聖經里的句子。

【我曾給她悔改的機會,她卻不肯悔改她的淫行。天國近了,你們應當悔改。】

這一句的下面還潦草刻這另一句——

【她是撒旦,而他是路法西。】

正是從一明一暗兩處聖經語錄中,安潯判斷出了兩個人的存在。

而這兩人的交集很可能就是當初藏在牆體中的東西,那樣東西讓後來再牆內刻上語錄的人變得狂躁不安心緒不寧,精神飛快脫離正常軌跡,如今觀察到楚沐陽,安潯基本確定留下之後字跡的人便是他。

楚沐陽在雲若留下的日記里看到了一場驚天大秘密!

日記中記錄,早在幾十年前,當趙晶玲的父親趙坤趙晶玲的爺爺趙滿江經營著名山療養院的時候,就暗中在療養院的掩護下開設地下妓館。

他們起初只是用療養院做掩護,招募高級妓女為達官顯貴提供服務。

直到趙坤那一輩,卻漸漸變本加厲演變成了偷偷逼迫病情嚴重的病人賣身,以取悅當時具有特殊愛好的權貴!

當時剛剛建國不久,法治還不完善,精神病院相對處於盲區,而這群可憐的病患更是邊緣人氏,幾乎沒有人權也沒有可以依附的對象。

他們很多甚至系出名門,所以無論氣質還是長相都屬商城,這樣病人一旦家道中落或者被確定無人問津之後就會被逼迫成變態嫖客的玩物,往往折磨個幾年就會不成人形,最後隨便找一個理由弄死,埋在名山後院裏!

可憐的雲若,就是當年遭遇這場悲劇的病人之一。

他在日記里詳細記錄了很多細節同證據,當然同時也猛然抽開了楚沐陽心中那扇緊閉了二十年的大門!

看了雲若的日記之後楚沐陽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原來他和雲若一樣,都是趙家父女的犧牲品!一時打擊過大悲憤交加,他差一點沒暈死過去!

拿着雲若的日記本,楚沐陽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他恨死了趙晶玲也很死了名山療養院,只是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而且還是精神病人,恐怕說出去的話都沒人相信,在發現秘密后最煎熬最無助的那段時間裏,他頂不住壓力,為自己尋求了一個幫手。

「那時候你能見到的人只有那麼多,可以拜託的對象當然少之又少,如果我們猜錯的話,當時你意識到趙晶玲是個罪犯之後,首先想到的求助對象就是李子非醫生吧?」

畢竟當時他受歡迎,有權力,對他的病情還很關照,是楚沐陽唯一的人選了。

「卻是沒想到李子非其實是個人渣,他不但沒有幫你還把你的證據騙了過去,用來問趙晶玲換取了名山的股份,對不對?」

當年的一切直到這裏就完全串了起來。

【她是撒旦,而他是路法西。】

這一句所言的,就是最擅長蠱惑人心的惡魔趙晶玲,和最開始被楚沐陽奉為救贖,結果才發覺早已被毒蛇誘惑墮落泥潭的李子非!

壓死駱駝只需要最後一根稻草,彼時李子非就成為了那最後的稻草。

他的背叛讓楚沐陽徹底崩潰,也就是在那時候,他的精神分裂症加重,開始有了人格分裂的跡象!

「當時你需要一個人保護你幫助你,但是你找不到。」

「找不到的時候你就努力自己創造一個,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覺你身體里多了一個人的?那人就是之前在閣樓和你共享秘密的人,對不對?」

「你們開始運用特殊的交流方式交流,他安撫你先穩定下來,穩住趙晶玲和李子非,同時收集證據,找到合適的時機,你們一起報仇!」

當安潯淡淡說出這一句的時候,楚沐陽眼底的情緒已經完全化作震驚加難以置信!

他的確是人格分裂症患者,在被李子非背叛之後,他腦內開始常常出現一個幻覺,那個幻覺便是雲若,他教導他安撫他,開始為他謀劃一切。

卻是有一天雲若突然消失了,他焦急萬分找了他好幾天,直到在第三天的清晨在枕頭下找到了一封雲若的親筆信。

他自然認得雲若的字跡,信里雲若告訴他,他已經為了他回來了,但是因為沒有身體,現在他寄居在他體內。

他會幫助他報仇,報他們兩個人的仇,以後他們就用日記的方式交流,他會教他怎麼做,等到時機成熟他們就動手,毀了趙晶玲,毀了李子非,毀了名山!

提出敦煌飛天方案的人是雲若。

他說要做就要做大的,必須死幾個人,這樣警方才會重視名山的案子,這樣名山才會徹底毀掉,趙家也會跟着遭殃!

楚沐陽當然聽雲若的話,他和他一起挑選了七個倒是進行飛天儀式的女人。

莫錦心就是楚沐陽選上的,那時候趙晶玲似乎已經有了下一任對象,一個剛剛被送到療養院沒多久的十三歲男孩。

有一天楚沐陽在窗戶前看到莫錦心給那男孩發了一顆糖,他感覺她笑得很真心,沒有一絲噁心的邪念在裏面,於是他在給雲若的日記里提到了他,說他找到了最後一個乾淨的女人,他們把他放到了名單里。

那時的楚沐陽當然不知道一直關心他教導他,幫助他復仇的雲若,其實是個變態。

當然他自己就已經是個病入膏肓的精神病人,對於雲若那套飛升成仙超脫凡塵的理論自是深信不疑!

他們認真籌備了兩年時間,兩年裏楚沐陽在雲若的教導下蟄伏,甚至繼續配合趙晶玲的玩弄。

沉寂下來的楚沐陽讓趙晶玲放鬆了警惕,最後被他收集到了趙金玲猥褻男童和李子非同小護士婚外戀的證據,他利用這兩個證據脅迫了趙晶玲和李子非,而這時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懦弱無依的少年,他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控制住了趙金玲和李子非,讓他們成為了敦煌飛天案的幫凶!

所以當年案子發生后,楚沐陽,李子非同趙晶玲,是唯一失蹤的三個關鍵涉案人。

李子非被懷疑成兇手,趙家的醜聞當時隱隱有揭露之勢,趙晶玲的失蹤被懷疑成畏罪潛逃,而事實上這兩人應該在敦煌飛天案發生的當晚,被利用完畢之後就直接弄死了!

而楚沐陽,在名山倒台之後就被楚家送往了國外,一去就是十多年,再也沒有回來。

「只是當初被送走的時候,你已經不是你了,對不對?」

「當時佔據你身體的是另一個靈魂,他代替你去了國外,一走就是十三年。」

「你被他騙了,被他囚禁在了意識最深處,這十三年來你一直沒有逃脫的機會。直到最近有人幫你,在另一個靈魂控制力最薄弱的時候把你換了回來——」

說到這裏安潯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扯出一抹冷笑。

明明被綁着,明明在最狼狽的狀態,那抹笑容卻是那樣漠然,甚至隱隱透出冰涼寒意,笑着安潯淡淡做下結論。

「而她救回你有一個條件,就是讓你來替她處置我,對不對?」

清冷女聲落下的時候,那雙青黑墨瞳如潭水般幽深,像是看一眼就要被吸入進去,剝離血肉,探出心底最深的秘密!

死死盯着安潯的眼,楚沐陽臉上的肌肉都緊緊繃着,一秒,兩秒,三秒之後他突然彎腰無比誇張的笑起來!

邊笑他邊重重鼓起掌,一雙彎起的眉目間露出瘋狂又欽佩的味道!

「好,果然好!原來雲若最喜歡的心理學居然是這麼有意思的東西,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吶!」

那年他和雲若協作,兩人共同策劃了敦煌飛天案,卻是在案子即將執行的前一晚,他退縮了。

那畢竟是殺人,還要一次性殺那麼多人,當時的楚沐陽說是22歲其實心理年齡估計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孩,他容易激動容易緊張,容易不安容易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想,他在拿起手術刀的時候突然覺得很害怕,他不敢去殺人了!

於是那晚他在日記里給雲若留言,說他想讓雲若來做這件事。

他本來就比他沉穩比他厲害,一定能把這件事做得比他好,他主動提出把身體交給他,甚至還為了勸服雲若說了很多好話。

結果第二天他收到了雲若的答覆,他同意了。

那一晚他入睡的時候還很高興很慶幸呢,就等著第二天一早醒來坐收雲若的成果,卻是沒想這一睡就是十三年!

那一日之後雲若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徹底霸佔了他的身體,還用他們兩個名字捏出了穆雲初這個假名,逃去了國外!

之後整整十三年間他都在努力研究怎麼控制他囚禁她,想要把他困住一輩子!

那十三年的黑暗和孤寂是怎樣的一種體驗啊。

他是怎麼樣忍受了十三年,沒有一個人知道!

十三年中,本來身為主人格的楚沐陽變成的從屬人格,雲若化名穆雲初,研讀心理學,研究多重人格案例,過得風生水起!

要不是那個名叫簡央的女人調查出當年隱情,趁著雲若熟睡的時候調整了他的腦電波控制器,他直到現在都還被困在黑暗裏無法奪回自己的身體!

如今他回來,卻已經是十三年之後,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恨,他想要復仇,卻是誰也找不到!

最後他答應了簡央的交換條件。

不是挺好么,至少回歸之後他辦下的第一個案子便是同當年的飛天案有關;

接觸到的第一個受害人,還和當年被他最後選上的那個女人頗有淵源呢!

想着,楚沐陽直直往入安潯的眼,一改之前故作高深的姿態,卻是這樣一副激動亢奮模樣更加危險了幾分,讓安潯心生警惕。

下一刻楚沐陽幾步靠近安潯,低頭俯看她的臉,復而伸手再把她的臉掐起來,用力抬高,讓刺目的光亮完全落在她臉上!

「安潯,你猜得簡直是完美呢,除了沒有猜出雲若的名字之外,其他的事幾乎猜得分毫不差,讓我不得不懷疑,你真的是人么?你不會是什麼能看透人心的魔鬼吧?」

他冷冷笑起來:「還有,你們那所謂的心理學,是魔法么?所以才會那麼神奇?你也是這樣,雲若也是這樣,你們都喜歡心理學,所以你們才都很會揣測人心,對不對?!」

「那我猜,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可以奪取別人的身體?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最擅長欺騙和偽裝?!」

「什麼狗屁心理學,其實你們根本就是魔鬼!」

「對,你們搶佔別人的身體,吞噬別人的靈魂,你們就是魔鬼!像你們這樣的魔鬼就要下地獄,被烈火焚燒,永不超生!」

楚沐陽瘋了!

那一瞬安潯從他眼中看出濃濃的恨意同惡毒!

下一刻他鬆手,狠狠將安潯的臉抽到一邊,笑出一抹陰冷!

「但是我告訴你,沒用了!你們這一招已經沒用了,我再也不會上你們的當!」

「你以為你很厲害么,你以為你很強大?你既然這麼會猜,那你要不要猜猜看今天你到底會怎麼死?!」

「呵呵,我倒是可以提醒你一句,我們可是準備了一頓豐盛大餐,準備好好讓你們吃過之後,再上斷頭台的啊!」

話落楚沐陽得意抬起頭,伸手一揮,將密室正對着安潯的那面牆點亮!

牆面上很快出現了一個顯示屏,屏幕上是另一間和她所在的房間很像的密室,密室正中央擺着一張椅子,上面綁縛而坐的人,正是霍城!

安潯在那一瞬驚得瞪大了眼睛!

本就因為身體不適而蒼白的容顏更加慘白的幾分,她抑制不住的往前傾,脫口而出!

「阿城!」

對面,同樣的密室里,被綁縛在椅子上,遮住雙目,霍城在殘餘麻醉劑的影響下慢慢轉醒,他什麼都看不見,只聽得腦海深處傳來一聲極輕卻無比熟悉的呼喚!

有人在母嬰醫院外科樓五層的電梯間內放置了一枚定時炸彈…

炸彈計時器設置的時間僅僅三分鐘,炸藥的計量足矣炸毀整個五層!

安潯進行手術的手術室就在五層走廊的盡頭,收到那條短訊的時候他只有一個選擇,離開手術室,將炸彈拆除!…

這是霍城失去知覺前停留在意識里的最後一件事。

也是他在恢復知覺之後,腦海里回想起來的第一件事。

下一刻他就在麻醉劑令人噁心的副作用下渾身一個戰慄完全清醒過來,他用力一掙,發覺自己被牢牢綁縛在身下的椅子上,他抬起頭朝着前方黑暗望去,果然聽到了安潯的聲音,她在對面焦急叫他,阿城!

「安安!安安我在!」他大聲回應她!

此刻的安潯已經完全沒有了前一刻的淡定,她被楚沐陽摁回到椅子上,慘白的毫無血色的小臉上壓抑著焦慮與痛苦,我沒事,寶寶也沒事,她對着那頭大聲喊出來,卻是那一瞬眼底的慌亂與驚痛,深深愉悅到了另一頭電子屏后的簡央!

她咧開嘴角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前一刻因為安潯準確分析出了敦煌飛天案的隱情而充盈在心的惡意,這一刻像是狠狠發泄了出來,簡央身心無比愉悅。

她這是怕了吧,安潯,她這是怕了吧!

是啊,她怎麼能不害怕呢,她之前之所以能那麼淡定那麼驕傲的分析案子,是在拖延時間吧。

她絕對是寄希望在她的男人來救她呢~

結果下一秒就被迫直面了如此血淋淋的事實,他們一家人都成為了她的階下囚,她怎麼能不害怕?!

這樣一個女人,明明是最惡毒最卑劣的存在,卻一直都那麼好命!

逆天的身體素質,關鍵時刻救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男人,還有所謂的幸福人生!她一面過着瀟灑肆意殺人不眨眼的生活,一面還想結婚生子佔盡普通人的便宜,憑什麼?!

只是這一次她的男人也幫不了她了,他們隔得那麼遠,只能通過電子屏交流,他還怎麼給她血?

她肚子裏的孩子也從好事變成壞事,她可是等了半年才等到這個最佳時機的啊,孩子就要臨盆了,卻是因為父母的連累,很有可能就不能出生在這個世上了啊…

簡央想着,眸光落在安潯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幽幽笑起來,這如果死了,那可是一屍三命吶!

正想着,站在安潯身後,死死扣着她的肩膀,完全瘋魔的楚沐陽冷冷笑起來,笑着他指了指對面的大屏幕,示意安潯留心霍城腳上綁縛的裝置。

「看到了么,那是炸彈呢,他有,你也有,你們一人一副,今天誰也跑不掉!」

他大笑着,繞到安潯正前方!

「那麼準備好了么,就讓我們來先來玩一場遊戲好不好?這個遊戲的名字的叫真心話大冒險,遊戲的規則很簡單,你來說真心話,他來做大冒險,只要你說了一句假話,那頭的炸彈可就轟——爆炸了!~」

「所以好不好玩,你看着那個屏幕,告訴我,好不好玩?」

楚沐陽扭過安潯的腦袋,讓她對上身側攝像頭,喘著粗氣,如同一頭暴虐野獸!

那一霎,無論是安潯還是霍城都一瞬反應過來對方的意圖!

「安安!」

霍城在電子屏那頭大聲叫出她的名字,似是想要阻止她!

而這一邊,安潯微微愣然盯着面前攝像頭,卻已像是絲毫做不出其他反應來!

她的這個樣子深深取悅了楚沐陽。

他俯身到她耳邊,用着最輕柔冰冷的聲音告訴她,遊戲,開始了!

「現在你就對着那裏,認真的,好好的告訴大家,你是誰?你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

------題外話------

米娜,大結局上出來了,廢話不多說了,先求個票,接下去我們上最後一輪周六搶答!

刷字刷得昏天暗地的白哇,評論區還沒來得及回復,等刷完大結局統一回復大家,么么噠!(づ ̄3 ̄)づ╭?~

周六搶答問題:

價值18幣問題:藤本千佳的最後結局是什麼?

價值58幣問題:安潯和霍城去查案,遇見了誰?(答案今天章節中)

價值118幣問題:當年敦煌飛天案的兇手是誰?(答案今天章節中,要寫細緻,是哪兩個人的合謀?)

問題搶答制,每人只能選一個問題回答,否則答案作廢。

第一個答對問題的親,打賞問題對應的瀟湘幣,歡迎大家來參加!以後每周六都有同樣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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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千金媚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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