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歸於陌路（5）
「說的也是……」莫笙撓撓腦袋，對她的印象有了些改觀：「一直以為姑娘是個小女子，安安靜靜，乖巧聽話；沒想到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心思單純，心地極好。」
「心地極好？」方花想笑，可扯了扯唇角，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倒是眼睛有些發酸，有點想哭了。她想，她真的是出來的太久，有些想家了…囡…
如同來時一樣，一行人坐上船，行經數十日，終於抵京。來的時候，方花沒有印象，可是回去……
踏上京城碼頭，腳踩在地上，被封奕扶著，望着這片天空，方花覺得有些暈眩。
「你隨莫笙先行回府，我要進宮一趟，等我回去，給你帶你喜歡的桂花酥餅好不好？」
方花乖巧的點頭，見他和蕭安一前一後的匆匆消失在眼前，不知怎麼的，有些惆悵。
都說世事無常，瞬息萬變。她與他相處的這段時間，深知這個男人的耿直與擔當。他是個好人，一個好男人，好官員。心繫國家百姓，擁有一個成年男子該有的責任與擔當；也望今後的一切，順利平安。
「姑娘，咱們回去吧。」
方花突然笑了起來，這是莫笙第一次見她笑的這般明亮動人，剎那間仿若花開，驚亮了一眾人的雙眸。
「莫笙，我們去城中走走吧，京城這樣繁華，我未曾見過實在遺憾；趁著現在天色尚早，我們去瞧瞧好不好？鯴」
她那樣祈求的望着自己，眼神水亮，同為女人的莫笙，如何都，拒絕不了。
「好……」
兩個姑娘家一路走走，路過每個攤販都要停下來看上好半天，挑挑揀揀，最後，誰也不曾買下，倒是惹得老闆怒目相對，她們對視一眼，都不由大笑出聲。
莫笙察覺，今天的姑娘與平日太過不一樣，自從踏入京城后，姑娘就變得，變得生動了起來，不像是之前，聽話行事的像個娃娃。
「莫笙，你替我去買串糖葫蘆好不好？」
莫笙尋着她的視線望去，不遠處果真有賣糖葫蘆的，姑娘瞧著的顏色，十分熱切。莫笙當然答應，急急忙忙上前買了一串，帶着笑意回頭，卻在下一刻，大驚失色。
本該站在原地等她的方花，沒了蹤跡……
糖葫蘆掉落在地，莫笙心底湧起一陣害怕。街上這麼多人，姑娘若是被人劫走，不可能悄無聲息；若非被劫，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姑娘剛才，是故意引她去買糖葫蘆，她，自己走開的！
沿着記憶里的路緩緩前行，方花一邊走，一邊拽著小手，十分害怕。她，記起來了……早在邊境之時，她就恢復了記憶。只是，那個時候的她，太亂了。封奕對她很好，她開不了那個口，那個讓他送自己回去的口。
入了京城，她才知道自己想回家的想法有多熱切。不管是方府，還是夫人，更或者是公子……每一個人，都在她心中出現過無數次，她想他們，想到，心都疼了。
不過一段距離，隔着一個拐角，方府近在眼前，而方花，卻遲疑了。她離開了這麼久，被人擄去，到如今，他們還會相信自己嗎？夫人，還會接納自己嗎？公子他，又還會，用那般溫柔的目光，真切的同她說，喜歡她嗎？
她這一遲疑，身後就有腳步聲傳來。一回身，卻是莫笙萬分焦急的臉。
「姑娘你……」
「對不起。」
莫笙急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看了眼不遠處的府門，掩去眼底的莫名：「姑娘，你怎麼一個人亂跑呢？要是大人知道我將你弄丟了，保不準要打死我的呀！」
這個莫笙，辦事周全，頭腦靈活，對自己更是有心，可是方花卻比誰都清楚，她，是封奕放在自己身邊的，視線。
「莫笙，我……」
「姑娘你沒事就好，這京中啊，大得很，誰都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人，碰到什麼事；你還是隨我回府上吧，這樣大人也安心些。」
她雖然說着，可已經拉着方花往前走了。不知道是否無心，莫笙拉着直直經過方府的大門，方花心中慌張的厲害，可還是帶着幾分期待，與她一道，從方府門前，經過。
一如記憶里的樣子，方府里不甚熱鬧，清凈安寧。府中從來沒有過多的人，老爺夫人都是節儉的性子，只是，她經過時，卻沒有在裏面看見任何人影。平常這個時候，夫人該是在府中忙碌的，還有管家與李媽，還有小蓮，還有，公子……
她卻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直直穿過，漸漸遠去。
「姑娘，你怎麼了？臉色白的很？」
莫笙擔憂的話響在耳邊，方花卻顧不得回答。方府，太靜了，她的家，還能回去嗎？
「莫笙，我不想回去。」
莫笙不顧她語氣里的不願，拉着她徑直走着：「姑娘，我雖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願回府，只是現在這個時辰，大人是該回府了的，到時候看不見你，大人發起火來，我實在擔當不得。」
「他，為何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是大人的未婚妻啊，不久后的封夫人，封府的女主人呀。」
封夫人？女主人？
是了，她親口答應，要嫁與他的……
所謂命運，真是可笑。在她與公子親事前的幾日，自己無端被抓，機緣巧合的與封奕撞上，失去記憶，還親口答應了，要嫁給封奕，做封夫人？這樣的方花，即便心中想的是方府，念的是公子，可還有何顏面，回到過去，面對舊人？
「呵呵……」
突來的笑聲讓莫笙一驚，姑娘她，從不曾有過這樣難過的笑意。
「姑娘，你……」
「莫笙，我原以為，一個人對你好，真心待你，護你，對你的情意真切不做假，那嫁與他，便是自己最好的選擇；可我卻不曾想到，這世上還有隱情一說……」她細細開口，聲音，已染上了淚意：「他說要娶我的時候，我雖然震驚，可心底，還是很開心的。我沒有想過我能同他在一起，一輩子；那在平常，都是奢望啊……可那個奢望要變成現實了，誰都不知道我心裏的開心與害怕，我害怕，那是一場夢，醒來后，夢就碎了，一切都沒了……果然，那真的是一場夢，等我醒來后，一切，都變為空白了……」
「那個他，是誰？」
莫笙緩緩鬆開她的手臂，任她蹲下身子，抱住雙膝嗚嗚哽咽。她第一次覺得，這個乾淨簡單的小姑娘，身上背負的委屈與難過，竟然那樣多。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回不去，不能回去……」
「大人，在等着你回去。」
「我要如何面對他？告訴他，我不能嫁給他？不要對我這麼好？封奕沒有錯，錯的，是我。我不該，讓他對我的好，成為我的依賴，我，不該，耽誤他……」
她不過是個失去記憶的小姑娘，別人對她的好，她又要如何拒絕？大人他，是不是也因為她的無助與委屈，繼而對她，更好？
「姑娘，天色不早了，在待下去，大人恐怕會派人出來尋我們了。」
地上的小姑娘慢慢止住了哭泣，站起身，像是未哭過一般，沖自己一笑，笑的實在難看，可她自己不覺，還拉起她的手，與她一道前行。
「莫笙，你以後遇到一個男人，對你好的男人，若你也喜歡他，你一定也要對他很好。若你不喜歡他，可一定要早早講清楚，不要耽誤彼此；沒有一個人對你好是應該的，那種好，也是回報不了的。就像我現在，難過，卻無可奈何。」
莫笙知道她的意思，倒是對大人又了些同情。她清楚，眼前的小姑娘，對大人，恐怕，在沒了感情，有的，只余感激了。
「姑娘，大人他，是個很好的男子；你嫁給他，你們一世相守，一生恩愛，不是很好？」那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場景，她，就不心動嗎？
「我不想，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對他心中都充滿了愧疚；不想日後的每一年，與他在一處，心中心心念念的，是別的男人；不想，沉睡病榻，他照拂於跟前時，我口中念道的，並非他名……」
直白冷情，卻發自於心。
莫笙沉默良久，才長嘆一聲，扶着她，朝着封府，悠悠而去，那路長，卻，終有盡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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