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仙釀

二百零八,仙釀

一離開存真的視線,於錦就先鬆了一大口氣:那個傢伙的視線實在太灼人了,再跟他共處一室下去,她真擔心自己先被他烤化。

隨即,她發現,即使是拐進了這座洞府的深處,那種到處都有自然光的感覺也沒有消散而去。

這種均勻的光線鋪展而開的樣子給了眼睛最大程度的舒緩。

於錦刻意走到牆邊去摸了摸那石壁,它有些尖銳的粗糙。

好像它昨日才被開鑿開一樣。

不過,這沒什麼好奇怪的,越馮那老頭一看就是十分隨性的樣子,而且這裏只是一個他臨時閉關的地方,隨便挖一挖,夠用就行。

小圓的嘴巴又在牆上戳了幾戳,洞壁上一張大門無聲地打開。

於錦心裏一跳,難道說越馮的遺產全部都在這裏了?

屋裏只有一個潔凈的蒲團,剛剛出現在她面前給她證婚為媒的紅鬍子老頭端正地坐在蒲團上,閉着眼睛似乎是在打坐。

但於錦知道,他其實死了都快小十萬年了,像他這樣大羅金仙以上的大能,再差一步就可以飛升神界,其屍不腐不朽,如果落到那些煉屍道的邪修手中,便會變成一件強大的屍兵。

於錦不可能褻瀆亡人的屍體不說,她就是想褻瀆也不會褻瀆啊。

但是一想到,就是這個死老頭毫無預兆地把她變成了已婚婦女,於錦也不可能好好對待他,問小圓:「你帶我來是幹什麼?」

小圓用尖嘴拽了拽她衣服的下擺。再游到蒲團上方,意思很明顯。

於錦故作不知:「要是沒別的,我還是回去吧。」想讓她再跪那老頭?別說門了。窗戶都沒有!

真是想得美,上次跪他,自己無緣無故變成已婚婦女,這一次再一跪,還不知道會有什麼鬼,不跪,堅決不跪!

小圓圍着她一圈一圈地轉。似乎她不跪,自己就無法完成什麼儀式一般。

於錦其實心裏也明白,如果跪了。說不定這一回就有天大的好處,但她心裏有氣,而且這一回是這魚在求着她辦事,而不是她求着這魚。憑什麼處處要低人一等?

她轉身往回走:「我再回去想想。」遂溜之大吉。

過了一會兒。小圓垂頭喪氣地跟在她身後遊了回來。

看見存真,小圓眼睛一亮,衝過去就去扯他的衣擺,存真不防,被扯了兩下,不由自主地往前跟着走了兩步。

於錦咳嗽一聲,似笑非笑地「自言自語」:「裏頭有天大的好處,不去的人一定是傻子。」

存真時刻在察言觀色。準備賠著小心,一聽情況。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意見?連連後退:「你這魚扯我做什麼?我不會跟你走的。」那表情,活像是遭遇了強梁的小娘子。

於錦低頭掩下嘴角的笑意,心裏「被結婚」的鬱氣終於淡了一些。

小圓在原地團團轉了一會兒,似是被他們氣得毫無辦法,一轉身,竟然氣得往牆上撞了過去!

「轟轟」兩聲悶響,那牆壁居然簌簌地落下沙土,兩人一龍同時吃了一驚:這個可是實打實的仙人遺府,怎麼這麼不經撞?別看它外部粗糙了一些,但越馮不可能讓它這麼脆弱,只有可能,這些年來,仙府這樣惡劣的環境裏夾縫生存,被自然環境不停地擠壓,已經是笈笈可危了。

看來,修補陣法事小,小圓肯定是已經感受到了這仙府的不對之處,要找他們來修補。

但如果是這樣,那他們更沒有辦法:這種情況根本不是陣法能改變的,除非他們有真正仙人那巧挪天地的能力。

小圓撞了那山洞,似乎也是嚇傻了,它如箭一般地沖向了一個角落,一口叼著卿離朝里衝過去。

卿離大怒:「你這小魚子,快放開我!」可她現在的實力也只能打打嘴炮,論起動手,連她口裏小魚都不如。

看來它都急得病急亂投醫了。

洞府里猛地空地只剩下存真和於錦,尷尬,難言的尷尬。

於錦想說點什麼,卻知道,這個時候說點什麼都是給那傢伙臉。

一空下來,「被結婚」的惱怒又開始發酵,她越想越生氣,偏偏這傢伙從來最聽她的話,她竟找不到由頭,連吵一架都幹不成!

對,就是這個,最讓人生氣!

於錦猛地一回頭,先把自己嚇了一跳:「你,你離我這麼近幹什麼?」

存真眉目繾綣,溫言而笑:「師妹。」

於錦被他叫得心頭一酥,語調不自覺地發軟:「叫,叫我幹什麼?」

存真微微一笑,在鋪滿盂沉銀的暗室中蘊然生光:「沒什麼,就是想叫一下你。」

這個人其實生著一副極好的皮囊,如若不然,在他犯傻的那些年裏,也不會有女修只衝着他的家世就前仆後繼,如今他心滿意足,眼中的愛意隨着那一條不可見只可說的婚契結成而不再保留,簡直耀目得讓人發暈。

別,別以為叫她兩聲就心軟了!

於錦咽了兩下口水,想甩開他的手,但他的力氣極大,平時若不是他願意,於錦怎麼可能在力氣上拼得過他?

他繼續道:「我知道,這一次是委屈了師妹,你放心,等到我們一回浯洲,我就稟明父親,讓他為我們主持成婚。」

誰要聽他這個了!

搞得她已經答應嫁他一樣!

於錦一怒之下就要說話,存真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別這樣看着我,我,我自小看着比別人得到的多,可你最清楚,我除了父親,祖父,其實一無所有,現在。我的祖父要去走他自己的路,父親也終會離開我,但是你不同。我知道,你一定會不論在什麼時候都跟我站在一起,對不對?」

這個人,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無師自通了「裝可憐」技能!

可於錦居然有點中計的傾向!

她想推開他,覺得腦子有點發糊,可是存真力氣太大了,他不由分說的把於錦攬在懷裏。接着道:「真好,師妹,我們是天作之合。我們一定不會分開的,這是仙媒為證。」

於錦聽着他的說話,慢慢平靜下來:他話里的不安,她感受得到。他自小心志喪失。本來就跟其他人不一樣。從一開始,就只有她一個朋友,他太孤單了。

於錦忍不住想給這個明明說着這樣柔情的話,身體還不由自主打哆嗦的男人一個擁抱。

她的手剛剛環上他的後背,男人突然用力地回抱過來:「師妹,你同意了?!」

「我——」於錦一下嚇清醒了:她腦子真進了水,居然回應了這個傢伙,這一下。真的是再也不可回頭了,天知道。她剛剛的回抱只是想給他一個安慰啊!

可是,面對着他眼裏孩子一般純然的欣喜,於錦竟然連一個「不」字都說不出來,她聽到自己心裏對自己說了三個字:你完了。

存真一把將她的頭按進自己懷裏,「呵呵」低笑起來,如果於錦現在用神識稍探一下,便發現,他的眼睛裏狡黠之極,哪裏來的感懷?

可她現在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正在深切地為自己剛剛犯抽的行為後悔不迭,根本就分不出心來看看她眼裏這個「純良」的新丈夫的「真實面目」。

傻孩子,要是他真的還像以前那麼笨,怎麼可能被他爹推出來當上平雲宗的新任掌門?

這個道理,恐怕於錦可能要很久以後才明白了。

這一頭,新婚夫妻還在摸索著培養感情,那一頭,小圓把卿離「劫持」進了越馮洞府,一把扔在越馮身前的蒲團上。

獸跟獸類的交流更加簡單,卿離大怒:「小小魚蟹也敢妄挑我龍族尊嚴!今天不教訓你,你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身子一搖,化作三五丈長寬的龍身,黑色的龍甲在室中閃閃發亮,佔滿了半個洞府。

她的尾巴一掃,方才還端坐如儀的越馮毫無形象地歪倒在地。

龍族天生自帶龍威,威震萬獸,更別提這古怪的圓劍魚一族。

卿離不再壓制威壓時,另一種族的於錦和存真還沒覺得如何,小圓已經白眼一翻,竟被震得暈了過去!

更遠的洞外,無數條在岩漿河裏穿梭來往的劍魚幾乎是在同時暈死在岩漿當中,更有不知多少,直接被那從未見過,叫魚恐懼至極的威壓給活活嚇死!

卿離鬚髮大張,這些時日是她除了從神界逃下來以來過得最憋屈的日子,別看她時不時地跟於錦插科打諢,其實心裏早就憋着火氣,這不知她真身的小圓今天這樣作弄她,算是撞到了槍口上。

要不是一直想呆在於錦身邊蹭便宜,卿離當着於錦的面就能先把小圓轟個對穿!

卿離說完這些話,張開巨口就要一口咬下去:她其實實力遠未恢復,因為之前用的內丹全部是獸族所用,品階又低又雜,根本不能跟那顆純凈的鮫丹可比,因而她只是看着強盛了一些,但本族的術法一樣不能用不說,身體依然有崩潰的危險。

可是龍族之威不可輕犯,她弱小的時候可以為了生存厚著臉皮到處蹭便宜,卻不能容忍原本被她踩在底下的魚蝦也敢來輕侮,在這一點上,她雖是神獸,但也遵循着妖族自古以來的等級之別。

她對小圓是真的起了殺心。

正在此時,那剛剛被她掃到地上的越馮身上突然閃起一點亮光,他猛然翻身而起,一個虛影浮出來叫道:「龍殿且慢!」

卿離皺眉:「老頭又是你?你不是給外面那兩個小傢伙證完婚就死了嗎?」

越馮苦笑道:「老夫我早就死了,龍殿您忘了?老夫只差一步就到無衰無劫的神人之境,神魂哪裏是那麼容易消散的?要不是你要殺我的圓圓,老夫心念所系,也出不來的。」

這倒也是,越馮之前一次出現是因為心愿得以完成,這一次本該一日半日後,他將神魂永逝於天地之間,卻被卿離的殺意再次喚醒,不得不給自己昔日愛寵的後代求個生路。

真應了那句話:死了也死不安靜。

卿離冷冷道:「你若今天不能說服我,我便是把你這最後一個棲身地打個天地翻覆你也管不住我。」

越馮又是苦笑:「其實圓圓並無惡意,只是,你也知道,老夫喜歡收徒,剛剛滿足了作媒的心愿,唯一可嘆,就是沒能再尋到一個絕世良材的好徒弟,它是想完成老夫的第二個心愿。」

卿離道:「你號稱門下三千,弟子夠多了,還嫌不夠?」

越馮道:「徒弟雖多,永遠最好的是下一個啊。」

卿離竟然無言以對,半晌道:「那你是看中了外面那兩個?」

越馮卻搖搖頭:「一個木頭疙瘩,一個另有師緣,都不是老夫心愿。」

卿離的鬚髮又開始大張:「你意思是,你還真的敢收我當徒弟?」

越馮連連擺手:「老夫絕無此意,圓圓這孩子太孝順了,其實心愿歸心愿,哪裏能處處完滿?天道有缺才有得,咦——」

他說完這話,虛化的身體突然釋出柔和的白光,最終化作白星一點,射入了眉心當中。

那原本無悲無喜的屍體上竟然緩緩綻出一個笑容,不但不顯陰森,反而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完滿。

卿離嘆了口氣:「老頭,想不到你都要消散了,還能悟到,也罷,看在同屬天族一脈的份上,我就幫你一把,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吧。」

那屍體聽了他的話,眉目緩緩垂落,似乎鬆了一口大氣。

卿離瞪着那屍體,又嘆了口氣:「好吧,那蠢魚我也答應你,不殺他就是。」

屍體這才乖乖地朝一邊歪倒下去。

洞府內的動靜於錦二人分毫不知,不一會兒,卿離的罵聲從裏面傳出來:「死老頭,死了就死了,居然只留下這一點東西,這老頭怕不是病死的,是被窮死的吧?」

於錦急忙推開存真,卿離嘴裏銜著一個瓶子,四爪倒騰得飛快,叼著一個玉瓶飛出來道:「別說前輩我不照顧你們,哪,你看看這裏面的丹藥合不合用。」

仙人洞府里有寶貝,於錦也知道,現在卿離看着像是得了大頭,她也不羨慕,但送到手的東西她怎麼可能拒絕,便拿着瓶子搖了搖,裏面「咕嘟」響了一聲,瓶塞拔開,一泓碧水如澄,散出醇厚的香氣。

竟是一玉瓶上好的仙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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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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