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第075章

傾城曉得,蘇墨弦生她的氣了。但是他那個人矛盾,一面生她的氣,一面又捨不得生她的氣,這樣的矛盾之下,他就連問也不問她一句。也不知他是怕她再一次騙他呢,還是怕這個敏感的話題一旦開始就未必能夠控制住,到時言語上無邊無際的,誰說得准兩人是會和好還是會變得更加糟糕?

於是,蘇墨弦對這個事情的態度就是,不理會,不在乎。

對傾城的態度就是,微妙的冷戰。也不是全不理她吧,但……與他前幾日的呵護寵愛比起來,傾城只有一個感覺,冰火兩重天。

這個冰火兩重天讓傾城有些不高興。

他曾經瞞了她那麼多那麼重要的事,包括她的身世,她都原諒他了,如今她只是假裝失了個記憶,不止沒有傷害他,反而哄得他開心了大半個月,他對她的態度卻落差這麼大,傾城也會不開心啊。

於是不開心的傾城也就不大想理會蘇墨弦。

其實傾城是誤會蘇墨弦了,蘇墨弦不問她,不代表他就不問其他人。

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微雨。

「是你告訴傾城,花容還活著?」

所有人都以為花容死了,王府中知道她其實一直被囚禁在地牢中的人,除了阿不並著他的幾個心腹暗衛,就只有林淑兒,還有微雨。林淑兒沒有接近傾城的機會,他的心腹也不會去和傾城說,那麼就只能是微雨。

微雨平靜地坦白,「是。微雨原本也以為公主失憶了,卻沒想到,趁著爺不在身邊,公主毫無隱晦地問了微雨的話。」

「他問了你什麼?」

微雨抿了抿唇,眼裡有些難堪的神色,還是如實地說:「公主問……微雨是何時開始,對爺死心塌地的?」

蘇墨弦眼裡有亮光一閃而過,心道,傾城最關心的竟然是這個問題?她如此關心其他女子對他的死心塌地,連失憶也不裝了,倒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臉上卻一直是淡然的模樣,他繼續問微雨:「還有呢?」

微雨聽得這三個字是什麼感覺呢?原來心被提得高高的,再重重跌落下去的感覺,也不過如此了。

原來,他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回答,他只在意傾城問了什麼。虧了她上一刻還緊張得心都要跳了出來,心中千迴百轉地念著那些字字句句,還沒說話,舌頭都已經在打顫。她那天回答傾城的話,也是千真萬確的——

「微雨以前同公主說過,我六歲喪母,八歲那年,二娘被扶正,不久,她慫恿我的親爹欲將我活生生打死,我逃出家門……只是從前,我騙了公主,我逃出家門遇見的第一個人不是慕珏,而是睿王。冰天雪地之中,我身上只有薄薄一層單衣,饑寒交迫,傷痕纍纍,只剩下一口氣,後面是二娘的追殺……就是在那個時候,睿王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那一刻,他從天而降,如神如仙,不染塵埃,不食煙火,普度眾生。髒兮兮的我在他腳下如螻蟻一般,我自己都不敢去褻瀆他,然而他卻將我護在身後,替我打跑了追殺我的那些人,他將我救下,又贈我食物和保暖的衣服,送我銀兩。」

「若說從何時對爺死心塌地的,那便是那一刻了。自初次相逢,我便義無反顧。只可惜,我只是他隨手相救的小丫頭,他不需要我的報答,我甚至不能知曉他是誰。那以後,我才遇見的慕珏。我對慕珏原也是忠心耿耿,直到你將計就計設計林淑兒,帶著夜闌假意赴那林幻兒挑戰那一夜,我依計去睿王府,將一張帶血的手帕交給睿王。那一晚,我再一次見到了他。」

和傾城說時,雖字字千真萬確,但有些情意和心思,她也是盡量簡化。但想來同是女子,即便她不說,傾城也懂。

微雨想,若這些話再說一遍,說給眼前的男人聽,他又是否會懂呢?就是這個念頭讓她心跳到了嗓子眼兒,又讓她還未出聲舌頭就已經打結,心吊得高高的,還在一直往上升,以不可阻擋之勢。

然後,蘇墨弦的反應就是,「還有呢?」

一瞬間,那顆心嘩啦啦地就往下墜去,從不可阻擋地往上變成不可阻擋地往下。

真是……人生如戲。

微雨笑了笑,又一瞬間釋懷了。這個男人,她一直念念不忘,從來就是這樣坦然的男子。有情就是如海一樣的深,無情就是果真半點情意都沒有,她也不就是為了這個對他死心塌地的嗎?若是執念放不下,到頭來豈不是和林淑兒一個樣了?

想著,微雨如實地回答:「還有就是,大婚那一夜,微雨和她說了一些話,她細細想來不解的地方都問了一遍。重點就是……」

微雨說著,覷了眼蘇墨弦的表情,才再次說下去,「當年流產一事。公主問微雨為何會知道她流產一事,為何會口口聲聲說是花容所為,微雨認為,身為孩子的母親,她應該有知曉的權利,這才將地牢的事和她說了。」

蘇墨弦聞言沉默下去,半晌,他緩緩轉過身去,背對著微雨,微雨只見得他背負於身後的拳頭收緊。又過了良久,他問:「她不會親自去地牢,所以,毒是你下的?」

微雨靜靜應了一聲,「是。微雨下的毒,再由憶昔掐準時機將林淑兒引去地牢。」

一問一答,微雨真真是個忠心而誠實的丫頭。蘇墨弦卻淡淡地問:「你為什麼要隱瞞?若本王今日不問,你是不是就不會說?」

「因為,公主說,爺心裡是希望她失憶的。」

微雨坦白得這麼細緻,對於能問的,蘇墨弦完全沒有再多此一舉問傾城的必要;而不能問的……終究不敢問。

就是在這種矛盾又微妙的心態下,蘇墨弦心中舉棋不定,他自己或許不曾察覺,然而對傾城態度卻已徹底冷淡了下去。

蘇墨弦這個人一旦真的冷淡下去,那就有些嚇人了。一連幾日下來,連不甘心不開心的傾城都被他嚇住了,心中不安起來。如此每日不安地反省著,原本還有些理直氣壯的傾城漸漸軟化下去,易地而處再易地而處,竟然神奇地全理解了蘇墨弦的不高興。

假裝失憶這個事,似乎是她不對,這個事情的嚴重性大約就和假裝懷孕是一個程度的。再類比類比假裝懷孕的女子……傾城心中長長嘆了一口氣。

這一日,蘇墨弦從朝中回來,便見傾城一手拿著針線,一手拿著白色的錦緞,臉上是苦巴巴的表情。

蘇墨弦忽然想起她假裝失憶時對他說的話,「我想想也不記得自己的特長是什麼,憶昔提議我為你做一件衣裳……」,他的眼中頓時有些失落。明明沒有失憶,怎麼可以這麼渾然天成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的特長裡面,從來就沒有針線這一樣。

他是她的師父,她所會的一切都是他教的,至於他不會的,她便也只能不會。

蘇墨弦兀自失神,傾城就眼巴巴地望著他。待他緩緩回過神來,對上她那雙全寫著「快和我說話,快問我!」的眼睛,心中認命地輕嘆一聲,「你在做什麼?」

傾城立刻得意地說:「說好的為你做衣裳,我一向是守諾的人。今日就開始做,只是我自學成才,這個過程里還需要再斟酌和自我提升,所以大約會等得有些久。」

她說「自學成才」四個字時,真的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下巴微微抬高的模樣,儼然是對他恩賜一般。

蘇墨弦其實懂她那個心思,她恩賜的自然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一個台階。

——蘇墨弦,我都主動和你示好了,你還不快順著台階走下來?

傾城的心態的確就是這樣。

只是,蘇墨弦懂傾城那些小心思,傾城卻沒有懂他。蘇墨弦要的不是台階,他這個人,要降低姿態的時候從來就不需要台階,臉皮厚就足夠了。所以傾城的台階遞了也是白遞。

蘇墨弦凝著她,輕道:「你做不來這些事,交給下面的人做吧。」

混蛋啊!

傾城被蘇墨弦這個態度氣得一口氣梗在了喉嚨里,堵得她臉都微微紅了。瞧著他輕言細語的樣子,眼睛里卻全是拒人千里之外。

她氣得收緊了手,卻忘了手上正捏著針……

「哎……疼!」

針尖兒刺進細皮嫩肉里,傾城低呼了一聲,連忙將針線扔到一旁,一雙眸子立刻往蘇墨弦看去。只見蘇墨弦臉上一變,立刻就奔了過來。

傾城抿著唇兒笑,討好賣乖地就將手伸出去了。

然後,就見蘇墨弦略過她的手指,直接從她旁邊拿走了布料和針線。

……

傾城僵硬著身子,只覺迎面一陣涼風過來,她整個人就在風中凌亂著。

蘇墨弦收走了布料和針線就淡定地出去了,只留下一句,「這個我收起來,你不要再做這些事了。」

傾城,「……」

……

蘇墨弦再次回房時,是晚上就寢的時間。傾城躺在床上,抓著被子,聽到他的動靜,只覺心裡煎熬得厲害。

這個樣子,還真像多一刻都不想和她共處。可是他們成親……好吧,再次成親也不過半個多月而已,所以,尋常夫妻從相愛到避之不及十數年才能完成的事,他們半個月就做到了?

蘇墨弦脫衣上床,知道她還沒睡,也不假裝她已經睡著,柔聲問:「怎麼還不睡?」

真坦然得讓人恨得牙痒痒。

恨得牙痒痒的傾城用力翻了個身,背對著蘇墨弦,滾到牆角去,「我愛睡就睡,不要你管!」

想想待遇怎麼差這麼大?不久之前,蘇墨弦還迫不及待將她抱上.床,各種大尺度發展……現在就變成了同床異夢的怨偶了?

傾城有些委屈,眼睛立刻就紅了,她躲到被子里去。

蘇墨弦靜靜躺在她身邊,目光粘在她的後腦勺上。無言良久,他心中輕嘆了一口氣,要熄了燭火。

傾城卻猛地從被子里坐起來,眼睛紅紅地望著他,「先別,我看一看你的腿。」

蘇墨弦就是即使冷戰也絕不會拒絕她的那種男人,尤其是她紅著眼睛的時候。他只能垂死掙扎一下,「沒什麼好看的,並沒有多麼嚴重。」

然而這個垂死掙扎在傾城看來確實,他竟然連這些小事都要和她做對了,當下,眼圈兒上的紅又擴大了一圈。

蘇墨弦嘆了一聲,不敢再說話了,默默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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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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