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第074章

「休書……」

傾城喃喃念了一聲,直直盯著蘇墨弦,長長卷卷的睫毛輕輕顫著。

蘇墨弦眼下真是百口莫辯。外面口口聲聲的側妃,口口聲聲的休書,偏偏他又剛剛才給了「奴婢」的說法。

蘇墨弦只見她上一刻還粉嫩嫣紅的臉頰立刻變得慘白慘白的,心中揪疼不已,他連忙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傾城,這事兒我容后再和你解釋。」

傾城咬著唇沒說話。

此刻蘇墨弦對林淑兒真是惱恨不已。

這個側妃的頭銜怎麼來的,兩人心知肚明。一來,當年蘇墨弦欲殺林淑兒,卻失手殺了丞相夫人,皇上迫使他做出補償;二來,當年他找不到傾城的時候,將大周翻了過來地找先帝,他想,只要先帝現身,傾城自然就回來了。可是,先帝竟像是果真死了一般,毫無蹤跡可循,而林淑兒是唯一的線索。

那個時候,傾城已經不在身邊,他再輸,還能輸什麼呢?還不如博一博。

這才有了睿王側妃。

然而,他心中卻從來沒有將這當真過。便連當年拜堂那個人也不是他,是賢王還是魏王替兄拜堂的?他竟然都忘了。

既然前面那些在他心中通通都不作數,那他想不到休書這個事簡直就是毫無懸念天經地義的。

哪裡想到,林淑兒這個時候提了出來,還是當著傾城的面。蘇墨弦真有種陰溝裡翻船的感覺。

見傾城沒說話,蘇墨弦趕緊去案前提起筆來,只想著趕緊了結再和她好好解釋,好好補償。

卻不想,他剛剛動了一筆,底下的紙就被傾城用力抽走了。這一下,蘇墨弦驚得不輕,抬眸,只見她紅著雙眼,用力將那張宣紙揉碎,一雙眼睛卻是直直盯著他。

「傾城……」蘇墨弦低叫了一聲。

傾城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哭著大叫了一聲,「不許寫!你這個騙子!」

傾城將紙張揉成了碎片,用力砸到蘇墨弦臉上去,可是紙屑沒有重量,傾城不解氣,抓起桌上的硯台又往他砸去,墨汁當下砸得到處都是,蘇墨弦急急避開。

傾城趁機轉身就跑了出去,一面跑一面哭,「蘇墨弦你這個騙子!你竟然還有別的女人,我都沒有別的男人!」

外面正是傾盆大雨,蘇墨弦心驚肉跳地追上去。偏偏他這幾日他腿上的傷反覆得厲害,房間里又全被傾城的「嫁妝」弄得亂七八糟,這眨眼就落到了傾城後面去。

蘇墨弦追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傾城手中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一把劍,直往林淑兒心臟刺去。

「我殺了你!」

傾城整個人都被雨淋濕了,臉上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渾身殺氣騰騰的,儼然就是個吃醋的女子,要不顧一切地殺了情敵。

林淑兒驚恐萬分,她本就被大雨淋得楚楚可憐,這會兒又被傾城喊打喊殺嚇得一張小臉沒有血色,雙目瞪得大大的,整個人彷彿一朵即將被傾城狠辣摧毀的嬌弱的小花。

傾城手上的劍一點遲疑也沒有地刺去,林淑兒眼中震驚是真,眼風卻還能分得出來去看一旁追出來的蘇墨弦。卻只見蘇墨弦手指微微一動,似要阻止,然而眨眼,卻收了回去。

林淑兒一顆心徹底跌入谷底。

劍尖直指,林淑兒感覺得到提劍那人的確動了殺心,當下,心亂如麻。

不可能!怎麼可能!她的命,先帝的命,竟然再拿捏不住這兩個人了嗎?

然而,事實卻再清楚不過,這一刻,她無所憑藉。眼看一劍就要奪她性命,林淑兒只得快如閃電一個往後倒去,傾城的劍刺了個空。

這一個失手便再沒了重來的機會,一旁的管家反應過來,想想林淑兒到底是丞相千金,若是真的在睿王府被殺,也萬萬不是小事了。管家連忙上前去拉住傾城,「王妃,王妃息怒,有話好好說。」

傾城緊緊捏著劍,骨節發白,手上卻驟然一陣溫暖。

蘇墨弦不知何時到了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嘆一聲,「夠了。」

傾城流著眼淚,手上一松,劍「哐當」一聲便落到了地上。

蘇墨弦將她擁進懷中,緊緊抱著她,目光卻是在林淑兒身上。

「當年既是睿王府娶你進的門,今日的休書便由睿王府給你。管家,你擬一封休書,再去書房取本王的印鑒蓋上去。」

林淑兒渾身發抖,簡直不敢相信地瞪著蘇墨弦,「你竟然可以無情到這個地步,你不要忘了我……」

蘇墨弦淡淡將她打斷,「殺人償命,本王今日放你安然離開,已是顧念各方情分。你想清楚,繼續在這個地方,王妃若想要你死,那麼,不論是什麼理由,本王也不會留你的命。你還不如就此離開,從此天高海闊,將往後的日子好好活下去。」

林淑兒聞言,終於癱軟在地,整個人如被抽去了最後的支撐。

蘇墨弦小心擁著傾城轉身回去,一面在她耳邊似無奈似寵溺地輕嘆,「何苦這麼激動傷了身子?我們回去,我好好和你解釋。」

林淑兒只見傾城沒吱聲,依偎在那人懷中,眨眼,蘇墨弦高大身形已將她整個人遮住。林淑兒再也看不到了,手指收緊,重重抓著地面,抓得十指見了血。

……

林淑兒終於徹底離開了,拿著睿王府給她的休書。

管家還算厚道,提前派了人去丞相府。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據說林丞相聽了當下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昏死過去。其後還是派了一頂轎子並著幾個僕人過來接。

林淑兒手中捏著一紙休書,從小門離開。

丞相府的下人臉色比睿王府的還要淡薄,草草領著林淑兒上了轎子,便無聲無息地抬走了。

走到半途上的時候,外面抬轎子的人忽然聽得裡面傳出笑聲來,所有人很是驚了一驚,轉瞬,臉上又全是些微妙的鄙夷之色。這位丞相千金,如此委屈求全,連殺母仇人也嫁了,連侍婢也甘願地做了,只為了留在睿王身邊,沒想到最後卻還是免不了被趕出來的命運。她苦心經營這麼長時間,最後卻還是如此乾淨被趕了出來,這個時候的笑,大抵是終於受不住,瘋了吧。

……

蘇墨弦將傾城帶回房中以後,並沒有出聲解釋。只是沉默著將她身上濕去的衣服一件件脫下,憶昔和微雨已將熱水灌滿了整個浴桶,蘇墨弦牽著傾城的手走到屏風后,「先泡個熱水澡吧,淋了雨,不要惹了風寒才好。」

傾城一直沉默著,目光甚至也沒有落到他的臉上。只任他一個指令,她一個動作地進了浴桶。

蘇墨弦轉身要出去。

「你也去泡一泡熱水澡。」傾城忽然在他身後幽幽地說。

蘇墨弦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背對著她。

傾城目光落到他的腿上,輕輕地說:「你總是騙我,你的腿本來就不大可能再痊癒了。若是再被濕氣入侵,也許就真的再也好不了了。」

蘇墨弦的背影像樹一般,挺拔而翩然,然而此刻,傾城卻只覺那樹上被壓著重重的寒霜,有些寒涼,又有些頹然。

他沒走,也沒出聲。良久,他輕輕嘆了一句,「那你會離開我嗎?」

傾城笑了笑,望著他的背影,「不會。」

蘇墨弦走了出去。

傾城倒在浴桶里,緩緩閉上眼。

蘇墨弦知道了,她沒有失憶。

……

傾城和蘇墨弦陷入了奇怪的冷戰。

那一日說好的解釋,蘇墨弦一個字也沒有說。也是,他都看懂了她沒有失憶,那麼再和她說一遍她已經知道的事,不就像個傻子一樣嗎?雖然,過去的那些日子,回想起來,蘇墨弦在她面前的確像個傻子一樣。

她假裝失憶,將他逗得團團轉,他總會因為她一個眼神欣喜若狂地疼寵,又會因為她另一個眼神小心翼翼地呵護。

然後到頭來發現她是假裝的……傾城想,不論是誰發現自己被逗得這麼徹底,也會勃然大怒。

但是關於她的記憶,蘇墨弦卻沒向她提過一個字,就彷彿他根本就沒有發現她其實沒有失憶一般。

不,也不止關於她的記憶。其後的日子裡,不論是關於什麼,蘇墨弦對她的話都極少。

鑰匙倒還是依言給了她的,只是那個時候,傾城臉都有些熱,拿著鑰匙也覺得無比燙手。她想扔回去,蘇墨弦卻已轉身出去了。

傾城捏著鑰匙,內心又複雜又難熬。

愛上這麼一個聰明厲害的男人,真是自作孽。他見微知著,她一個小小的動作他就看懂了全部的意思。

花容是她殺的,林淑兒是她嫁禍的,要瞞過他本來就已經很勉強了。唯一能仗著的不過是他心中對她的愛寵、愧疚、和僥倖。

原本他都已經信了和她沒有關係,她真的只是去庫房拿布料路過了地牢,偏偏林淑兒壞事。都人贓俱獲了,還要再掙扎。

那天那個場面,林淑兒明著是求一封休書。但是既然那一哭二鬧都已經演上來了,最後的三上吊又怎麼可能會少?傾城可以確定,蘇墨弦前一刻給了她休書,她立馬可以「死」在蘇墨弦面前以死明志。

當然那個死絕對不會是真的死,林淑兒這樣的人,全天下的女子都自殺了她也不會。不過就是仗著她體內有情蠱,蘇墨弦投鼠忌器,她可以拿著這個無限制的威脅下去。

傾城卻是被林淑兒激得一計上了心頭,她要讓林淑兒看到,她的命、甚至先帝的命,都再也威脅不了她和蘇墨弦了。

那時,手中再無王牌的林淑兒會做什麼呢?

林淑兒一定知道先帝的下落,但是這麼多年來,不論是蘇墨弦和武帝,用盡各種方法都不能順藤摸瓜,為什麼呢?想來,林淑兒已徹底與先帝斷了聯繫。她只要有這個蠱就完全足夠了。

可是,當她的蠱到了無用之時呢?那個時候,就該狗急跳牆了。

林淑兒為了蘇墨弦,與所有人為敵。這個世上,若說還會有誰願意與一無所有的林淑兒走上一條船,那個人就只能是,先帝。

傾城的確很想將先帝找出來,不論是為了什麼目的。問清楚也好,報仇也好。

所以,傾城裝作要殺林淑兒,她原本還有些擔心蘇墨弦會攔她,那樣會讓林淑兒再一次拿捏住他,沒想到,那個男人比她想象的還要睿智。想來,她想要做什麼,她又做了什麼,她提劍去殺林淑兒那一刻,他就已經全知道了。自然,她的失憶已經不攻自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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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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