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分神（1）
天剛亮，在早飯送來之前，陸方就到了師兄鄭通玄的房間，等待他的卻是府中的僕人蘇恆泰和一封便箋：
有事，外出，慎守。
蘇恆泰什麼都不知道，或者是什麼都不說，陸方只得帶着全部疑惑回自己的房中。
鄭通玄一走就是六天，而陸方連續六天晚上聽到樓上傳來的琴聲。
他曾裝作不在意問過府中的僕人，問過教他劍舞的梓姬，沒人和他一樣聽過琴聲，他甚至攔住過給樓上護琴人送飯的老婦人，她一語不發，從他身邊繞過。
陸方現在肯定琴聲是有魔力的，無論白天他心中有多少疑惑，夜晚的某一時刻——每天都不一樣——他受到召喚，像上癮似的帶着劍來到樓下，隨着琴聲舞動，一次次體驗身體將達到分裂極限的感覺。
琴聲帶來的影響如此之大，第五次聆琴，陸方自己迅速膨脹的仙氣將師父留下的最後一絲仙氣擠走，不費吹灰之力，甚至沒有預兆，琴聲停止，他才發現這一重大變化：終於成為一名純粹的修仙之人，而不是借用別人的力量。
陸方的變化梓姬也感受到了。
他們之間的「交易」仍在每天上午繼續，陸方教給她丹術與劍術秘訣，沒多久，梓姬看上去就對修仙意興闌珊，而對充當劍舞教練越來越投入。
這表示她變得更嚴苛，已不再是舞一套劍給陸方看那麼簡單，而是很明確地要求他學會。
陸方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喜歡梓姬認真的樣子，她命令式的口吻絲毫不令人反感，因為這命令的主人如此單薄，如此自信。
劍舞並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陸方花了三天時間大致學會了「裴將軍劍舞」，不知不覺地將其融入自己的劍術當中，的確，他的劍術不再像從前那麼無招無式醜陋不堪了。
而就是在聽到琴聲之後，陸方出劍更快更強，即使在學劍舞的時候也是如此，他學到「劍器渾脫舞」的時候，劍劍帶着雷霆之勢，令梓姬驚訝不已，馬上恢復了對記誦秘訣的熱情。
***
鄭通玄第七天午後回到府中，來不及更換衣服，就派蘇恆泰叫來了陸方。
「今晚就要出手了。」
鄭通玄白晰的臉上掛着汗滴，但仍然很鎮定。陸方則有些緊張，同時很興奮。
「那伙普通的盜賊尋寶失敗之後，幕後的妖人終於出手，幾天前曾驅出一陣烏雲來府中窺探，我發現之後馬上跟蹤而去，只來得及給你留下紙條。」
「我看到了。」
陸方說道，烏雲是在他第一次聽到琴聲的晚上出現的。
「我想妖人已經發現了我，雖然我這些天來只能遠遠的監視他，所以他又叫來了幫手，我猜大概有三到五名妖人，今晚會來盜琴。」
「師兄，吩咐吧，需要我做什麼？」
鄭通玄沉默了一會，思考着兩人的力量是否能夠抵擋妖人，保住瑤琴。
「你還是守在樓下，妖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要引誘他們去相反的地方，希望他們還沒有確認琴的位置，否則……」
「我會阻止盜琴的。」
陸方道，發現自己語氣很堅定，信心也在增長。鄭通玄點點頭。時間緊迫，陸方將心中幾日來積累的疑惑都存放起來，打算以後再說。
***
除了鄭通玄與陸方，整個安國公府沒有一點盜賊即將到來的氣氛。
這也是為了迷惑妖人，而且幾百名凡人，能起到多大的防護作用也很難說。
從師兄處出來，陸方馬上回到房中，取出「辟戟」劍，來園子裏踱步。
這是他第一次被委以重任，面對不同尋常的敵人，他曾經有過經世濟民的遠大理想，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仗劍護琴，而且是為當朝權臣出力。
園子裏一如往日的冷清，梅花謝得七零八落，接連幾個晴天，地面的積雪有了消融的跡象，露出骯髒的一面。
天上佈滿烏雲，或許很快會有一場雪掩蓋住這裏的醜態。
陸方判定這些烏雲與妖人無關，因為它們遮住了整個天空，將陽光過濾成慘淡的樣子，京城內外都將迎來一場大雪。
天黑得比平時都早，碩大的雪花如約而至，陸方仰頭迎接它們，感到內心平靜，最後一點緊張也已消失，左手握著劍鞘，右手握著劍柄，「辟戟」橫在膝蓋以上腰部以下，他預感到妖人一定會來這裏。
陸方全神貫注，肯定自己沒有眼花，但是孤樓之上的女人如何出現，他還是沒有看清。
她在招手。
自從那晚試圖登樓遭拒，這是陸方第二次看見她，他猜測這個女人一定不尋常，因為無論他離孤樓有多近，也感受不到她的氣息。
陸方慢慢走近孤樓，慢慢登上樓梯，不時抬頭看她，確認自己沒有會錯意。
她還只是一名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只是臉上空洞的表情從遠處掩飾了這一點，陸方上樓之後，發現從前的印象有誤。
「主人請你聽琴。」
聲音和表情一樣空洞。
我這些天不是一直在聽么？陸方想，而且這座樓上最少有兩個人。
「多謝。」
少女沒有帶路讓陸方進房間的表示，而是指指右手邊的一段欄桿，示意他站在後面。
欄桿正好有半人高，陸方將劍橫放在上面，雙手扶著，背對房門，沒有開門的聲音，但他知道少女已不在身後。
站在高外看得更遠，安國公府有一多半呈現在眼前，這裏即使不是聽琴的好地方，也是監視敵人保護瑤琴的好地方。
很長時間也沒有琴聲響起，陸方只能看着府里的閃爍的燈光，猜測哪裏是大堂，哪裏是書房，哪裏是梓姬住的地方。
忽然他明白過來，輕輕拔出劍，地方狹小，無法舞動，只能又放在欄桿之上。
但琴聲響起來了，而且是一首曲子。
這和他之前聽過的琴曲都不同，從第一聲開始，陸方就明白他將聽到世間所無的曲調。
有一道光明引導着他，接連幾天聽到琴聲的時候，都體驗到的分裂感更加明顯了，這並不令人痛苦，陸方反而期待着分裂儘快完成，腦海中有一個聲音說：領悟吧，這是你必走的路。
秘術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