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相府（2）

傍晚的時候，陸方正想著斷劍的事情，準備次日中午向師兄討教，鄭通玄卻來了，臉上仍然帶著微笑，懷中抱著一柄劍。

「師兄，我正想找你。」

「哦？咱們想到一塊了。」

「師兄找我有事？」

「嗯，你先說吧。」

陸方考慮一下，將白天練劍的事情講了一遍，將自己曾經聽到長劍尖叫聲的經歷也講了。

鄭通玄捋著細長的鬍鬚，不緊不慢地道：

「咱們說的是同一件事。」

「嗯？」

「這些天，你一直疑惑，我無緣無故把你叫來幹什麼吧。」

「嗯，有一些。」

陸方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有兩件事情，第一是你的走火入魔，師父曾向我交待，說你入門三個月的時候，要過一道難關，需要我的幫助，現在看來，好像時間提前了。」

陸方臉上一紅，一方面感激師父的細心安排，一方面又感到「提前入魔」自己負有責任。

鄭通玄像是知道師弟的心思，笑道：

「我聽說了東海仙山誘你入魔的事情，她是打亂你修行的起因。」

陸方心中稍感寬慰，忙問道：

「這麼說，師兄有辦法治我的走火入魔？」

鄭通玄老好人的笑容似乎永不褪去，即使在搖頭的時候也是如此。

「這兩天，我與寶德禪師有過一次詳談，你的情況有些特殊，壓伏你第一次走火入魔的人，用了一個奇怪的法術，非常有效，可是卻留下後患。」

想起向永卿，陸方仍然控制不住那種酸楚的感覺，在一瞬間傳遍全身，他懷疑師兄是不是看出自己的失態，於是盡量用最平淡的語氣說道：

「是，從那之後我已經四次走火入魔，控制不住體內的仙氣，我曾經不想來師兄這裡，就是怕有一天會給你惹麻煩。」

「你控制不住仙氣，不僅僅是因為走火入魔，是因為你還有沒除去師父留在你體內的仙氣。」

「師父留下的仙氣？」

陸方跟著重複說道，他想起了師父說過的話：你的內丹會一天天壯大，最後，你要把借來的仙氣全部清除。而自己竟然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

「你的內丹已經成熟，它激發出你自己的仙氣，這股仙氣不允許還有外來者，時間已經到了。」

「我該怎麼做？」

「繼續修鍊內丹與劍術，它們會引導做你該做的事情。」

「可是我的劍……」

「你聽到劍的尖叫聲，以及木劍折斷，是因為你的力量太強了，它們承受不住。」

「太強？」

陸方想不到自己會與這個詞聯繫在一起。

「嗯，你需要變弱一點。..)」

鄭通玄的笑容讓陸方若有所思，他似乎在濃濃迷霧中看到一線光亮，但卻不能完全捕捉到它。

「這柄劍名為『辟戟』，能夠助你練劍。」

鄭通玄將帶來的長劍放在桌上，推給陸方。陸方有些猶豫，害怕自己不慎會毀掉這柄劍。鄭通玄道：

「你不用在意，這雖然是柄寶劍，可是在安國公府，也並非獨一無二。」

陸方接過劍，問道：

「師兄還有一件事？」

「這件事情比較麻煩，正需要藉助你過強的仙氣。」

「師兄請說。」

知道自己能幫上忙，陸方心中反而踏實。

「這事要從頭說起。」鄭通玄的笑容稍稍減弱了一些，似乎在醞釀語言，如何最簡練地說明白。

「一直以來，我痴迷於仙界幾千年來流散各處的寶物，我並不希圖佔有它們，看一眼摸一下就能滿足，太傅大人與我志同道合，因為這個，我留在安國公府。這些年來我們一起收掘了無數仙家珍寶，有些帶回來，有些留在原處，從來沒有巧取豪奪。這柄『辟戟』，也是珍寶之一。但這府中最珍貴的一件寶物，是個例外，為了得到它，我們用了一些手段。」

「十五年前，京城來了一夥西域人，自稱是某國的貢使，朝庭按慣例給予了賞賜，貢品則留在了內府。十年過去，從沒人注意過它們，因為其中沒一件看上去特別。」

「而我一直想進內府寶庫看一看，皇帝的珍寶是否有什麼不同。..大人費了不少周折，終於，我獲得允許，用一天的時間瀏覽庫藏。說實話，我比較失望，皇帝所擁有的都是凡間的寶物，直到我看到那張瑤琴。」

鄭通玄拿出火石，點燃桌上的油燈，照亮冬季的長夜。

「這張瑤琴就是貢物之一，為什麼西域貢使要獻上一張中土獨有的瑤琴，沒有人能說得清。一直等到兩年之後，大人立了一件功勞，當皇帝要賞賜的時候，他編了一套故事，將這張琴說成有些來歷，自己偶然得知其流落西域，又由西域進入內府。就這樣，皇帝將瑤琴賜給了大人，現在，這件珍寶就藏在安國公府。」

陸方越聽越驚訝，忍不住問道：

「這張琴到底有什麼特異之處。」

「我不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我和大人一定要將它拿到手的原因，我知道它與眾不同，但不知究竟。」

「師兄要我做什麼？我對鑒寶一竅不通。」

「我請你來，是希望你保護這件珍寶。」

「我？」陸方更加意外，「太傅大人是當朝首輔……」

鄭通玄擺擺斷陸方，說道：

「這回不同，我得到消息，有人要來盜寶，這些人不是普通的盜賊，而是法力高強的妖人。這張瑤琴對凡人毫無用所，但修仙之人見了很難說會不會動心，所以，我只能請最信得過的人來保護它。」

「可是，我法術低微，哪能和師兄相比。」

鄭通玄露出笑容道：

「仙術有千種萬種，而術業各有專攻，探尋寶物、陰陽變化，不謙虛地說，師兄我罕有敵手，可是正因為耽於此道，所以鬥法之術就差得多了。師弟你專修劍術，師父曾經告訴我，三月之內，你的劍術即可傲視天下。」

「我？」

陸方輕聲道，他無法知道自己的劍術到底有多大進展，他能感覺到一日千里的進步，可是無從對比，與青陽宮弟子歐陽庭的那場比劍，事後看來，對方很可能未用全力。

「師兄吩咐，不敢不從，就怕力有不逮，反而失了寶琴。」

鄭通玄站起身，道：

「修仙寶物有緣者得之，妖人若真是法術高強，你我抵擋不住，那就是命該如此，此琴不屬我有。」

「妖人何時會來？我要負責保護哪裡？」

「妖人隨時可能會來，你就離琴最近的地方保護。」鄭通玄指向屋后，「琴好高遠，它就存放在那園中的孤樓之上。」

陸方沒想到如此珍貴的仙琴卻放在那麼不起眼的地方，隨後明白，這是實者虛之虛者實之的詐兵之計。

鄭通玄已經走到門口，準備離開，陸方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

「師兄，今天我在園中遇見一名女子。」

「哦。」鄭通玄好像並不意外，用很平常的語氣道：「肯定是三小姐，大人的義女，府中的舞伎，對她你可以放心。」

***

接到重任，陸方的心裡反而很高興，寄人籬下無所事事的日子他過夠了，很希望自己能有點用處有點事做。

陸方拿起桌上的「辟戟」劍，輕輕拔出，漆黑的劍身毫無光澤，他的心卻一沉，連呼吸都減弱了，這真是一柄寶劍。

陸方想了一想，放下長劍，不想在沒有把握的時候冒險使用它。

空手到來到房后的小園，在白白的雪地上，陸方隱約還能看到白天留下的幾段木棍，隨便揀起一根，心裡想著師兄的話：

你太強了，需要變弱。

極緩慢極緩慢地出劍，陸方小心地只運用一點仙氣。

這樣練了一會，竟然比平時隨意舞劍幾個時辰還累，但陸方終於領悟到了訣竅：將劍視為身體的一部分，不只是這樣想，而是要這樣做。從前，他將仙氣貫注於劍身，是單純作為一股進攻的力量，現在，劍身上的仙氣也作為體內的仙氣一部分飛速運轉，進攻的力量是弱了一些，但更加隨心所欲。

陸方又找回了對仙氣的控制感。

但還需要練習，因為稍一不慎，他手中的半截木劍又斷為兩段。

陸方望著黑暗中矗立的孤樓，在夜色中失去輪廓的它，顯得更加孤寂，而其中有一張瑤琴，陸方想象這張琴鑲嵌著無數的玉石，撥弄琴弦，就能引來天上的鳳凰，真正的鳳凰，不是法術變出來的那種。

陸方回到房間，一個月來第一次進行靜修，剛才的練習果然有些效果，他很快就能摒除思慮，進入熟悉的無有之境。

他看到兩道幾乎同等大小的白光，緊緊地擠在一起，進行著殊死的搏鬥，陸方知道哪一方會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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