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起死（4）
陸方也留下一塊碎銀子，拿起包袱離開茶室，一路走一路尋思，自己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對面，三三兩兩的鄉人正從城裡返家，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趕著馬車，利落地揮著鞭子，車上除了年貨，還坐著三個男子，或許是同村搭車的，幾個人有說有笑。馬車正超過路邊的一個鄉下老漢，木棍在肩后高高翹起，頂端綁著小包裹。車后不遠，是一名女子扶著老嫗緩緩而行。一名官兵騎著馬眼看就要與馬車並駕齊驅。
百姓或許還只將狼王當作奇聞異事的談資，甚至不如虎頭庄莊主死而復生更能引起注意，陸方心裡想，明年春天，不知大戰結果會怎樣。
體內的仙氣莫名其妙地以極快的速度運轉了一周，陸方身上一激靈，腦子裡還在尋思這是怎麼回事，左手已經伸出，仙氣彙集到手指上，焦急地等待主人將它們釋放出去。
官道上的行人看到一名年輕的書生，突然停住腳步，伸出手臂，著魔似地盯著前方，都略感詫異，但沒有人心情過問，大家繼續前進。
陸方猶豫了一下，擔心自己會在光天化日下走火入魔，但他的心在一瞬間突突地跳了兩下，他馬上感覺到危險來自外界，而不是自己。
仙氣迫不及待地噴涌而出，在距陸方只有一步之遙的空中，撞上某種無形的障礙，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陸方整個身體都受到撞擊的影響，平地向後移動了一尺。
對陸方詫異的行人，緊接著就對自己的情況更加詫異。
拉車的馬與官兵的馬恰好並排的時候，同時受到驚嚇，高聲嘶叫，豎起前退，主人緊緊拉住韁繩，才沒有失去控制。
鄉下老漢高高翹起的木棍悄無聲息地折斷，包裹跌落在地，老漢先是被受驚的馬嚇了一跳，然後又向前走了兩步，才發現自己丟了東西，看著木棍如刀削般平滑的斷口，完全摸不著頭腦。
走在後面的女子與老嫗，獃獃地看著意外的發生。
出了一身冷汗的陸方，拔腳向前追去，他知道自己遭到了暗算，而且很可能與虎頭庄一行人有關。..)
他顧不上注意路人的目光，用飛一般的速度追趕，心中暗暗告誡自己：無論今後再有什麼意外情況，聽從仙氣的指引，不要再有一點猶豫。
快到護城河的時候，陸方追上了，他放慢速度，最後改為步行，逐漸由隊伍尾端向前端趕超。
抬著箱子的庄丁個個身強力壯，別無異樣，陸方只稍稍看了一邊。
前面是五個騎馬的人，打頭的是莊主羅烈，鐵塔似的身軀隨著坐騎的步伐，有規律地輕輕搖擺。
還有三名穿著綢衣的人，一看就是管家，大模大樣的騎著馬，時不時回頭照看後面的箱子。
病殃殃的少年佝僂著身體，騎在與之不相稱的高頭大馬之上，一個小廝緊緊跟在旁邊，伸出一隻手，好像隨時準備著接住掉下馬的少莊主。
陸方的關注點就在他身上。
少年迴轉頭，蠟黃的臉上浮現一絲微笑，和一個調皮搗蛋的孩子幾乎沒有區別，陸方的心卻又突地一跳，但仙氣沒有反應。..)
少年打了個呵欠，不再看陸方。
陸方恢復了正常步伐，慢慢落在虎頭庄一行人的後面，他不能僅僅因為某種感覺，就判定這個少年是罪魁禍首，尤其是已經走到了人煙密集的地方。
陸方這時才發現已經過了護城河，快到城門了，對故地，寓所和白狐死去的地方，他沒來得及掃一眼。
***
陸方對自己的勞而無功感到氣悶，但別無他法，進城不久，只好分道揚鑣。
在京城，「蘇大人」、「蘇大學士」、「蘇閣老」、「蘇太傅」、「蘇尚書」，這些稱呼指的都是同一個人，當朝首輔蘇遵，他身兼數職，其中最有實權的是兵部尚書與內閣大學士，品級最高的是正一品的太傅，榮譽最高的則是「安國公」的爵位。
所以他的府邸非常容易找到，即使陸方未來過。
安國公府是真正的龐大，幾乎臨了一面街，縱深不知多遠，不像無憂觀，要依靠仙術擴大面積。
陸方有點忐忑了，十九年的讀書生涯不可能完全從生命中抹去，幾個月以前，能進出安國公府，即使見不到蘇大人，也意味著一定能考中舉人，甚至進士，陸方此前連想都沒想過，此時，卻要以完全不同的身份進府。
這真是諷刺，陸方暗笑自己。
安國公府的大門緊緊關閉，門前站著七八個衣服鮮明的家人，對著街上的行人談笑風生。
陸方慢慢走近，琢磨著是不是該走正門，又該怎麼通報，因為師兄鄭通玄只留下一個名字，可沒說在府中是作什麼的。
其中一位年紀大些的家人，遠遠望見陸方在階下逡巡，高聲叫道：
「是陸通陽公子么？鄭老爺盼著你來呢。」
陸方沒料到會這麼簡單，尤其對「鄭老爺」感到意外。
大門旁邊還有小門，老家人自稱恆泰，也姓蘇，引著陸方從小門進府，一路又過了五六道門戶，走了有一條街那麼長的通廊，在陸方完全繞暈的時候，終於進入一個相對獨立的庭院。
這裡更不像無憂觀那樣冷清，一路上男男女女的僕役丫環隨處可見，對蘇恆泰也頗為客氣。
陸方被讓進正廳落座之後，蘇恆泰捧茶，然後出去請鄭老爺，留下他一個人。
無論師兄是作什麼的，這都是陸方見過的最奢華的客廳，壁上字畫的落款，陸方大都認得，都是聞名而未見過面的才子或者高官，寬大沉重的椅子坐上去很不舒服，陸方又有點後悔不應該來這裡，和公孫在森林中遊逛是多麼自在。
窗外有女人談笑的聲音，一忽又消失了。
非蘭非麝的香氣，一嗅而過，消失了。
一道溫暖的光線照在臉上，當陸方尋找來源的時候，也消失了。
個子不高、身穿白衣的中年人，推門進來，笑著說道：
「陸師弟，你終於來了。」
陸方驚訝地看著師兄鄭通玄，發現自己曾經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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