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起死（3）

李老漢的生意和這冬天的景象一樣慘淡，因為羅莊主的一場病，進出虎頭庄的人都急匆匆的，基本沒人在茶室停留。

而且，由於幾個月前的鬧妖，連上北山砍柴的人也都少了。

虎頭庄流年不利，連我都跟著倒霉，李老漢無可奈何地想到。

從官道上來的這位客人看上去不像急著趕路，李老漢用昏花的眼睛盯著不放，希望能做成一筆生意。

認出陸方的時候，李老漢先是驚訝，因為每次看到這位客人，他都與前一次有很大的不同，容貌沒有變化，氣質卻不一樣，他比上次顯得更自信，但也陰沉了，李老漢迅速得出這個結論。

然後他的心中咯噔一聲，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每次虎頭庄出意外，都有這個年輕人出現，總在外面晃悠，從來沒進過莊裡。

李老漢用帶臉的笑容與皺紋掩飾所有想法，問候道：

「陸公子，好久不見，身體可好。」

茶室的涼棚已經收起來了，但門外還是擺放了一套桌椅，陸方坐下，對著來時的方向，說道：

「還好，來一壺茶吧。」

李老漢一邊端茶倒水，一邊觀察陸方，陸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李老漢突然道：

「陸公子是來打聽羅庄的事情吧？」

陸方不置可否地笑笑，他沒有提前想好借口，好在李老漢非常了解客人的心理，拎著茶壺站在上桌邊，說道：

「我看陸公子也不是尋常之人。唉，天下的怪事也見得多，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李老漢一聲嘆息之後，獃獃地站著，也不說話，陸方堅持不住，最後問道：

「羅莊主真的死而復生么？」

「可不。」李老漢的眼裡又放出光來，「好不容易上回的妖精沒了，又來了一位仙姑，治好了莊裡的人和小公子，本來都挺高興，沒想到禍不單行，莊主竟然病倒了。」

莊裡的人不知道來治病的仙姑就是害他們的妖精，陸方想，沈伏煙是怕背上妖的名號無法參加群仙會，才治好這些人，這樣的話，當初無論是向永卿還是自己，都是多管閑事了。

陸方心中一顫，馬上問道：

「什麼病？」

「請了十幾個大夫，說的病都不一樣，反正就是茶飯不香，日見消瘦，全莊上下都快急死了，你想，虎頭庄這麼大的家業，莊主一走，留下孤兒寡母，哪還守得住。」

李老漢又誇讚一番莊主的為人，陸方也都耐心聽著。

「半個月前，來了一老一小兩個道士。」

「半個月前？」陸方驚訝地問道，他以為是一個月前，因為那時公孫發現的不對。

「正好十五天，半個月前，我記得清楚楚。」李老漢眨眨眼說道，「這一老一小從我門前經過，說實話，可不像有道行的人，破衣爛衫，一臉黑泥，活跟兩個乞丐一樣，從我這裡白要了兩碗水。早知道……」

「後來呢，羅庄怎麼起死回生的？」

陸方實在忍不住，打斷李老漢的講述，問道。

「後來我就是聽說的了，兩個道士到了庄門口，大聲嚷嚷說要化緣十萬兩白銀，把門口的二管家氣得半死，剛想亂棍轟走，誰想卧床不起好長時間的莊主，竟然自己起床，連外衣都沒穿，跑到門口拉著老道哈哈大笑，連說救星來了。當天下午，莊主死了，晚上又活了，就這麼回事。」

陸方暗中苦笑，李老漢講故事實在會弔人胃口，於是問道：

「真的死了又活了？」

「嗯。」李老漢壓低聲音道：「我聽說老道是為了十萬兩銀子，一命換一命。」

「怎麼說？」

「老道說，他學過仙法，能和閻王進行交易，用自己的陽壽換另一個人的陽壽，但他立誓修廟，要十萬兩銀子給他的小徒弟帶走。十萬兩哩，怎麼運走的我都沒見著。」

「這是騙人的吧？」陸方原本就不太相信陰間之事，學仙之後，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的說法，但也明白交換陽壽的說法乃無稽之談。

李老漢笑了，那表情就像陸方是一個經事不多的少年，續了一杯茶，說道：

「可能真也可能假，不過事實就是這樣，羅莊主同意給十萬兩銀子，然後就死了，家裡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摸心跳就摸了幾十回，晚上，老道自己和莊主待在一個屋裡，莊裡人不放心，在屋子外面圍個水泄不通，看緊了那個小道士。快到三更的時候，誰也沒聽見任何響動，門打開，莊主出來了，和沒事人一樣，挨個打招呼，大家進屋一看，老道死在地上。」

「那真是羅莊主么？」陸方覺得這件事情實匪夷所思，不由得問道。

「你看，那邊不就是莊主來了么？」

陸方抬起頭，看到從南山腳拐過一行隊伍來，五六匹馬走在前面，十幾個家丁分抬著箱子跟在後面。

片刻，隊伍來到近前，最前面一匹馬上坐著一人，員外打扮，身材高大，豹眼長須，一臉的霸氣。

李老漢早已恭恭敬敬地站在路邊，不停地點頭作揖，說道：

「莊主福體安康。」

羅莊主咧嘴一笑，點點頭，馬下跟著的小廝掏出一塊碎銀子，扔給李老漢，說道：

「李老兒好福氣，碰到我們莊主病好之後第一次出門。」

李老漢雙手包住銀了，不住嘴地道「菩薩保佑。」直到一行人走得遠了，才轉身對陸方道：

「這不是羅莊主么？我看是，只有羅莊主有這氣勢派頭。」

陸方借著喝茶仔細打量了莊主羅烈，他看不出有什麼異處，不由得想，公孫是不是搞錯了。

但是另有一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陸方問道：

「跟在莊主後面的那個少年，就是少莊主么？」

「哪個？」李老漢又抬頭望望，「哦，那個，是少莊主，可惜，身子骨本來就不好，鬧妖之後也沒見起色。」

陸方沒說話，覺得自己也可能搞錯了，畢竟他只學過很少幾樣仙術，對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有仙氣，沒有一點經驗，他只是感到，這個病殃殃的少年，有很強的氣場，因為他體內的仙氣對羅少莊主有戒備之心，運轉得更加迅速。

李老漢一直望著羅莊主一行人，忽然道：

「莊主向北走，這是進城探親戚去了。」

「哦。」

「莊主的姐姐許給了朝里的大官，和皇帝也能攀親哩。」李老漢最後強調道。

***